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看着夏明修,有些虚幻地笑着,话语却让人寒冷到毛骨悚然:“肖恒没死,我知道。”
他笑得太灿烂,他不知道在幻想着什么兴高采烈,却没有看到,夏明修因为他这诡异的语言,脸上瞬间的表情是极度的伤心和惊恐。
洛予辰终于表面上回到了正常,不是再情绪低落,也没有特别兴奋,而是那种我最为熟悉的,我在他身边十年都感受到的极为正常的冷漠镇定。他正常地工作,正常地唱歌,
正常地作息吃饭。
可是夏明修脸上的担忧却一天比一天加深。
就是这种太过突如其来太过诡异的正常,让我们都心里发毛。
他决口不再提“肖恒”两字,好像我不曾存在他生命中一样。
但是不提不代表他所谓“肖恒没死”的论断就不存在了。
不提不代表他过于正常到不正常的行为就理所应当了。
后来夏明修不得不冒着让洛予辰伤心难过的危险问他:“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肖恒?”
我也很想看看,我想知道方写忆有没有把我葬在很诗意的地方。
我幻想的是初中的时候刚接触电脑玩的轩辕剑云和山的彼端里面,一个很美很傻的女人被安葬的地方。一个小岛,安安静静地竖起一个白色十字架,上面有想念你的人放置的
花环。
如果是随便买了滥俗的公墓,我一定饶不了方写忆。
洛予辰听夏明修这么一说笑了:“看什么?怎么看?方写忆告诉你他在哪家医院了么?”
夏明修咬了咬嘴唇,战战兢兢地小声提醒他:“肖恒他已经。。。。。。”
洛予辰不让他说完,就打断他,冷冷却强硬地说:“他只是记恨我,等过一阵子他气消了自然会回来的。我知道他。”
夏明修看着洛予辰神色如常的脸,却不敢再开口。
他自己骗自己,却骗得仿佛理所应当,骗得仿佛自己都相信了一样。
洛予辰的逃避现实,让我不禁担忧。
而之后的事情偏偏印证了我的担心,洛予辰竟然买了一只非常名贵的钻表,说要给我做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在四月,他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礼物。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死了,他明明知道。
夏明修明显被洛予辰的举动吓住了,他看着洛予辰对着阳光微微笑着看那块闪着静静的尊贵光泽的手表,不禁微微发抖。
最后出面的还是小路,他脸上还挂着上次的彩,但是估计因为是夏明修相求,他没能拒绝。
他第二次清清楚楚地告诉洛予辰:“肖恒从你家里搬出来的第二天就割腕自杀了。”
洛予辰没有再像上次那样跳起来,反而是像十年来一贯无视我一样无视着小路,自己摆弄着手表,不置可否地笑了。
继而他突然有了一阵毛骨悚然的震悚,他抬头,急切地问小路:“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狂喜的光芒,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到那一天。
“从你家搬出来的第二天,十二月三号。”
洛予辰全身紧绷的肌肉突然就放松了,他古怪地笑了两声,终于如释重负。他狠狠地喘了一口气,脸上洋溢出了淡淡的安逸,他看着小路,黑色的眼珠闪着倨傲的光芒:“你
们果然是骗我。”
小路身子一动,就有上来揍他的冲动,被夏明修拉住了。
“肖恒十二月二十八日还在我家过了一夜,照顾我给我做东西吃。”洛予辰抬头,有些得意,如同向情敌炫耀一般恶狠狠地看着小路。
“你放屁。”路蔚夕也同样地恶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
他生病那次天昏地暗其混乱的一夜,那我最后一次抱紧他神奇而不可思议的一夜。
我感激上天垂怜的,觉得能够在我涣散之后都永远铭记的温度。
现在,又可悲地成了带给了洛予辰虚假希望的,不该发生的一夜。
可见我死了之后,还是没能变聪明,又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个误会,会弄疯洛予辰,或者他身边所有的人。
幸而我已经死了,如果还活着,却一直像这样每做一件事就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真不能理解我的生存意义究竟是什么。
结果我死了之后,仍然是做什么错什么。
洛予辰听到了他一直想听到的东西,已经没有兴致陪小路玩了。他优雅地站起来,挂着和蔼的笑容到小路面前,准备下逐客令。
在送客之前,他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温和,他微笑着对小路说:“麻烦你告诉肖恒,我等他。他等了我十年,我等他一辈子。你告诉他我就在家等他,他随时想回来都可以。”
小路看着洛予辰,突然脸上一闪而过一种钝钝的疼痛的表情,但是洛予辰已经笑着走了。
我回头看小路的时候,他又哭了。
而我整个灵魂已经快要被洛予辰残忍的温柔撕碎。
等我?洛予辰,你要等我?
你怎么从头到尾都那么傻。
先是十年来都没有发现我的好,现在又说要等我一辈子。
你的一辈子还好长好长,还有好多好多幸福,我算什么。
你在家等我,我随时想回去都可以。
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是个多愚蠢的人,我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我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怎么办,已经回不去了。误入歧途,太久,太远。
回去的路,看不见。
真的太迟,太迟,太迟。
真的对不起。
已经无可挽回。
我现在只能指望夏明修把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晚上,夏明修跟洛予辰说:“我约了心理医生,周日。”
我真的很感激夏明修此刻完全不拖泥带水的决绝。
他已经知道洛予辰徘徊在边界上,放任下去的话后果严重。
“没事干嘛看心理医生?”洛予辰笑笑,继续摆弄他的手表,心不在焉。
“你不正常。”夏明修说。
“你才不正常。”洛予辰又笑了,仍旧疏离。
夏明修走过来,他站在洛予辰面前,冷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洛予辰高,没有洛予辰壮,他没有洛予辰有力气,但是他却有一种我们都不曾拥有的坚定的能够克服一切阻碍能够找到光明和希望的勇气。
他对他说:“你醒醒吧,肖恒已经死了。”
幸而洛予辰没有暴怒,没有做出他将来可能后悔的事情。
然而他的样子却骇人,他没有一丝正常的洛予辰的冷冽气息,而是不正常地温顺,疑惑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像老师请教问题一般,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你们都偏要
说他死了呢?”
“洛予辰,你醒醒吧。”夏明修还是坚定地看着他,眼中噙了泪水。
“你别哭啊,”洛予辰看着他,有些温柔的笑:“可是确实不是真的啊。你别担心,我没发疯,那天肖恒帮我煮的粥,你也吃到了啊。。。。。。”
“那是你自己想象的好不好!”夏明修终于紧紧抓住洛予辰,泪如雨下:“我不知道你是梦游,还是自己骗自己,我再告诉你一遍,肖恒他死了,他自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
了,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夏明修嚎啕大哭,他抱着洛予辰,洛予辰则滑到地上。
“他没死,”他喃喃说:“他来我这里了,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洛予辰!”夏明修晃着他,狠狠抓着他的肩膀:“如果他真的来了,我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他了?他为什么没留下来?
为什么没帮你叫医生?”
“他。。。。。。我。。。。。。”
“他要是真的来了,怎么进来的?他还了你钥匙,你甚至还换了锁!”
“我。。。。。。我一定是没锁门。。。。。。还有。。。。。。”洛予辰被夏明修问得没法回答,连忙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明明帮我包扎了伤口,你看到的,还有粥。。。。。。”
那个粥,就是我最不应该留下的罪证。
夏明修怒极反笑:“那是你自己做的吧!洛予辰,自己骗自己好受吗?你告诉我啊!”
洛予辰说:“不是,真的是肖恒。。。。。。”
洛予辰再怎么解释,也都是无力。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我,世上只有一个再也不能说话替他解释的我知道,他说的事情真实发生过。
不过,我宁可洛予辰现在被夏明修说动,觉得自己实在做梦好了。
真正认清我已经死了的事实,也好和夏明修重新开始,总好过他一直自欺欺人,所有人都痛苦。
“肖恒他根本不可能来的。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做梦了!”夏明修不会相信洛予辰所说的证据。一个人的生死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话题,
经过方写忆和路蔚夕证实的事情,没有理由不比洛予辰的发疯更有说服力。
洛予辰也急了:“不会的!一定是肖恒,一定是他!十年了。。。。。。肖恒做的味道我尝一口就知道的。。。。。。”他用尽一切方法解释,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他仍然茫然地问夏明修
:“他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你们都要说他死了。。。。。。”
这样无助的凄惨,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看下去。
洛予辰的彷徨和痛苦,委屈和辛酸,直直地传达到我身上,痛不可言。
明明我就在他身边,明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痛得凄惨,我却不能替他分担一分,甚至却不能伸出手去,替他拭去眼泪。
我只能默然地看着他因我而痛,死去活来。
“你站起来。”夏明修突然擦了眼泪,站起来,用力拉着洛予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一扫之前的阴霾和悲伤,坚决地看着洛予辰,沉沉地看到他的眼睛里。
“肖恒死了。”他再一次冷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冷静到冷酷,决绝到绝望。
这已经不是这一段时间以来那个隐忍的、善良的、温柔的、软弱的夏明修,他骨子里的坚强,已然在闪闪发光。
那个万丈光芒灿烂,让我嫉妒万分,羡慕万分,坚强勇敢耀眼动人的夏明修又回来了。
洛予辰摇头,只有我知道他已经不是自欺欺人,只有我知道他是真的相信我还活着,而且不是没有根据地相信。
只是其他的人都以为他只是疯了。
夏明修突然抱住了他,紧紧地,坚决地不让他有一分挣扎的余地。
他在他耳边轻轻说:“洛予辰,洛予辰,不要再想他了。你还有我啊。。。。。。”
洛予辰愣了愣,一阵茫然。
“你还有我。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他仍然悠悠地、轻轻地在洛予辰耳边,仿佛催眠。
我知道那不是催眠。那是洛予辰心底的声音。
他退缩在角落,在一旁偷偷守着洛予辰,甘居朋友的位置,却并不是放弃。
他在等他回头,等他迷途知返的一天。
他已经隐忍了很久,很久了。
将心比心,夏明修的一举一动,一点点细微的心思,我都看得清楚。
因为我曾经也在那里。
虽然我更加霸道,但是实际上十年我也只是龟缩在一角,等着洛予辰回家而已。
傻吧,才发现大家都很傻。
夏明修不该走到这一步。
9。小夏的告白
夏明修不该走到这一步。
如果说洛予辰和我走到这一步都是自作自受,夏明修就是无辜地被牵扯进来的受害者。
从头到尾,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错的都是洛予辰和我。
凭空为我们做错的事情背上代价,他却没有抱怨过。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洛予辰的眼睛说:“让我陪你慢慢忘记他。”
“我可以一直等,肖恒能等十年,我也能等。”
我终于明白了,我永远不是夏明修的对手。
他真的,太完美,不是故意的,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不是我这种人能够企及的完美。
我曾经在夏明修面前还能保留的一丝骄傲和坚持,就基于我的天时地利,我比夏明修早认识洛予辰十几年,我和他做了好朋友十几年,在他身边默默等了他十年,我知道夏明
修比我好,我知道他也很喜欢洛予辰,但是我总是自恃我能做到的,我觉得这些夏明修没有办法和我比。
现在连我唯一能够为洛予辰做到的事情,夏明修也能做到。
他也能等,我也相信他会比我还能等。
等,就是一场慢慢的煎熬,在希望中失望,在失望中绝望。
但是夏明修不一样,也许有一天,他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或许很快,洛予辰就会发现,他现在对我的疯狂想念,只不过是内疚和亏欠所致。
我看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