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众人惊叹连连:“那姓夏的好好一个名门正派子弟,怎么就被个男人迷了去?”
“我只听见过的人说,那姓萧的倒真是风采翩翩,一笑起来能迷人心魄——只不过那夏云初就只是容貌清秀些,倒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旁边众人纷纷恍然:“难怪被迷了心智!……”
“那后来呢?”已有人忍不住好奇。
“这谁知道?只知当日血拼后,那夏云初竟然就跟着那帮邪教中人走了,便再没听过他的下落。”
“难不成与那姓萧的双宿双飞,恩爱过活去了?……”一人调笑道,众人却是哄然大笑。
“呸!……”哄笑中先前那人淬道:“听说那姓萧的不过贪他们白雪教一本什么心经,以他相貌武功,要是什么女人没有,却要喜欢一个男人
?……我瞧那姓夏的再没在江湖上露过面,
多半是被那萧红屿得手后一刀杀了。”
身边一人小声道,话语却淫秽:“听说那邪教中人多会什么补阳之法,没准被那姓萧的采的精尽人亡了,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愣愣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名伟岸男子,只觉身上没由来一寒。
众人顺他眼光一望,忽然觉得四周一股莫名杀气弥漫,俱是一呆。
冷冷看向其中一人,那男子低沉沉声音煞是好听:“方才是你说——他们二人双栖双飞,恩爱过活去了?”
“是,是我。……”那人一窒。
“算承你一句吉言,今日我只饶你一命。”那人微微点头,“其余的,口舌恶毒辱人清白——都留下命吧!”
……掌提处,血肉四溅,人声哀号。
不多时自那酒肆出来,那男子身上蓝衣已是斑斑点点鲜血,皱眉将手臂捂在了胸前,身子竟似在微微发抖。
茫然前行,却是向着郊外而去。三年半了,再没来过亳州,再没勇气看一眼百草谷中清雅竹舍,再不敢回首踏足那间山间石室。
……随手摘下面上面具,露出一张俊矍英朗的面孔,却是已见了风霜憔悴。
怔怔立在百草谷外那熟悉竹舍前,萧红屿心神一阵恍惚。
推门进去,屋内一景一物,无不是当日离开时那般,甚至纤尘不染,并无萧索不堪庭除不扫的荒凉之象。窗户半开半阖,山谷中花草香药随风
入室,沁人心脾。数把早已干枯的不知名药材静静在台前放着,就如当日他被尧绿川强抓回教中囚禁时那般。
他心中忽然一动:自将教主之位让与郑同和后,这人倒也有心,连此处……也常派人打扫看护?
想着这屋中那美丽温婉女子容颜宛在,可坟头怕早已生遍萋萋芳草,心里终究难掩黯然。
默默立着,望着屋角那深棕色沐浴用的圆桶,恍惚中此间发生的旧事一一浮上心间,那人在自己怀中昏昏而睡,身子浸在清凉水中,自己为他
擦身洗浴的旧日情景,尤在昨日。
……仿佛又见他浑身无力被自己抱着,颊边染了晕彩却又神色冷淡,半晌低低吐出一句:“你再点了我昏睡穴,岂非更好?……”
痴痴再望向窗外数株翠竹,叶间有水珠盈盈欲坠,便似是当日他看着自己为他过血,紧闭眼角下终于有晶亮泪水缓缓滑落。……
情念连动,身上却已是剧痛难耐,踉跄几步退到了桌边,正想找处支撑,眼光落在桌上一处,却是全身热血忽的涌上了头,怔怔地再不能动!
望断来时路,笛箫歌一阕。
君心似骄阳,我心皓如月。
早晚两绝隔,焉得共圆缺?
来生不相忘,还赴旧时约。……
木桌之上字迹俨然,竟是完完整整刻着这几句诗句。笔锋承转处微微现着些腕力不足,却是仍显的出清秀中隐带遒劲。
数年来这几句是在心中念得再熟悉也再痛苦不过,乍见于此出现,如何不惊?!可最最让他如遭雷击的却是另外一样,——那几句诗的每行第
一个字,都刻得比其余的字更重更粗,边缘处更有毛糙不平,似是刻字之人百无聊赖,慢慢将那几个字反复摹刻,心事重重。……
望——君——早——来。
连起来正是这四个字。……
萧红屿喃喃自念,呆了半晌忽然狂叫一声,心中百般情绪复杂:不信、混乱、懊恼、惊喜,齐齐纷杂着肆意搅动,竟是痴了。
三年半来每次念这几句,都会乱动情念,次次疼得死去活来,——却是从没想过这诗中另有古怪,竟是藏头之意!
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边狠着心撂下句“若要强寻,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时”叫他没了主张,一边却又留下这晦涩暗示,叫他发觉时悔恨
惊喜连番!
猛然抬首四顾,满室凄清无人,却找不出一丝半点有人居住的迹象。他来过!又或者在这里等过?……可是……是在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昨
天前天?……
眼前一恍,似乎是那人素衣无尘凭窗而坐,默然在桌上慢慢描刻等待的模样,定睛处,却又忽然重见寂寂无人。
而如今,天地无边,人海茫茫,那人又在哪里?!……心中百般滋味上来郁结于心,忍不住长啸一声,如龙吟清朗,浑厚有力,在山谷间绵绵
不绝地传了开来。
忽然似有根心弦轻轻拨动,隐约诱人。狂奔出门,那惊世雪融功使将出来,全力用在足下,却是风驰电掣般疾奔向了数里外那处旧地。
山,依旧是年年依旧的青山;草,依旧是岁岁荣枯的绿草。那间石室,也依旧如三四年前一般洞开。……
萧红屿的心,忽然攥紧!……不对,有什么不对了!
四年前这里门口已被炸开,该有碎石嶙峋,又怎会这般干净整洁?
心中不知名的激动直涌进来,一个箭步,他奔进了那间石室,眼中所见,令他忽然是蓦然呆住:石桌上有清水碗筷,室角处竟有一张竹床豁然
而卧,被褥俨然。
怔怔移动脚步,细看之下,脑中却是一嗡……那具竹床再熟悉不过,竟是原先柳茗房中那床!
“云弟……云弟!是你么?”心忽然跳得似要蹦出腔子,望着满室静寂,顾不上身上是忽涌而至的剧痛难熬,他已狂奔出石室,清啸一声,音
彻云霄:“云弟!……”
……听不见回答,却似捕捉到一抹微红在不远处撞入眼帘。压下心中莫名惊疑与期许,他慢慢行向了那片灿然微红。
桃花,正在春风中傲然绽放,缤纷夺目。三五桃树下,一道清劲颀立身形身着白衣,手中长剑御风而动,点着那风中纷纷落英,正是那招“漫
天花雨”。
收起剑,拂落上面串串花瓣。那人,已淡淡回首,向他望来。
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
“人面桃花相映红,云开初霁笑春风。……”耳边依稀是自己曾说过的调笑话语,却已象隔了一生。静静望着那绿树红花,孑然身影,萧红屿
默然不动。是梦是真,是前世是来生?
又怎敢妄动,搅乱这镜花水月,慢眼幻相?……
不知多久,那人影动了。行到萧红屿面前,他脸上是不明含义的淡淡微笑:“萧红屿……你还是找来了。”
心中恍然一惊,那道咒语般的话如在耳侧:“寻到之时,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日。”巨大的恐惧骤然来袭,竟抵过了那四字暗示的惊喜,萧红屿
怔然退后,忽然不能说出一个字、一句话,身子却渐渐发抖。
夏云初依旧微笑,却是云淡风清。静静等了他半晌不见回答,扬了扬眉,转了身,竟似要离开。
“夏云初!……这不公平!”身后,萧红屿终于哑然出声,急惧无比。
夏云初的身子停了,回首望他,眼光清澄中似含疑问。
“我真的是偶然路过前来一看。”他死死望着他,挣扎道:“我对天发誓,若是故意派人强寻,叫我萧红屿天打雷劈,死无……”
“够了。……我相信。”夏云初淡淡截住了他的话,眼中似有光华流动,却看不清是悲是喜,是哀是愁。
心中巨石轰然落下,再捱不住身上忽然比平日剧烈百倍的疼痛,萧红屿踉跄一步,缓缓昏倒在地上。
夏云初神色淡漠,如望远山的平静忽然变了。
急扑上前,讶然看着地上那人昏迷中苦楚神色,心中忽然有丝了解,一时之间,泪水终于夺眶。
……醒来时,萧红屿对上的,是那双梦中萦绕千回的清澈眼眸中隐隐泪光。
“那《素雪心经》仍是假的,对不对?……”夏云初喃喃道:“我仍是害了你,对不对?”
微微一怔,萧红屿默默望着他不语。半晌脸上神色古怪:“你说呢?”
夏云初的脸色,终于由苍白变了煞白,心中煎熬了几年的隐忧得到证实,忽然只觉造化弄人,万事皆休。
十八章下——会向青山树下逢
“那《素雪心经》仍是假的,对不对?……”夏云初喃喃道:“我仍是害了你,对不对?”
微微一怔,萧红屿默默望着他不语。半晌脸上神色古怪:“你说呢?”
夏云初的脸色,终于由苍白变了煞白,心中煎熬了几年的隐忧得到证实,忽然只觉造化弄人,万事皆休。
不知多久,他脸色慢慢重拾平静,忽然笑了,是萧红屿记忆中永难忘却的柔和坚定:“大哥……云初想和你一起走,你该不会拦我吧?”
“你是指?——”
“以前说好了的,同生共死,你再赶不走我。”他淡淡道。
“你是说陪我到最后一刻,然后和我一起共赴黄泉?”萧红屿脸色更是古怪。
“是。”他微笑。
“好!”萧红屿竟不坚持:“我不求别的,只望我活一天,你陪我一天。活一月,你陪我一月。”
“我答应。”夏云初温和点头。
“活一年,陪我一年。”
“我答应。……”
“活一辈子,陪我一辈子。”
“我答应。……”忽然抬了头凄然望住了他,心如刀绞,这个人……在痴人说梦么?
萧红屿脸上痛楚之色更重,疼痛自醒来后一刻不歇,眼中却渐有得色再掩不住,微微强笑:“这可是你亲口应的,我决不准你再抵赖反悔!…
…”
“反悔什么?”夏云初怔然,瞧出他眼中那抹古怪得意,忽然心中一跳。
“我练了那真本素雪心经后,身强体健功力非凡,纵然活不了百年,三五十年是少不了的。”他慢吞吞道:“你可得从此陪着我,寸步不离。
”
“你……你……”夏云初乍听之下,心中恍然而喜,半晌神色由温和重回了冷淡:“你还敢骗我!”
“我哪有?!”萧红屿低吼,猛得跳起来抓住他胳臂死死不放:“是你说那心经是假的,我又没承认!——我只问你肯不肯陪我到死,你又说
肯!”
“好,好!……”夏云初被他堵得嘴唇微抖,冷冷看着他低道:“我不怪你。从头到尾,都是我愚笨,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是以前你说我玩弄你,我纵然冤枉,也不敢多辩——可如今你还说这种话,你的心……难不成真是铁石做的?!”他急气攻心,将他手臂
抓的更紧。
夏云初慢慢低了头,半天抬头皱眉看他,眼中无波无澜:“放开。……你总是弄疼我的右手。”
萧红屿一惊,忽然醒悟自己急怒间已用了内力,如遇火炭般急急松开钳制,却是猛抽了口凉气——那清瘦腕间,已多了几道淡淡青紫手印。
心中悔恨,却又心疼:怎么又是伤了这处?!……
忽然臂上那疼痛层层波浪般袭击了全身,刚挣扎着说了一句:“我不是有意……”已是再度疼昏了过去。
夏云初愕然看着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惊疑不定。——这人又耍什么花样!明明说那心经不是假的,又不是走火入魔,难道是他浅震心脉
,令自己暂时昏厥,以搏他心软?……
呆呆等了半晌,看着他半天不动,心中终于隐约害怕。慢慢走上前去搭了他脉搏,却是沉稳有力,丝毫不见病症,只是似乎有些加快。
再看他额头,竟是密迷布了层细汗,却又真象是在昏迷中仍受着巨大痛楚。
似是感到手腕上温度,萧红屿轻轻呻吟一声,悠悠醒转:“云弟,不要走。……”他神情痛苦,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罚我疼成这样……你好
狠的心。”
夏云初身子一颤,罚他疼成这样?
忽然心中想起一事,确实悚然不敢相信。……半晌颤抖了手,终于慢慢卷起萧红屿臂上衣袖。一眼望去,正中猜测,却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那浅褐色肌肤上,三个乌黑小点豁然在目,深入皮下数分,皮肤表面却已光滑平整,原来……那刺竟已长实在肉中!
“爱念越深,剧痛越烈,纠缠入骨,欲死不能。……”这三年半,这个人竟是让这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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