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淹没了她……
从住院部内科出来,明熠星边接电话边向电梯走去,两个身材魁梧的贴身保镖一脸严肃地紧跟其后。电话里贾人杰在唠唠叨叨地向他汇报着有关钉子户搬迁的情况。他听了皱起了剑眉,脸上闪现着戾气。
电梯从十六楼一路直下,在五楼时闪灯亮了一下,双门徐徐打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低着头,左手捂住嘴走了进来。明熠星无意间瞟见电梯轿厢上贴着的楼层简介图,知道了所在的这一层原来是妇产科,再瞧一眼进来后依然低垂着头的瘦小女孩,目光中多了些疏远和不屑。
冷心月走进来后,感觉电梯里的气压很低,里面的三个人一言不发,狭窄的空间令人闷得慌。好在电梯下滑得快,两三分钟便到了底层。双门刚打开,她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胃里翻江倒海的,她再也受不住了,本想走到庭院中的假山处歇一会儿,可踉踉跄跄走到通道出口便哇地吐了出来。
明熠星坐在后座上,一边翻阅着有关收购蓝天集团的文件,一边用食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近段时间可是忙翻了,连平常体力过剩的他都感到疲倦,难怪叶那家伙会熬到了胃出血住院。
“死丫头,好狗还不挡道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了洪飞的嚷嚷声,明熠星刚抬头,大块头已下车快速走到蹲在通道上的女孩跟前。
“起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洪飞拽住女孩的手臂,把她拎到一旁。
女孩猛一挣扎,站直身子,慢慢抬起了头。
一张苍白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格外醒目!
明熠星心里一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划过心湖。
“我……哇……”女孩刚想开口,一下子却把脏物吐在了洪飞的黑色衬衣上。
“你……找死呀!”
“阿飞!”
眼看洪飞扬起的巨掌就要落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明熠星把头探出车窗,厉声制止。
“是!”大块头连忙把手放下,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站着。
“拿着!”明熠星下车走到女孩面前,看她吐后脏兮兮的样子,竟然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她。
站在车旁等候的伍威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也难怪,他的记忆里老板何时有过如此细心的举动。于是,他努力地紧闭着双唇,嘴角却忍不住牵出一抹笑意。
“谢谢!”接过那条蓝格子的手帕,女孩乌黑的眼中盛满了感激。她有些怯怯地望了某人一眼,忽然,又愣了一下。
明熠星就是被她的那一愣瞬间勾起了记忆,于是便无视她的感谢,阴着脸,转身走了。
重新坐回后座,老板脸色阴晴不定,吓得伍威在驾座上不敢轻举妄动。
“走!”言简意赅的一个字,透出几分威严和懊恼。
“可;阿飞……”
“再啰嗦,就把你扔出去!”
“是!”
伍威赶紧一踩油门,车子飞速冲了出去,吓得前方不远的冷心月一个趔趄倒在了通道旁的绿篱上。而大块头洪飞更吓得不轻,一副傻傻的样子,很是滑稽。
明熠星坐在飞速行驶的车里,脑中不禁闪过电梯轿厢上的简介图,而“妇产科”三个大字让他对自己刚才泛滥的同情心懊恼不已:“操,什么‘百合伊人’!扮清纯!”
冷心月看着快速离去的黑色轿车,再瞧一眼离自己不远的洪飞,心里既疑惑又同情:这样变幻莫测的主,谁伺候得起呀?
她一只手扶着绿篱慢慢地站起来,另一只手还紧攥着那条手帕。心里在嘀咕:他不就是上次在包厢里的那个“冷面神“么?难怪那么眼熟。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如此好心?
第三章
上午做完课间操正往教师办公室走去,冷心月接到了小敏的电话。从电话里小敏哭得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她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吴晴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是子宫内膜癌晚期。
乍听到这个消息,冷心月心里很复杂。说是悲痛吧,谈不上,说不难过吧,又觉得心里挺沉重的。吴晴对于她,可以说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当年冷枫把她领进家门,吴晴是第一个给她冷眼的人。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战战兢兢的她跟随着冷枫走进了一个渔家小院。院里一根根长长的竹竿上挂满了鱼网,午后灼人的阳光晒得鱼网散发出一种怪怪的腥味。当穿过层层的鱼网时,她感觉如同唐僧误闯了蜘蛛阵,恐惧、迷茫、无助,各种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年幼的她还来不及消除心底的恐慌,一走进大门,遇上两道寒冰般的目光。正厅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胖女人,黑着脸,想吃人的样子。她就是冷心月后来的养母,吴晴。
“哪里捡回来的死丫头?你想气死老娘呀!”吴晴瞥了她一眼,扯着嗓门吼。
“你不是整天都念叨着想要个孩子吗?你看,这丫头长得多秀气。咱们以后就好好待她吧。”冷枫没有生育能力,但想像别人家一样有个孩子,于是就把她领了回来。如今听吴晴这么说,就把她拉到跟前,用手抚了抚她的小脸,很和气地说。
“养什么养,养只白眼狼,以后气死你!”吴晴气呼呼地扔下一句,站起来走出去了。
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她,只道是自己又不招人喜欢了。
在冷枫还没出事的头三年,尽管吴晴对她不理不睬的,可她还是从冷枫那里享受到了一缕迟来的父爱。
为了让她可以尽快上学,冷枫决定给她取个名字。于是把她带到了邻居家,请全村最有学问的温老师帮忙。
那天晚上,她又一次见到了温阳,他就站在白炽灯下对她微笑,还调皮地向她眨了一下眼睛。
她笑了,小小的脸上,眼睛弯弯的,嘴角翘翘的,特别惹人爱。这是后来温阳告诉她的。
“叫心月吧,她笑起来眼睛就像弯弯的月牙。”当温博文抱出了砖头般的辞海准备引经据典时,温阳站在父亲的旁边提议。
“嗯,也不差!喜欢吗?丫头。”温博文用手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和颜悦色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这可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她的一颗心变得雀跃起来。
多年后两人谈起这件事,温阳不禁深情地说:“心月,心月,你就是我心中最美的月亮!”
冷心月便学着他的样子,怪声怪调地模仿:“温阳,温阳,你就是我心中最暖的太阳!”
其实不假,温阳还真是她那一段暗淡岁月里的一轮暖阳。
冷枫出海打鱼遇上台风出事后,吴晴待她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当吴晴心情不顺时,她挨骂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而每次受了委屈,温阳总有办法让她重绽笑颜。那时,在乡下的海滩上、小河畔、竹林里……无处不留下他们快乐的身影。
这种快乐一直维持到温阳上大学离开了她。在此期间,吴晴嫁给了邻村的光棍赖五,一年后生下了小敏。
冷心月的噩梦,就是从来到赖家开始的。
吴晴在赖五的面前整个小媳妇模样儿,大气也不敢喘。可面对冷心月,就是个恶巫婆,整天把她使唤个不停,有时还鸡蛋里挑骨头,想尽办法来折磨她。对于这些,冷心月觉得自己还可以忍受,只要还让她读书,只要在假期里还可以见到温阳。
要说,冷心月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从小学开始,她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就一直是名列前茅。别人用了六年才念完的小学,她只用了三年就完成了,尽管这当中少不温阳这个专属老师的功劳。而到了高中,因为她朴素的衣着、乖巧的性格、出色的成绩,班主任“严加厉”还把她当成了众学子的楷模,尽管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冷心月读高中的时候,并不像其他同学一样可以住校,她每天必须往返十里路求学。每天天还没亮,她就起床把家里的所有家务尽快做完,然后吃点咸菜喝碗稀粥就赶往学校;傍晚,当同学们拿着饭盒三五成群开开心心地往饭堂走去时,她又忙着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赶回家做饭。有时因为做题耽误了点时间,到家晚了,就少不了吴晴的一顿责骂。同桌李菲儿挺同情她的,说她起得比鸡还早,吃得比猪还差,睡得比狗还晚,命运堪比“小白菜”。
对所有的一切,她都能一笑而过。甚至,她还有些感激吴晴没有让她辍学,尽管读书没有用家里的一分钱(温博文帮找的扶贫基金)。
可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赖五看她的目光。
高二那年暑假,有一天傍晚,冷心月正在后院的菜地里浇菜,温阳兴匆匆地跑来找她,隔着篱笆笑:“丫头,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温阳的意外出现让她喜出望外,因为他忙于找工作,俩人已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
“走,我们到河边走走。”温阳笑着向她招手。
“等我换件衣服。”冷心月喜得扔下瓢子,一溜烟跑回去了。
当她再次站在面前时,温阳看她眼神都变了,目光亮亮的,满是惊艳。
夕阳下,冷心月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笑靥如花、亭亭玉立,犹如一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小天使。
“以后不许穿这件裙子!不许对别人笑!”温阳假装生气,捏着她的鼻子说。
“这不是你买的吗?去年太大穿不了,你还可惜来着。现在合身了,又不让穿。变色龙!”冷心月嘴里嘀咕着,满脸委屈样儿。
“你呀……”温阳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满眼宠溺。
这裙子确实是一年前他用做家教赚来的钱买给她的,当她收到时高兴得都哭了。看她这么容易满足,他还心酸来着。
两人沿着河畔慢慢地走着,冷心月时不时抬头偷看温阳,一颗少女的心像路旁草丛里的含羞草,羞涩地绽放,默默地摇曳。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又变高了变帅了。这就是她的温阳哥!只要跟他在一起,即使什么也没做,就静静地看着也很开心、很幸福。
和温阳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她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当她刚绕过天井的石榴树走进正厅时,赖五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吴晴一眼瞧见她进来,就站起来转身进了厨房。才一会儿,端来一盘洗菜水,二话没说就往她的身上泼。一下子,可怜的她就变成了落汤鸡。湿哒哒的头发上还粘着些烂菜叶,一身洁白的裙子被浇成透明的了,就那样紧紧的贴住肌肤,她凹凸有致的妙曼在白炽灯下便一览无余。
赖五一开始就像看闹剧一般,在一旁幸灾乐祸。当他看到那诱人的少女之躯时,眼睛都直了,还色迷迷的直咽口水。
冷心月一碰上赖五那赤裸裸的目光,吓得魂都飞了,双手护着胸哭着跑回房去。躲在房里,她一整夜都没踏出房门半步。三五下把身上的裙子脱下,就拿起干毛巾拼命地擦着胸部,仿佛赖五的目光有毒,恨不得把它擦掉,擦掉!
那晚之后,赖五每次看她,就像看盘中餐一样,吓得她都不敢在家里呆着。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半月后的一个晚上,天气很燥热,屋里闷得像蒸笼,那晚又遇上没电,热得她只能把对着后院的那扇窗给打开了。
冷心月躺在小木床上,一边享受着窗外送来的月色和凉风,一边眯着眼睛默诵着白天新学的英语课文。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借着朦胧的月色一看,赖五竟然从没有窗栏的窗子里钻了进来,跳落在她的小床前。
“你出去,出去!”冷心月惊恐万分,指着窗户大喊。
“小乖乖,别怕,我会好好爱你的。”赖五说着,就像大灰狼一样扑上床来。
“啊,你……”冷心月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快速蹦下床,跑到房门前。可门还没打开,赖五却追上来了,拦腰抱起了她,甩到床上脱个精光,就欺身压了上去。
“救命……救命……”她歇斯底里地大喊,这凄厉的喊声在乡村静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撞鬼了,撞鬼了!”喊救声招来了吴晴,当她踢开门看到床上的一幕时,马上便发飙了,“你这白眼狼,白养了你,竟敢偷老娘的汉子!看我不收拾你……”
话没说完,她抄起门角的笤帚,扯开了赖五,就往冷心月身上狠狠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