我的脑海只剩下一片空白。我的耳中嗡嗡地轰鸣着,我好像听不见周遭任何其他的声音。血液在最初冲上头脑之后,又迅速地退了下来,然后凝固在四肢百骸之中。我僵着身子,努力挺直着背脊,也拼命地不让眼眶中的液体落下来。
时间变得缓慢而又漫长,一分一秒过去,我恍惚地听见袁经理说“散会”,然后是同事们起身离开时座椅被拖动的声音,最后,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一室安静。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早已落满了泪水,黑色的字迹晕开了一片,好像我缭乱纷杂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走进了会议室,然后在我的身边坐下。
我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来人,却发现是离开了又回来的袁经理。
他看到我满脸泪水的模样,愣了一下,原本严肃冷厉的眉目瞬间就柔和了起来。他叹息了一声,将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然后用温和的声音对我说:“刚刚我的口气是重了一些,你可能觉得在这么多同事面前挨骂会很没有面子,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的话,想清楚以后的方向,考虑好以后要走的路。任何事情,你不认真对待它,又怎么能期待获得丰硕的回报,你说是不是?而且,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用搜索引擎找邮箱只是走向成功的一条路,你不能因此而走火入魔,彻底撇弃了其他的路。大部分时间,还是应该放在正确的地方,你才能有对的出路。邮箱要找,平台也要兼顾,懂吗?”
我一时没控制住,又掉了几颗泪珠子。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我才回答他:“之前,之前平台上收到的询盘好多……好多都是骗子……询盘也不是每天都有的,我……我不想守株待兔……我想尽快接到单子……而且,当初我问了邢益和方佳楠,他们都说自己没有动过产品信息,还说不用改的,这个不重要,我才……”
一说到那两个人,我的心里就像是扎进了一根肉刺,难受,且疼。
袁经理摇着头笑了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模样:“木婉静,你几岁了?第一天进社会?二十多的人了,怎么会这么天真?他们说不重要,你就信?他们说自己没改,你也跟着不改?我是该说你单纯,还是骂你蠢?”
他的话说得我无言以对。我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在这个竞争氛围中,本来大家就是对手的关系。你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才能和他们来往。说实话,作为你们的上司,很多事情不该由我来提醒。太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你自己心里好好考量考量。到了这个年纪,做人不能太过天真。”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出去了。
我一个人呆坐了很久,想了很久他说的话,想到后来,一颗炙热的心逐渐变凉。收拾了东西,抹干了眼泪,我也回了自己的座位。
中午的时候,邢益和方佳楠像没事人一样如常来约我去吃午饭。我极其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借口说胃不舒服不想去,他们倒也没有勉强我。
其实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去茶水间泡茶的时候,我站在十几层高的落地玻璃窗前,望着这座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城市,忽然生出了一丝陌生感。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行人与车流,所有人都在社会这个大容器里,为了自己的一方容身之地而激烈争夺。有人手段高,争得毫无痕迹;有人情商低,争了个头破血流也没得到多少便宜。而像我这样傻傻不设防的蠢蛋,则是所有人最喜欢的垫脚石,往往被人于无形中PK出局自己还无知无觉。
从前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简单,世上只有三种人:我的朋友,我爱的人,陌生人。朋友是可以完全相信,一起愉快地玩耍的;我爱的人是值得我掏心掏肺去付出、去珍惜的;陌生人,则是完全不需要搭理的那类人。
而如今我不得不承认,还有一种人,叫做竞争对手。不管是在感情中,还是在工作上,即使你自己不愿意去触犯对方的利益,对方也可能会排挤你,对你落井下石。良心坏一点的,也许还会想着来抢夺属于你的果实。
在美丽无瑕的象牙塔内,叶楠给了我当头一棒。我在经历了极其糟糕的被挑拨离间之后,依然没有觉悟,还是活得没心没肺没头脑。当我跨入了如龙潭虎穴的社会大染缸,还是像个傻大姐一样地过着。现在,终于遭了报应。
第一次,我突然发现,我再也不能无忧无虑地露出笑容了。
作者有话要说:
☆、74。公司聚会
到下班时,平时总要多加半个小时的师父展齐峰今天破天荒地一分钟都没有多留。他一边麻利地收拾着东西,边呼唤周围的几个同事:“走了走了!”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也都开始收拾东西。
而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
像是意识到什么,师父回过头来看我:“晚上大家一起去唱歌,你去不去?”
我想起刚来公司报到的那天,我很忐忑。袁经理说“你自我介绍一下吧”,结果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埋头工作。平时自认伶牙俐齿、活泼开朗的我,面对着众人冷淡到可以说是漠然的反应,一下子变得胆怯。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个字也没能蹦出来。经理又说以后阿峰你带一下小木吧,结果我跟我的这位师父说上话已经是在一个月之后了。
我能感觉到,我非常不招这个师父的喜爱,甚至可以说,让他很讨厌。我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好像天生就与他的气场不对盘一样,他看到我总是一副皱着眉头,相当不耐烦的模样,看我的眼神也是冷冷的。名义上说是我的师父,可他一次都没有主动来指导过我。最开始的那几天,我坐在电脑前,连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么都不清楚。产品不熟悉,同事也不认识,我惶惶然地待在新的环境里,像个迷了路的傻子。
中间我有一次鼓起勇气想跑去问师父问题,结果那时候他正在打电话,眼神淡而冷地扫了我一眼。我悻悻地回到座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能再有勇气去套套近乎。
不过后来时间久了以后,我慢慢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严肃老成的人,相反,他很活跃,话多且毒舌。茶余饭间,他都喜欢拉着旁边的人聊天,没人搭理时还会自己一个人碎碎念,给人一种他已经重度精神分裂的错觉。
他还很愤青,针砭时弊,时不时语出惊人。我时常替他担心,会不会某天早上来公司上班,却发现他已经被跨省了。但他救国救民的忧国思想是很值得崇敬的,他若真能和项王一样振臂一挥,带领江东弟兄干事业,效鞍马之劳我不敢说,但公司的同事们铁定挥着小手绢,拖家带口地来送行。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着最初的敌意对我造成的心灵阴影,我一直都有点怕他。没有必要时,基本上不会找他说话。而现在,他主动开口问我,我的潜意识瞬间就作出了推拒的态势。
我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同事,都在埋头整理东西。坐在我对面的卢心宁正用一双美目静静地看着我。我们两人每天面对面坐着,却从来不说话。有时候在电梯里见到了,也不会点头微笑,更没有打过招呼。有一次下班的时候我把我们两个共用的插线板总开关给关了,第二天她很生气,告诉我“下次不要动总开关”,语气非常凶,一点都不客气。本来我就对新环境很不适应,心里总有种忐忑感,那之后更是不敢跟她说什么了。
她看我面有犹豫,于是说了句:“好了,别想了,一起去吧。”
这是她头一次对我如此“和颜悦色”。 我心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我一直想融入这个集体,可最初他们的排斥让我心生畏惧。于是我选择了当只鸵鸟,假装世事安稳。我自以为有爱的人陪伴,有一起走过漫长路途的好朋友,我可以将生活与工作完全地分开,即使与这些日日在一起共事的人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有一天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曾经和我一样的方佳楠和邢益,不知何时已经打入了他们中间。插科打诨地说笑,正儿八经地讨论,俨然已是那其中的一员。只有我,错过了与他们相处相熟的机会,瞬间变得形单影只且格格不入。这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同事的不理解、不接受,让我的日子变得有些难过。
我想要改变这样的境况。我不求与他们如何交好,只希望,自己不再是脱离了群体、孤军奋战的那个人。
方佳楠也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说:“去吧,你还没有跟大家一起出去聚过呢。”
我抬眼看了她一眼,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难受,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纯良又友好的笑容,目光迎上他们几人,点头说:“好的,我也去。”
拿出手机给林森发了条短信,告诉他公司有聚会我会晚点回家,我便跟着她们出去了。
一路上方佳楠左手挽着我的胳膊,右手拉着卢心宁的手,用着一如既往的甜美声音说着些女生间常说的话题,比如:
“啊,我最近在前面那条街看到一家新开的店,里面的衣服便宜又好看,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逛逛呗?”
“心宁,你在哪里做的头发?我好喜欢这个颜色呢,你说我也去染一个好不好?”
“木木,你的皮肤看上去好白好嫩,怎么保养的呀?跟我们分享分享经验嘛。”
“额,就是平时比较注意保湿和防晒……”我隐忍着内心的不爽,半敷衍地回答她。
“哦,这样。那你都是用哪些牌子的?你觉得哪些比较适合我?你看我的脸,老是容易过敏,太阳一晒就发红,鼻子上好多斑点,真的好丑呢……”她巴拉巴拉地说着,今天似乎比平时要活泼许多倍。
我心里暗自揣测着:是不是因为她心虚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借由这样的表现来掩饰彼此之间的尴尬?
我陪着一张笑脸,脸上的肌肉都快抽筋了。一旁的卢心宁也淡淡地笑着,时不时地回上几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也许我们三个就像是关系瓷实瓷实的闺蜜,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心事。
看着方佳楠坦然自若的模样,我忽然意识到,从前对她那纯白无害的印象是多么荒诞离谱。她的心思,藏得比一脸精明算计的邢益还要深。
我不得不承认,如今这个社会,要想混得好,TMD还得拼演技。
加上我,这支去唱歌的队伍足有十二人,七男五女。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推攘着进了公司附近的一家KTV。
一进包厢,他们就闹开了。几个相熟的男同事一窝蜂地挤到点唱机前面,你推我搡地争着点起了歌。我师父则叫来服务员,二话不说点了四箱啤酒,还有一些小吃和饮料。
没一会儿,酒和吃食就送上来了。服务员帮忙拿开瓶器将四箱啤酒全部打开,在桌上三字排开。那场面,相当壮观。
服务员出去后,男同事中一个绰号叫平兄的率先拿起话筒唱了起来。一开口,惊倒千军万马。词不成词,调不成调,有如鬼哭狼嚎,我听得心惊肉跳耳膜发痛,真无法相信他如何有勇气一马当先地出来献丑……
而其他人却出人意料地淡定,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师父和坐在他身边的几个男同事各自拿了一瓶酒,碰了碰瓶就开始喝。
这个时候,我一直认为是冰山美人,不会有兴趣参与这类活动的卢心宁拿起她那超大的包包,在我无限惊诧的目光中,默默地从里面掏出了……两瓶红酒。
她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又分别给我和方佳楠倒了一杯。
方佳楠看到酒,连连摇头:“我不能喝,一沾酒就头痛。”她的目光在桌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橙汁上。
她倒了半杯橙汁,然后笑得天真无邪地对我和卢心宁说:“我就以果汁代酒,敬你们俩,以后工作上多多关照。”
我在心里暗自冷笑:关照?我看还真是没有那个必要。就怕被她一关照,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平时我并不爱借酒消愁,可今天受的刺激实在太多,情绪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所以我没有犹豫地拿过属于我的那杯红酒,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或许是我喝酒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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