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车之前,木梨子站在车下,用手电筒在大巴车上扫了一遍,车厢里没有一个人在,司机的位置也是空空荡荡。
在车下,夏绵凭借他的良好视力辨认了出来,每个座位的正面靠背上都挂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每个人单独一排,还有好几排空余的,看起来,车内无比凄凉阴森,寒飕飕的,在他们上车之后,还在车子的角落位置发现了悬挂着的蜘蛛网,车厢内也弥漫着一股朽烂的味道,似乎这是一辆接近报废的车。
但是木梨子还是根据着车里的布局和车厢壁上贴着的广告贴画辨认出了,这辆大巴车。就是几年前他们搭乘着前往蓝马山庄的车子。
还记得,当年警察着手调查蓝马山庄的时候,并没发现那辆把他们带走的大巴车。
看来,它是被人带走并藏了起来,一直等到现在,才再次派上了用场。
这不得不让人想到,或许,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从蓝马山庄开始,那张网就缓缓地张开了,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们统一地静静地入座后,都把座位边的安全带拉起来,绑在自己身上。
车内的气压很低,没人讲话,似乎每个人都在期待他们中的某一个会打破眼前的窘迫的寂静。而每个人却又都不想主动开口。
邀请函里并没说叫谁来开车,所以他们也不敢随意地坐到驾驶座位上。
其实,他们也都在期待着什么。
三年前,蓝马山庄的那趟旅行,开车的人是……
坐在这辆行将报废的大巴车中,大家连呼吸声都滞重了许多,然而。这种滞重,很快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有人来了。
在黑暗中,她的脚步声很轻,但踩在有些腐朽的车厢地板上,地板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呻吟声。
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以及在黑暗中浮现出的她的身体侧影。
太熟悉了,熟悉得叫他们不敢相信,就连修都呆呆地凝视着那个身影,不敢动弹,更不敢叫木梨子开手电筒去查看。生怕一动,那个影子就会化为一阵烟尘,消失在车厢之中。
眼前的这个熟悉身影没有说话,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而迅速。
她钻入了驾驶座的位置,驾驶室传来了调试机械的声音,很快,车子就被发动了。
发动机的轰鸣声,把大家提到喉头的心也震动得松弛了些。
这个声音。是真的……
距离驾驶座最近的木梨子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想要起身去驾驶座里查看一下状况,却被一个悦耳的声音制止住了下一步的动作:
“谁都不要动。”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一下子模糊了除修之外所有人的视线。连木梨子的眼睛都发烫发涩起来。
当初,是自己目睹了她的死亡现场的,她吊在卫生间的铁索上,身体熊熊燃烧着,就像是一只涅槃的凤凰,而木梨子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化为一具焦炭。
在从杜心扬那里得到确凿的证词后,她的心中也没有安定下来,一直很忐忑,她很怕会再出现什么别的变数。因为安的确是一个太容易有变数的人了。
后来,前天上午,她在自己家门口的监控录像里出现。那张熟悉的脸一转,直接面向镜头的时候,可想而知木梨子心中的震撼,她险些直接把手中的鼠标捏碎。
紧接着,郭品骥寄来了一段视频,当晃得叫人眼晕的镜头直对上安的脸,木梨子仍存有疑惑,原因很简单,影像是可以作假的,谁知道郭品骥这段视频是在什么时候拍的?
如果不亲眼看到安,她无法确定安到底有没有死。
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以及她那个熟悉的声音……
就是她没有错!
郭品骥为什么要叫她来开车?难道是要全盘还原当初蓝马山庄的状况?
还是……像在视频里那样,郭品骥要叫她来转达“游戏规则”?
安在出言制止了木梨子上前的动作后,长舒了一口气,驾驶着大巴车,朝更深的黑暗处行驶而去。
她的声音,混合着引擎低沉的嗡嗡声,颇有一种异样的美和镇静:
“简而言之,我没有死。”
江瓷的手死死抓住前座后背的海绵垫,极力压抑着心里翻涌着的情绪,嗓音嘶哑地问:
“那死的那个人是……”
安伸手换了一下档,在红灯面前缓缓停了下来。
从她的声音里很难听出什么具体的情绪:
“是郭品骥找来的人。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也有不少。郭品骥拿你们的命威胁我,我不得不做。”
简单的几句话,大家大致明白了安遭遇了什么,也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时,修曾经向他们讲述过的故事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那段有关于她的过去,和神学院有关的过去。
她是他们的仇人,却又是他们的朋友,这样复杂的情绪哽住了所有人的咽喉,逼得他们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车厢里都静了下来,只有她絮絮的讲话声:
“我这次来,是郭品骥叫我来的,你们不要和我有任何接触,我的身上,带着遥控炸弹和监视器,如果你们和我有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我们都必死无疑。”
说完这句叫人脊背发凉的话后,安微微叹了一声,说:
“我本来想叫你们不要来,可是,我听郭品骥说,要拿你们的重要的人威胁你们,我就知道,谁都逃不掉了。”
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可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捂着嘴哭了起来,她怕自己的哭声被安听到,就把身子蜷起来,避免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然而,安却像是在这寂静的车厢空气中捕捉到了某些细小几近不可闻的声音,柔声道:
“,别哭了,来,我跟你们讲一下规则。这也是郭品骥交给我的任务,挺烦人的,我不想做。但是这些事情关系着你们的人身安全,还是叫你们清楚些比较好。”
说到这儿,安换了一口气,手扶着方向盘,转过了一个弯,说:
“用郭品骥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侦探游戏。游戏的预设地点,在一家旅馆里,这家旅馆的老板,在十五年前被人杀死在了一间客房里。当时,在旅馆里的人有七个人,老板娘,老板的女儿,一男一女两个来此地旅行的驴友,以及老板的三个朋友。”
“可惜,这个案子是个悬案,一直没有侦破,据说,是以自杀结案的,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等你们抵达那里的时候,再自行调查吧。”
“我不知道郭品骥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想了个办法,把那几位可能和案件有关的人,从天南海北再次召回了这个小旅馆。通向那个山里小旅馆的途中,有一道吊桥,在我们过去后,郭品骥会派人毁掉吊桥,那样的话,至少三天之内,这个地方会与世隔绝。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从他们之中找到当年杀死老板的人。”
木梨子听安像是说完了的样子,便追问道:
“我们不是要去蓝马山庄吗?”
安否定道:
“不是,是要去一间旅馆,在临市。只是布局与蓝马山庄有些像。应该是没有蓝马山庄那样的密道的。”
木梨子直觉这一切不会有这么简单,安的语气也似乎是有所保留的样子,于是她追问道:
“郭品骥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就这么简单?”
安沉默了好久,直到大家都因为这份沉默而有些心慌意乱的时候,她才开了口:
“当然有别的要求。本次活动一直持续三天,你们一共有六个人,第一天没有破案的话,就会有两个人消失,第二天没有破案的话,就会有另外两个人消失,第三天……就是这样。选择的‘消失’人员是随机的,没有规律。在那间小旅馆里,会有神学院的其他学员入住,盯着你们、包括我的一举一动。”
安的话,叫全车的人都脊背一寒。
所谓的“消失”,当然不会是单纯的“消失”,按照神学院的作风来说,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抹杀”。
他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们踏上了一条充满了危机的道路。
第六节 林家旅馆
他们不仅被要求限期破掉十五年前都没有破掉的案件,而且还得冒着随时有可能“消失”的风险。
在座的人脸色齐刷刷地都变了。
在寂静的氛围中,修却突然开口讲话道:
“老板是怎么死的?”
听得出来,修是想要知道更多有效的信息,然而他之前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候突然开口,不先问安,先问案情,感觉有点儿古怪。
安似乎也因此而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回答的速度慢了一拍:
“失血过多。”
修点点头,继续发问:
“用的是什么凶器?”
“我不知道。”
“那些人和老板有什么恩怨?”
“我不知道。”
“郭品骥说的‘让我们消失’,指的是会让我们死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让我传递给你们的信息,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修……”
“你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不会,郭品骥说了,等回到旅馆,我还是得被关到储物间里去,到那时,我身上的炸弹才可以拆除下来。我是不能和你们一起调查的。不过,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我。每个人可以去找我三次。这是郭品骥给出来的次数限制。”
“方宁叔会去吗?”
“会。他昨天就已经到了。还有……”
安的声音到这里突然卡了壳,等了一会儿,她才把那个名字吐了出来:
“还有卓格格。她昨天和方宁叔一起去的。”
车厢更静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在第二排的夏绵,而在黑暗中,大家也看不清楚夏绵的表情。
修也只是停顿了停顿,继续问:
“你还好吗?”
安的心思怕是还停留在案子上,修这么一问,她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修追问:
“你还好吗?”
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回答道:
“我……还好。你呢?”
修语气平静地答道:
“还好。”
安把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的收费站,领了一张卡后,把车窗摇上,才嗓音平静地问:
“你上次吐血的时候,回去有没有喝药?”
现在,两个人的重点转移到了相互问候上。双方的口吻都无比平静,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互相寒暄一般,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
听到安的问题后,修好像是被自家的亲人训斥了一样,低下了头,说:
“没。”
安用一副“我就知道的”无奈口吻说:
“你不心疼自己的身体,谁还心疼你?”
要是放在平时。大家肯定纷纷吐槽“他还不是为了你,还以为你挂了”,但是现在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好时候,而且贸然地插入,是对他们两个人极大的不尊重。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特殊感情,是在座的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大家默默地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对话:
“嗯。我知道了。”
“我得跟你,还有你们道歉。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非死不可。我不想看着你们出事,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没事。我习惯了。”
修这句“我习惯了”一出口,把安噎住了,半晌后,她才开口,原本平静的声音中多添了几分沙哑和心酸:
“修,你别这样。”
修坐在最后一排,整个人就是一个隐在黑暗中的漆黑剪影,大家回头看他时。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幽暗的影子,这个影子扭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淡淡地答道:
“我没事。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你没死就好。”
修的声调中。听不出有任何的“高兴”成分在,更多的是平静。
这些年来,他压抑了太多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在这种本来可以尽情宣泄自己情绪的时候,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表现出自己的激动,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做出些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
他的确是高兴的啊。
安没再说话,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淡淡的笑声,便不再开口。
修的问题还没完:
“郭品骥有虐待你吗?”
“没有,除了把我的手吊起来之外。”
“那你怎么瘦了?”
“我没胃口。”
“你本来就瘦。”
“还好吧。”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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