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回府了。
我妈妈最高兴:“你总算给妈妈争口气。”
我笑:“妈妈,这口气争得可不容易。”脑袋都差点争掉了,妈妈要是我亲妈妈,应该不会逼女儿去争气才对。
慕容夫人站在我妈妈身后微笑不语,依旧一朵花般,我过去叩头:“夫人。”我从未叫她母亲,按说应该叫她娘,但我从不肯叫,我父亲居然也未坚持。
慕容夫人微笑道:“快起来,你可算回来,大家都想你呢。”
想我?不可能吧?我不是最讨人厌的吗?但是说实话,我从来没讨厌过慕容夫人,慕容夫人闺名常娥,常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长得那么美,让人很难恨她厌她。
我温和地:“夫人,我也一直记挂着你。”
她惊喜地眼睛一亮,这个可怜的女人竟还拥有天真的灵魂,她相信我有记挂她,这些年来,她同我没说过十句话,她从我身边经过象一朵花,象一股清香,她根本不似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记挂她?
有时,我会想起她的样子,就象想起家里常挂着的一幅画,她站着的样子都有无限风情。
我轻声地:“我同大哥一起受陛下接见,陛下说大哥长得很象他呢。”
我后悔了,我真不知道她会这样,早知道我绝不会说的。
我刚一说完,慕容夫人就软软地倒下去,我不得不将她整个抱起来,她呼吸短而急,好象个孩子般。天,这就是淑女!打死我也不敢再惹淑女了。
我妈妈在我身后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又感叹:“菲儿菲儿,你倒底是菲儿,还是这么会闯祸!”
我进去陪慕容夫人,她清醒过来看着我,那双秋水般的双眸,里面那粒白色的斑点闪呀闪,我要是男人立刻就化在这里了。
慕容夫人看了我良久,忽然流下泪来:“那时我才十八岁,菲儿,同你差不多大,那时,我只有十八岁,二十年了。”
不,我已经二十岁有余。
慕容夫人用一只衣袖遮住脸,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我道歉:“对不起,夫人,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伤心,但我不是有心的,请原谅我。”
慕容夫人忙说:“不不,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想起过去的事。”
我问:“夫人,我是哪句话说错了?我说慕容长英与皇帝长得象,让您难过吗?”我不该打探人家的隐私,不过人家的这个隐私害我一怒离家数年,吃尽苦头,还差点为国捐躯,所以请各位道德君子原谅,我追问一个弱女子,非要打听她的伤心事。
慕容夫人性格是弱一点,但她一点不笨,她听了我的问话,良久:“那些事,本来说说没有关系,可是,关系到长英的身事,你父亲不高兴别人提起,如果你想知道,还是问你父亲比较好。”
呸,我要是有胆子问我父亲,我还来诈你干什么!
我本不该再多嘴,可是,我真是太好奇了:“夫人,我大哥是否有皇室血统?”
慕容夫人惊骇地瞪圆了眼睛,你别说,大眼睛的美女瞪起眼睛来还真可怕,因为眼睛太大,四圈都露出白眼仁,真是吓死我了。
然后,惨了,灾难发生了,慕容夫人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惊叫:“什么?你也猜到了!不行,我一定要去见慕容将军,太危险了!”
天哪,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啊!我糊涂了,唯一知道的是,她要是去跟我爹说,我大约是又要挨鞭子了。
还有,刚才慕容夫人叫我爹什么?慕容将军?这可不象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啊。
我们慕容家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呢?
慕容夫人说什么都要坐车去见我爹,天,那比运送洛阳牡丹到北京的难度还要大,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应承这种事,我哼哼叽叽地说:“不如我让我父亲回家来。”
慕容夫人道:“他国事烦忙,怎么能让他来回跑?”
我说:“不要紧,国事有大哥和我呢。”
慕容夫人微皱眉:“要是他不肯回来呢?”
我说:“那我就下一道军令,让人押他回来。”
慕容夫人瞪了我一会儿,低头又百转千回地想了想:“菲儿,这些年,你同你大哥些微有点争执,可你们毕竟一起长大,菲儿,有什么事,你一定要保护他。”
我?我保护他?那么大一个大男人,允文允武的,动不动一副我光明正大,我是君子的架式,我保护他?他妈妈一定是昏了头,以为慕容长英还是流鼻涕的小男孩儿吧?
可我还不能摇头,我只得一个劲地点头:“是是是,你放心。”
出师不利,我真是出师不利,不但没打听到慕容长英的事,还惹了一身骚。
叫张大力去给我爹送信,说是慕容夫人有急事请他回去。
然后我就钻到张大力的帐中睡觉去了。
三十秒后听见我爹满营防地喊:“慕容菲!慕容菲!”我加盖一层被子,就安静多了。
我爹没坚持多久就上马回府了。他对慕容夫人的要求总是尽力满足,两个人客气得举案齐眉。
我在张大力帐中,也没睡多久,张大力一声怪叫,把我吵醒,我睁开眼,原来他不过是对自己帐中睡了个美女感到惊讶。我爬起来:“叫什么叫?我又没脱衣服。”张大力惊叫:“慕容将军找了你好久,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你!”
我伸个懒腰:“你的被子该洗洗了。”
这时,慕容长英在外面叫了一声:“张大力。”掀帘子进来,看见我一愣:“你在这干什么?”
我打着呵欠:“睡觉。”
慕容长英看看我,看看张大力,张大力吓得叫起:“不是跟我睡,是她自己睡。”
慕容长英“呸”一声:“谁理你们怎么睡!慕容菲,你出来!”
我一边出去,一边抱怨:“喂,你对大将军可不可以客气点?”
慕容长英恶狠狠地:“随便跑到男人的帐子里睡觉!慕容菲!你真会给慕容家丢脸。”
这话说得真好笑:“第一,我的脸早丢在汉营了;第二,当初我还跟你一起睡呢,现在不过是我自己睡。”
我又说:“喂,你叫大将军我出来干什么?”
慕容长英讽刺地:“我叫大将军你出来是希望你回自己的大帐去把头发梳好,衣服弄平整些。”
咦,还是训话,慕容长英每天见到我还是例行训话,大将军的头衔对我的生活好似无甚改善。
我灰溜溜地回自己帐子,慕容长英在外面问:“我母亲什么事找父亲?”
我不出声。
慕容长英在外面:“喂!”
我打个呵欠:“我困了,睡下了,有事,明儿再说吧。”
慕容长英骂:“放屁,天还亮着,你睡什么觉?马上给我滚出来!”
我跳到床上去,把被子裹到身上,外一慕容长英竟敢闯进来,我可以耍赖。
慕容长英在外面道:“探子刚回来,副将们都在父亲的帐中等你,你要睡,随你便吧。”
妈的。我急忙披挂整齐。
大帐里都是人,我进去,大家都站起来:“将军。”
我挥挥手请大家坐下,顺手拿起桌了的杯子喝点水,再把桌上的黄色纸拿来看:“军有敢入者,辄斩之!”我“扑”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水,急问:“怎么回事?快说,这是什么?”
慕容长英过来:“回大将军话,这是探马自玉门关处抄来的皇令,汉皇关闭玉门关,不准吃了败仗的兵士进关。”
我惊惶地:“这是什么意思呢?”
慕容长英不悦地:“镇静点,大将军。我想,这可能意味着刘彻不肯承认失败。”
我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他要流放老李呢。”
慕容长英的脸色我真是没法形容,他声色俱厉地:“谁是老李?”
真夸张,才几天就忘了老李是谁:“李广利呗。”
慕容长英气得:“慕容菲!你还知道自己是大宛人吧?”
我白他一眼:“大宛人就不可以关心朋友了?”
慕容长英怒道:“朋友?你你你认贼……”他可能自觉那个词不太恰当,所以顿住了,不过相信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我不得不拍一下桌子:“放肆,慕容长英,这是对待上司的态度吗?”
慕容长英气得脸都白了:“上司,呸,狗上司!”
真是过份,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狗上司!我很想笑,可是那些个副将一个个面如死灰地看着我,我只得沉下脸来:“来人,将慕容长英拿下!”
副将们面面相觑,后来大约觉得非得有人来劝一下不可了,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劝我息怒,可是谁也没有要把慕容长英拿下的意思,我一看,我不息怒,势必要亲手去将慕容长英拿下了,我又实在拿不下他,所以只好挥挥手:“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慕容长英的意思是,他还想继续“呸”下去,他的嘴被张大力捂住了:“将军,将军,算了,她倒底是你妹妹。”
我把那探马叫到自己帐中,问:“汉军处境怎么样?还有粮草吗?”
探马道:“这倒不十分清楚。”
我说:“再探。”
探马答应:“是。”
慕容长英问:“你还真关心那汉狗。”
我答:“是呀,你妹妹是狗上司,关心汉狗也是应该的,都是狗嘛。深更关夜的,你不好好睡你的觉,跑到我帐中来干什么?另外,希望你在外面报一声慕容长英求见大将军再进来好不好?外一我穿着睡衣被你看见了不太好吧?”
慕容长英问:“你有没有想过,刘彻不准他们入关意味着什么?”
我回答:“他们大约就得在外面露营了吧?”
慕容长英问:“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
我说:“我是装傻。你说那意味着什么呢?”
慕容长英道:“显然刘彻还会增兵来犯呀!”
我说:“真聪明,我怎么想不出来这么聪明的想法呢?二百年前我就知道汉皇还会增兵,这还用你说。废话!”
慕容长英脸又变红,半晌才道:“我们应该马上报给圣上。”
我想了一会儿:“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慕容长英道:“你不认为此事很急吗?”
我想了一会儿:“不,等父亲回来。”
慕容长英问:“不会殆误战机吗?”
我答:“不会,汉人筹集粮草最快也要半年,你放心吧。”
慕容长英道:“我们为什么要等他们准备好?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趁他们没准备好,将他们一举歼灭。”
我眨眨眼:“把老李杀掉?”
慕容长英道:“你倒底是大宛人,记得吗?你的父母兄弟朋友亲人全在大宛,知道吗?”
我回答:“不,汉人有的是人,杀掉几个败兵,没有用处。”
慕容长英问:“怎样才有用处?”
我想了许久:“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告诉我一只螳螂怎么挡住一辆车?
我恨这种感觉,但是,真相是这样的。
父亲很久都没有回来,不仅他没有回来,连毋成老头都不见了,那么大个营地一时竟只有我同慕容长英主持。父亲虽然只是去了不远的郁城,但也算是擅离职守,他回去一天两天还可以,时间长了,我有点心惊肉跳,不会出什么事吧?
慕容长英一次次将公文送到我面前,我看一眼:“你提个意见吧。”
慕容长英哼一声,自己去看公文,我在慕容长英批完的公文上加个“同意”,累坏我了,写了不知多少个同意,后来我把那大将军的印借给慕容长英,让他写完批复后把我的章盖上去。
感觉好多了。
半个月后,我父亲从郁城回来,当天,他找慕容长英谈话,这两个左右将军,把我这个大将军放在一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毫不在乎,可是这一天,我却听见慕容长英大声说:“不!我不同意!”
慕容长英一定是跟我这个坏榜样学坏了,他以前从不对我父亲说不。
他说了不,我当然要过去看看热闹。
我在帐外,我还没胆子在我父亲不顺心闯时进去,我听见我父亲说:“为什么不?”
慕容长英说:“我不喜欢她!”哦?他不喜欢她?
我父亲沉声道:“你不喜欢她!你不用喜欢她!你只要娶她!”
谁?娶谁?好象不是娶胡蝶,不然我大哥不会说不喜欢。是谁?
慕容长英再次说:“不!”难得能从慕容长英嘴里听到这许多不字。
沉默。
好可怕的沉默。
我吓得不敢跑开,不敢进去,就在外面僵立了良久,终于,又听见我父亲说:“长英,父亲有不得已的难处,我们非同胡家联亲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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