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吸吸凉气,江恒慢慢走向田欣,却看着她盯着手机发呆。
“喂——有事?”
“私事。”田欣眉微微蹙着,一句话又把他据于千里之外。江恒眉毛比她攒的更紧,语气一下就变了味道:“这会儿你又有私事了?”
田欣懒得和他解释,只是手紧紧握着手机,“冷,我先下去了。”
“喂!”
江恒恨不能拆了栏杆去,这好端端的表白的大好时机,怎么就被这两部手机给毁了呢!
到底她接到的是什么讯息?
江恒突然想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那一次又一次对他缄口不谈的“私事”,究竟是什么!
可是她不会轻易开口的,平日里她装的像只兔子,但是一到了她的私事,她就变得坚不可摧。仿佛有什么壁垒,高高的竖在了她的四周。
他想做那个爬墙的勇士,去找那不肯出墙的红杏。
兴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喂……我想抱你下去的。”江恒的声音冷清清回荡在无人的天台,田欣早已咚咚咚自己跑下了楼梯。
“喂,林大哥,怎么回事?”
田欣一下楼就给林威打了回去,七拐八拐的医院就像是个偌大的迷宫,她走的步履蹒跚。
“你一个人在?江总不在你身边吧?”
“他不在。在又怎么了?”
“……小胖的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是属于我们的回忆,不是么?”林威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点中田欣的死穴,果然,沉默之后,田欣的声音开始酸涩起来,“是,林大哥你说的对。”
“不要告诉任何人,现在这么个社会啊,会让一切都变质的。小胖是我们最后的纯洁了,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我明白。”田欣闭上了眼忍住想哭的冲动,“我明白。”
“言归正传,我昨天去看小胖了,他墓前有束花。问过守墓人了,没看见是谁送的。”
我给小胖竖的墓碑,只有我知道,是谁送的花?
而且送的还是小胖最喜欢的向日葵。
“是……小胖的家人么?”田欣脱口而出,禁不住就朝着医院大门口去走,“是他们吧!”
“我也不知道,我就在医院外,等着接你去看看。”
“好。我马上出来,我马上就来。”田欣一边说着一边跑起来,朝着门口大步跑去,在她跑过拐角的那一刻,江恒刚一脸沮丧的下了楼梯来,全然不知田欣在他身后越来越远了。
江恒走回到病房门前,抬手想要敲门,却手举起半天扣不下去。
梁文静要来了,卢俊也没能拖出他们,家里又要干涉他的生活了,仿佛这就是他江恒的宿命了。
烦,真烦。
就差那么一点了,像太阳般的女孩就在他面前了。
难道他一辈子就只能做向日葵,围着太阳转,却总也不能拥抱她么?
他要先下手为强!
咣当一下推开了门,江恒直接大吼出来:
“姓田名欣的,我喜欢你!”
这句话在空空如也的病房里画了个圈落了个空,伴随着滴答滴答的钟,形影相吊。
靠!
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坐在车里她的手机不断的在震动,林威终于忍不住说:“你先接电话吧。”
田欣呆呆坐着,低头看了眼屏幕,赫然是江恒。她双手抱臂,感觉到没由来的纠结。她几乎能猜得出来他要说些什么了。
兴许一切都不是她的自作多情。
一边是如梦境般美好的过去,一边是突如其来的现实。江恒突然的攻势、小胖墓前的向日葵,这一切发生的是否太过巧合了?
这是小胖在传达什么讯息么?
为何那么多年了,向日葵会突然出现在今天?
小胖,别怕,你不是孤单一个人,我没有忘记你。
田欣咬着嘴唇,关闭了手机。
林威依旧平稳的开着车,“我知道墓地快到期了,现在什么都在涨,墓地也在涨,我准备给小胖搬个家,你看怎么样?”
“还是只有林大哥惦念着他。”
“不还是有你么?”林威看似无心的说着,“你一直都惦念着他,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正因为这样,他才永远活着,是吧——”
田欣脑子乱得很,她有点听不明白林威的话,却又分明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现在的你还不能去接受新的感情,这很正常,因为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你会不断的梦到小胖,你会不断的在别人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你会走不出那一步的,我都明白,你是个好姑娘。”
林威的话在耳边川流而过,仿佛什么魔咒,又像是暗示。
田欣突然想起那一天扫墓回来做的梦,梦里分明是当年的天台,分明是吹着口琴的他,为何一转眼,变成了人海之中川流而过的江恒?
禁不住的一抖。
难道,一开始,她就已经错乱了么?
究竟自己把小胖当做了什么?又把江恒幻想成了什么?
“给自己点时间清醒一下吧,田欣。”林威慢悠悠的说着,以一贯的大家长的口吻,他说的话,小十六一向都听得进去。“在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前,别轻易做什么决定。”
我的心意么?
我的心意是什么?
我的心意,是墓碑前突然出现的向日葵,还是那个削剩了一半的苹果。
是当年天台的那支曲子,还是如今天台上他的脚步声。
“我好乱,林大哥,我好乱。”
“先什么都不要想了,我们今天只看小胖,只想着小胖就好了。”林威继续向前开着车,前方的道路那么平坦,两个人不知为何,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颠簸。
好想吐。吐得一干二净,就像宿醉,就像狂欢,就像迷乱。
回到医院已经是接近半夜了,护士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已是空无一人,如水的月色铺在屋子里,一片祥和。
田欣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在今天下午刚刚为小胖的新坟墓挖了土,那向日葵的花瓣就从她指缝间滑落。
触感依旧明晰。
仿佛他从来都在。
“田小姐,有一位江先生说他在天台上等你。”护士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傍晚的时候说的,现在可能已经走了吧。”
“谢谢。”田欣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中堵得厉害,乱得厉害。
可不知为何,她知道他一定还在。
她的极品学员,她的总裁先生。
还是忍不住走向了天台,沿着黑黑的小走廊一路前行,推开门的一瞬间,一片银色的月华照耀下来,如光明冲破黑暗。
他的影子一直延伸在她的脚下,他静静的背对着她,开门声也没让他回头一下。
你为什么关机?想死么!
你胆子大了是吧!还回来干什么?
我就是瞎了眼才会对你这么好。
田欣想象着他会说出口的话,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那么寂静的天台,那么柔和的夜风,四周还有积雪,平台正中是她向他走去的足迹。
——小十六,你要一直坚守在这里啊,给更多的人带去希望。
向前一步,咚。
——小十六,我给你吹只曲子吧。
再向前一步,咚咚。
——小十六,我喜欢你。
他转过身,他嘴唇动着,当年的小胖,如今的江恒,无限的重合在一起。
仿佛从未有过这个十年,仿佛从未有过生死相隔,仿佛什么约定与守候都不在了。他变成了小胖,还是小胖变成了他呢?
“田欣,我喜欢你。”
你究竟是谁?
我的心意又是如何?
“你不想说点什么?”江恒沉静的看着她,她舔了舔嘴唇,耳边流连而过的是小胖,是林威,也是他。
“——我喜欢过一个人,你的出现,让我很困惑。”
江恒的眸子猛地黯淡下去。
“我……我……”田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如果一切的情感都能非黑即白,那该有多简单?
江恒被晾在这灰色地带,不清不楚,不黑不白,最终却是耸了耸肩笑了。
“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下定决心的高傲的男子,那卑微的自尊突然间裂了一道缝隙。如果是拒绝,请不要说完。让一切就这样吧。
我都明白了。
是我又一次自我感觉太好了吧。
其实我应该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拒绝,习惯了。你能这样真实的说出来,毕竟比那些伪善的人,强得多了。
我还是没有看错人,小丫头。
江恒想要抱抱她,最后只是抓了一把她的头发。向后退一步,高大的男子在月色之中退场了,他一路走远,响彻在田欣耳边的,却是那晚的口琴声。
在他开门的瞬间,那琴声戛然而止,心突然空了,空了,无限的空虚。
江恒走了么?
直到他走了,她才突然发现,他已经在她心中生根了,发芽了,开花了,到了快要结果的时候了——
天啊,她怎么这么笨啊!
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啊!
田欣向前跑去,追着他的背影,只看见那扇门就要关上了,她大力的喊着:“等等——”
恰是这个时候,江恒接起了手机。
“喂,我失败了呢。不要多问了,我马上就来机场接你们。”
用力关上大门,江恒又恢复了那个矫健的身影,步子越来越快,转而就消失在拐角。
田欣冲下来,鬼使神差的朝着病房的方向跑去,她多想拽住他说,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乱,我很乱,我想不清楚。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冲到病房,月色如水,只有护士。
“江先生果然走了么?等的那么久,难怪。”
等了那么久,走了。
难怪。
田欣十年来头一次又流泪了,这一次,不再是为小胖而流。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做在我前排的女生,当着老师的面儿把考试卷子撕了个稀巴烂,一把洒在空中。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很久以前,她拒绝过一个男生,可是拒绝之后才发现其实她是喜欢他的。不久后她有了男朋友,那个人也有了女朋友,大家玩在一起,似乎无所谓了。
可就是那一天,那个男人要带着女朋友出国了,他才告诉她。其实,我一直都还喜欢你的。
感情这事儿,真的和麻花似的。
现在,大概都天南地北了,老死不相往来了,卷子一地碎片,记住的只有我这个旁人。
☆、界限
“哎呦;你恋爱了。”这是梁文静下了飞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哦;不对,是失恋了。”这是梁文静下了飞机之后说的第二句话。
江恒胡子都没刮,一脸沧桑,眼神有些涣散;心中不屑的哼了声:
切——你就不能不那么聪明?
文静啊文静,这么久没见,你还是那么心高气傲、嘴下无情。谁说天下最无情的是戏子?明明是律师。
几句话就把你抽筋剥皮;看的你光溜溜一片。
那女人穿着十几厘米高的高跟鞋,鞋跟叮咚叮咚的响着;拖着硕大的旅行箱,断然拒绝卢俊帮她一把。
笑嘻嘻的咬着太阳镜的腿儿,梁文静上前来;和江恒一边高了。她整理了一下江恒的衣领,自然得好像是自家男人一般。
卢俊撇开眼神,那动作也是再自然不过。
他们三个人,一向如此。多少年,从未改变。
“来,拥抱一下吧。”江恒以美利坚的方式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梁文静附在他耳边说,“喂,这一年来你这肌肉练得不错啊。”
“改天把我的教练介绍给你。”江恒脱口而出,突然间愣在那里,卢俊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仿佛在说,够了吧,你还嫌不够乱的?
梁文静看看这哥俩,鬼魅一笑。“有情况哦。”
“其实没什么,江恒以为找到小十六了——”卢俊停在这里,看了看江恒,不知这话该怎么说下去,梁文静却一歪脑袋,“让我猜猜,你——”
江恒和卢俊都以为她会说“你没找到。”
结果,梁文静居然笑着说,“你找到了,是吧?”
就是因为找到了,才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呢。
寻觅固然辛苦,可寻到的那个人已非心中之人,才是最苦。
江恒微微低下了头,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梁文静,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
“我比你聪明?”
“你又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
“还是我比你聪明。”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