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终于将杀人之念暂时缓了。微微一笑,神情柔媚:“大哥,我怎忍心违你心意?……我们这就想法子离开,救他再说。”
萧红屿冷冷看他,两人自幼同处习武,成人后又并肩江湖多年,原本常常心有灵犀,对他心中所想怎会不知?明知他仍恨不得把夏云初千刀万
剐了,但侥幸逃过眼前此劫,心中终于一松,差点昏倒过去。
多年来他也是肆意妄为惯了的,如今终也遇这等遭人胁迫,却无力阻止之事,心中暗暗又恨又急:“……日后好了,再不能受这闲气。”心中
殉情之意淡了,
却多了坚定,暗暗咬牙:“说什么也必保云弟一生周全,绝不让绿川伤了他去。”
抬头微笑,眼中温柔:“依你看可怎么脱身?”
尧绿川也是微笑:“依我看,不如在这里等等。我来时后面不远处有手下跟着,见我们总不上来,自会找来。”
看看夏云初,邪笑忽起:“反正他也看不见听不到,大哥若是等得急了,我俩自有很多乐子可寻。……”
萧红屿身子一震:“你想怎样?……”想到尧绿川就算此刻不杀夏云初,也难保不趁自己无力护他,想出什么恶毒法子来在自己面前辱他,心
中暗惊,语声也哑了。
尧绿川瞧出他惊恐,心中更是恨恼,脸上却显了委屈神色:“大哥想到哪里去了,我哪敢动他?……大哥……我只是自从那日和你春宵一度后
,想你想得紧。……”
笑吟吟走过来,轻轻拨开他臂中昏迷的夏云初,在他唇上狠狠一吻。
萧红屿身上无力,被他这么一欺,心中恨将上来,也不回应。只用力在那温软唇上用力一咬,顿时两人唇上都是鲜血淋漓。
“好,你不如这就脱了我的衣服,趁着我现在无力把前次的帐给讨回去。”萧红屿冷笑一声:“我若学你上次那般忍不住求饶,便不姓萧。”
尧绿川恍若无事般擦去嘴边血迹,柔柔一笑:“大哥,我只舍得伤我自己,又怎舍伤你?……”忽然微微皱眉,原已斜飞的眉梢拧得更深,伸
手护住自己胳臂。
萧红屿冷眼瞧他,明知他是假意做出痛苦姿态来引自己内疚,可终究不能视若无睹。
伸手将他手臂轻轻拉过,细看一下,不过是平常骨断,静养后应无大碍。不由松了口气,冷哼一声:“既然胳臂痛,就少动些!再来烦我,小
心我弄折了你那一只。”
尧绿川静静由他检视,神色慢慢柔和,轻声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也一样怜惜我。……”
萧红屿一窒,心中莫名烦躁,转头将夏云初身上各处能止血处穴位封了,可内力大减下,竟均是封的极浅。不知尧绿川所说手下何时才到,心
中焦急万分,只怕尧绿川妒心又起,面上并不显了出来。
便在心焦神伤下,忽然上面已是有长长绳索垂下,原来尧绿川所说,竟是实情,想来是教中属下远远见到事态,赶紧找了绳索救人。
心中大喜,连忙抱起夏云初,正要抓住绳索上去,想了想却是冷汗直流——一番纠缠下,他胸口的血又是失了不少,比方才下来时又更无力。
途中自己一旦无力松了手去,可怎么好?……
尧绿川冷眼旁观,瞧见他胸前血迹越扩越大,咬牙道:“我抱他上去,你可放心?……要不你就自己来,摔死了他可与我无干。”
萧红屿沉默一下,淡淡点头:“好,你抱!”他纵横江湖多年,本是当机立断,沉稳狠辣绝不输了尧绿川——思及若是他想杀人,也不会等到
现在。既然已是无法,不如放手一搏。
尧绿川微笑上去,抱了夏云初抓住绳子末端用力一拉。力道传上,不一时上面守侯之人已将绳索缓缓拉起。
绳索升至半空,尧绿川不由望向自己怀中夏云初面容,看着那清俊憔悴之色,忽然只恨不得立时将手一松,摔死了这人方好。——方才主动请
缨,却是怕了萧红屿强要抱他上去,无力下有什么闪失。
可想来想去,终是不愿冒险让他死在自己怀中,眼珠一转,悄悄低头在怀中那人肩膀一处伤口上狠狠一咬,眼见着血流如注,那夏云初昏迷中
仍是痛得周身一颤,嘴角方含了笑。
绳索升上这片刻,虽终没下了手,但心中辗转反侧,却也不知打了多少回杀人的狠毒主意。……
第二章 千滴碧血犹未凝
…………
李进遥遥跟在萧红屿身后,望着他进了百草谷那间谷中小屋,自己悄无声息停了脚步。隐身到附近一处树木后,向着树后一名教众低声问道:
“可有异常?”
那教众也压了嗓音轻声回道:“回副堂主,并无异常。早间尧护法曾来过,见属下守在此处,倒也没为难属下,只冷笑数声便拂袖而去了。”
李进点点头,心中稍安。自从几天前左护法从崖下救了那白雪派弟子后,不顾自己身体正虚,几乎日日寸步不离守着,更令自己带了座下亲信
守在此处,说是若有右护法尧绿川前来,就算阻不了,也要第一时间内出声示警。
想到数月前之事,正是萧红屿授意将那夏云初严刑拷问,更兼床第折辱,毫不见怜惜。脑中忽然浮现那日奉命给夏云初治眼时所见,正是浑身
体无完肤,下体更是惨不忍睹。不由暗自摇头:如今这般全心呵护,情意殷殷,又是从何说起呢?……
萧红屿急步进了柳茗那间竹舍,正见柳茗坐在床边,慢慢将一碗药汁往那人口中灌去。
似是夏云初昏迷无意主动喝取之故,那药进入得十分缓慢,倒有大半反流出来。他心中一急,上去接了药碗弯身坐下,将那药汁喝了小口含在
嘴中,毫不迟疑便向夏云初口中渡去。这唇齿一接,只觉得那唇上干燥涩然,早已不是记忆中甜美温软。
柳茗面上一红,无语转头起身,待他将那药汤渐渐渡完,方道:“不用太过担心,他的几处断骨都已接好了。”沉吟一下又道:“只是他胸腔
肋骨曾受过断裂,此次又重新断开,要愈合——怕是艰难些。”
萧红屿忽然身子一僵,半晌闷声低道:“那肋骨旧伤……是我命人用铁棒敲断的。”
柳茗也是一震,不语了。虽也知当初萧尧二人必用了不少狠厉手段在这夏云初身上,可听他亲口说出,却也悚然心惊。
默然看看了他,道:“我为你开的药剂,你自己可曾按时服下?……”
萧红屿站起身,恭敬道:“有按时服用。”语声微带了坚定,又道:“柳姑姑放心,我此刻绝不会糟蹋自个身子,——我此刻最想的,便是把
身子早些养好。”
柳茗点点头:“那便好。……你们教主呢?他可曾用了我的九珍丸?”
萧红屿面色一黯:“有是有,可……”想到正是自己中了那陆行风毒计连累了水行舟,心中悔恨又起。
柳茗看出他所想,微微叹息:“你也莫过自责。说来还是我告知你和绿川此事,要说内疚,我……”眼中慢慢有了泪水,轻轻滴下。
她一生未嫁,只因年轻时一颗芳心没由来系在了这水行舟身上,明知无望,却也再没了情爱之心。如今眼见痴守之人命不久矣,心中伤感痛苦
,却又和萧红屿他们大大不同。
沉默半晌,又道:“水行舟他有无再为难你?……”
萧红屿摇头:“多谢柳姑姑你百般求情,教主近日似是心灰意懒,终于也再懒得追究。只成日里将自己关在房中,……望着那幅画像出神。”
柳茗涩然一笑,心知那是她二哥柳枫当年之像,也不再说甚么。
萧红屿见她不语,自己在床边坐了,静静望着夏云初不动。习惯成了自然,虽说此地并不寒冷,时节又已暮春,手中仍是牢牢握了他右手,似
是生怕那手再受阴寒之苦。
不知多久,床上那人……忽然微微动了。
慢慢睁开双眼,迷惘望向四周,眼光渐渐落在了萧红屿身上。
虽然这几天眼见着他不时醒来,却无一次真正意识清醒,无不是片刻又昏沉睡去,但乍见那眸子对上自己,萧红屿仍是心跳加了快。
“云弟……你怎样?”他低低唤道。
夏云初不答。
屋中光线幽幽,窗外一丛竹林斑驳影子,透过窗纱落在他苍白面上,是暗涩的不健康。恍惚着不知多久,夏云初终于开了口,神色是无比的茫
然:“萧……红屿?……”
“是!……”萧红屿狂喜之下,险些流下泪来——认得自己,可不就是意识清醒了么?!“是我!……”
夏云初的眼睛,缓缓望向了自己的右手。很多很多事慢慢浮上来,是痛是伤,是爱是痴,似乎都已是前生之事。
再望着面前这男子面上惊喜神色,憔悴容颜,若仍认定他是伪装,也未免自欺欺人了。他不信师父临死之言了么?……见了自己寻死,终于信
了自己始终无辜?
信与不信,又怎样呢?……该断的,终究要断。
挣扎用力,他不知自己那轻微语声能否能传入那人耳中:“若我醒时……再见你握着我的手,……我便砍了右手去。……”
一字字说完,胸口闷得忽似要炸开,是因了这绝决还是因了那病痛,却迷糊着不自知。
如他所愿地,那手如遇火烧般,飞快放了开来。……不想再看那人此刻脸上是何表情,他疲倦地闭了眼。很快,不可挡的眩晕袭来,又陷入了
沉睡。
柳茗看得清楚,又听了那句,再看萧红屿脸上转瞬间由柔情转了震惊,也不由暗自苦笑。
萧红屿怔怔出神,忽然问:“柳姑姑……我问你,你信他是早知实情,和他师父串通一气的么?”
柳茗微微一笑:“我虽对他了解不多,倒也不信。”
萧红屿微笑:“我更不信。初听时鬼迷心窍竟糊涂了,可回头细想,我只信自己的心。……”脸上涩然之色现了出来:“他是恨我,又想让我
死了心。才承认那些。……”
柳茗心中微叹,道:“你不如先行避开,等他稍好些再来劝他。”
萧红屿默默不语,半晌静静抬了头:“柳姑姑,这几日我用了姑姑开的强生气血之药,已觉身上好了很多。你上次对我说的那法子,不如就从
今天开始一试。”
柳茗吃了一惊:“不行。那过血之法本就凶险,你本就已是失血之人,此刻身体虚弱得紧,冒然行使,我可保不准不出事。”
萧红屿淡然一笑:“可我怕他等不得。姑姑你也说……他近来所受过多,气血虚弱到极点。只靠将休养息,怕是熬不过去。……这便开始吧,
有什么事,也是我甘愿。”
柳茗沉默半晌:“你这般救他,可我瞧他的样子,怕是却不领情。……”
萧红屿涩然摇头:“我原本也没指望他领情。姑姑,你知道么?自从幼年家变后,我一直以为我的心是冷了的。可那日在崖下抱着他,我才忽
然发觉原来这世上,有一个人的生命……比我自己的重要百倍。”
“好,既是你作了决定,我帮你。”柳茗转头看看夏云初:“这孩子,也是命苦,也算帮他罢!”
转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出来,手中已多了大小两个托盘。盘上银针数管,皮线丈余,细看那皮线,却又颇粗似是中空,更有些萧红屿从未见过
的古怪事物列在上面。
“这过血之法,是我柳家独创,可惜人体医理千变万化,我家苦心钻研数代,其变化奇妙,仍不能穷。……”柳茗微微摇头:“至今人体内有
几种不同血样,我也仍不能知。却是清楚这过血之法一旦施受两人间不相融合,便可令受方气血凝滞,立时送命,却是再凶险不过。”
萧红屿点了点头:“上次姑姑不是已采了我俩之血做了相融试验么?既然结果无碍,他在过血中应是无忧。”
“话虽如此,可……”柳茗迟疑一下,道:“若是施者所流鲜血过多,超出身体所限也是相当于自行失血。此法我从没真正在人身上用过,我
怕你的身子此时不宜。……”
萧红屿静了静,微微一笑:“姑姑,绿川和我从小练武打架,你是看着的。日后闯荡江湖受了什么重伤,也常是你妙手回春。……你几时看我
会因血流得多,便再活不过来?”
停了停,望向了夏云初:“夏云初,你想死,我却不许。你想躲我……我也偏不放。”眼中神色复杂:“你身上若流着我的血,还能与我一剑
两清么?”
柳茗不语了,抬臂拉了张长长木躺椅过来,让萧红屿平平睡下,柔声道:“一会我在你臂肘处引出血流来导入他体中,你若有任何不适不准强
撑,需立刻告诉了我,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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