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住了身子。
她的表情太过平静,太过冷淡,教他忽地一阵心慌。
她是否看到了刚刚送他回来的正是谭梨?
“你听我解释,盼晴。”他上前一步试图握住她的肩膀·
可她却斜斜一转,躲开了他。“刚刚那个人,是谭小姐吧?”
她果然看到了。他心一沉。
“我以为你们不认识,可看来你们交情不错。”她涩涩地说。
“我们……”他想解释,可她冰冷的神情却让他说不出口。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其实你一直就认识她吧?”她哑声间。
他咬牙。
“其实……”她抬起头,明眸定定睇他,“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记忆吧?”
他一震。
见他震惊的神色,她仿佛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容色更白,身子微微一踉。
“小心!”他想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她仰望他,小巧的容颜燃着悲愤,“你是石修一,英国籍,为ICSR,也就是国际超能研究中心工作,对吗?谭梨小姐是你的同事,你们是搭档,一起来台湾出任务,对吗?她跟你,你们两个都具有超能力,对吗?”
“你怎么……”他瞪着她,“谁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我的!只要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他心一扯。
“你说啊!告诉我实话!”她锐声喊,近乎歇斯底里。
他黯然望着她激动的神情。
该承认吗?或者,继续说谎?他犹豫着,内心摇摆不定。
认出他的犹豫,她毫无血色的唇开始发颤,“说……说话啊,修一,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实话。”
“……是的。”说着,他别过头,不敢看她。
这样的回答会将她推入地狱,他知道。
一阵沉寂,无声地、死亡般地沉寂,这样的沉寂宛若一颗大石,重重地压着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
仿彿过了一世纪之久,终于有某种声音打破了这样的死寂,一个尖锐的、沙哑的、蕴着极度嘲讽又极度哀痛的笑声。
“原来……那个人没有骗我,原来他说的是真的。”笑的人是她,是那个已然坠入深渊的女人。她机械化地、木然地说着,“他没有骗我,骗我的人是你,一直是你。从在日本开始,你就一直在骗我。”
“盼晴!”他下忍再听,用力握住她的双臂,试图停止那样可怕的笑声和嗓音,“对下起,你听我说,我真的很抱歉,我……”
“因为‘公主的愿望’,所以你才接近我的吗?”
“是,可是……”
她不肯给他解释的机会。
“在箱根,是你用超能力把我推落湖,然后再假装英雄救美,是吗?”
“……是。”
“你发现没办法骗我上床,所以才又想出失忆这一招,故意住到我家里来,对不对?”
“嗯。”
“你想知道我的愿望,想帮我实现愿望,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带走蓝钻了,对吗?”
她不傻,完全想通了前因后果。她原来很聪明,也许太聪明了。
他闭了闭眸,“盼晴,你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还想我听你说什么?”她问,轻细的嗓音不再激昂,像燃尽的火,只余疲倦的灰。“你想知道我的愿望吗?”
最后的问话惊怔了他,那样伤痛、疲惫的问话,那样无望的、宛如她所有生命力全在这一刻死去的问话。
他无法开口,嗓音全哽在喉头,他只能愣愣地、傻傻地瞧着她。
忽地,她伸手探入长裤口袋,跟着,一束璀亮的蓝光直直逼向他。
他下禁眨了眨眼。
晶蓝钻石,系着银炼,孤傲而美丽地躺在她苍白的掌心上。
是“公王的愿望”--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离开我,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低细的语音一字一句狠狠劈向他。“现在你知道我的愿望了,请你替我实现吧。”说着,她拉起他的手,将蓝钻塞入握得紧紧的拳头里。
钻石的冰凉,瞬间穿透他全身,他睁开酸涩的眼,痛楚地看着两行清泪静静在她颊畔滑落。
然后,看着她旋过身……
“盼晴,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她挺直背脊,点头。
“你一个人会很寂寞的,晚上熬夜,也没有人陪你了。”
“我知道。”
“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一直以来,我不就是这么过的吗?”她淡淡地、淡淡地回应。
淡得让他的心,疼痛不已。
正文 第八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扉,暖暖洒落米黄色沙发,以及沙发上几个散坐的女人。她们饮着汪明琦刚刚送来的水果茶,明亮的眸都望向正半躺在沙发上,闭眸沉思的叶盼晴。
今天的聚会,她姗姗来迟,来了,却又是这般意兴索然,教她们不禁有些担心。
“是因为那个护花使者吗?”柴晶晶小心翼翼地问,“好像放完假后都一直没看见他,怎么回事?”
“……他走了。”
“走了?”三个女人同时一惊,“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为什么?”董湘爱不解,自从从柴晶晶那儿听来有关失忆王子的故事后,她一直浪漫地以为他与叶盼晴会发展一段恋情--“他恢复记忆了吗?”
“……恢复了。”
“那他是谁?哪里的人?”
“英国人。”简短的回应显示叶盼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她的好朋友们却不肯放过她,“他就这么走了?你为什么不留他?”
“是我要他离开的。”她淡淡地说,展开疲倦的眸,“别问了好吗?我不想谈这件事。”
“可是……”
“好了。”汪明琦以眼神制止其他两个女人的好奇心,她递给叶盼晴一杯暖暖的水果茶,若无其事地开启另一个话题。
于是,几个女人开始谈起刚刚过完的农历年,柴晶晶与男友到义大利玩了一趟,带回一叠相片以及甜蜜回忆。
叶盼晴分一半心听,另一半,恍然沉浮于虚无缥缈间。
这个年她是一个人过的,姊姊因为公事到美国出差,姊妹俩只来得及在除夕那晚简短地吃顿年夜饭。
叶亚菲看出了她心情不佳,却没有点破,两个人言不及义地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她感谢姊姊没有过问她的心事,因为如果她问了,她真不晓得怎么回答。
从很久以前,她就不告诉姊姊自己的心事了,总觉得自己小小的烦恼在精明飒爽的姊姊眼中必然是十分可笑的。
她不希望被嘲弄,更不愿被同情。
她宁愿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
何况关于石修一的欺骗,就连眼前这几个感情融洽的手帕交,她都不想倾诉。
不知怎地,她不希望好友们知道石修一的真实身分,不希望她们因为他接近她的目的而讨厌他。
她希望她们对他,能保有一个良好的印象。就像她一样,只保留好的回亿。
她愿意只记得他的好,记得他隐藏在粗鲁言语下的关心,记得他不经意的温柔,记得他凝望她时,眼底那抹深深的、醉人的蓝。
她愿意只记得他的吻,那既暴烈又甜蜜的吻,那轻易软化她整个人、整颗心的吻。
她愿意只记得他的陪伴,当她熬夜工作时,他坐在她床上,静静读著书,偶尔丢给她几句讽刺的陪伴。
她愿意只记得他吃她亲手烹煮的料理时,狼吞虎咽的模样,只记得他朝她伸出手,要她再添一碗饭的满足神情。
她愿意只记得当他第一次使用她那台有点“秀逗”的洗衣机时,气得暴跳的模样,只记得他一面拖着吸尘器,一面朝她怒吼他痛恨做家事。
她愿意只记得,记得除了他的欺骗外,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
泪水忽然悄悄地滚出她眼眶,那么安静,安静得她毫无所觉。
可她的朋友却发现了,彼此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
两个男人的身躯无情地被抛起,臃肿的、粗壮的身躯在空中划了个美妙的弧度,然后伴随着两声惊叫,重重撞落地面。
可他们不敢喊疼,摸了摸鼻头,匍匐到一个修长的人影前。
“我刚刚说的话,你们听清楚了吗?”男人冷着嗓音。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两个家伙连忙点头。
“回去告诉你们的头,‘公主的愿望’在我手上,想要的话直接找我拿,不许你们动她一根寒毛。”
“是、是,我们知道。”两人陪笑。
“滚吧。”
“是,是,马上滚,马上滚。”两个被揍得全身是伤的男人仓皇奔逃。
他瞪着他们,冷冷一哼。
“找到幕后主使了?”清柔的女声□地扬起。
他旋过身,迎向美丽的搭档,嘴角勾起冷讽弧度,“中山彰。”
“是他?”谭梨挑眉,“去年还没受够教训?到现在还盯着我们?”
“看来有必要请上头好好警告他一下。”
“嗯。”谭梨点头,顿了顿,“好了,跟踪了几天,总算逮到他的手下,现在你可以放心回英国了吧?”
“……”
谭梨叹息,“我们已经误了最后期限了,再不走,我怕上头要对我们下缉捕令了。”
“我知道。”他绷着下颔。
“还舍不得她?”
他不语。可他毋需回答,从他藏不住痛楚的神情,谭梨早看透了一切。
他放不下她,也许这一辈子,永远也放不下她……
“她恨我。”他喃喃。
“修一,你听我说……”
“她永远不想见到我了。”他自言自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迳沉浸于浓浓自责--
方才还肆意痛揍两个彪形大汉的酷男,此刻,黯然萧索得仿彿连续被掴了几个巴掌。
“修一……”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他缓缓迈开沉重的步履。
望着他颓然苍茫的背影,谭梨心弦一扯。
看来她有必要为这个搭档做些什么--
***
又下雨了。
捷运站外,密密织了一张雨网,灰色的、迷蒙的网。
叶盼晴叹了一口气,从背包里取出碎花伞,撑开。
走过每天都会走过的路,经过每天都会经过的店,然后,习惯性地穿过巷口那家便利商店的玻璃门。
叮铃。
她展袖拭干发上凉凉的湿意,一面信步闲晃。
晚餐要吃什么呢?眸光一转,触及玻璃柜里的鳗鱼便当--那是他最爱吃的,她蓦地收回手。
他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并不爱吃鳗鱼饭。
她涩涩苦笑,随手挑了两个三明治,然后打开饮料柜,取出一罐冰茶。
到柜台结帐时,打工小弟对她微笑,“今天不买啤酒吗?好像很久没买了吧?还没喝完吗?”
她心一扯,“不,不买了。”已经没人喝了。“以后……都不会买了。”
“哦。”
结过帐后,她提着食物袋来到杂志架前,考虑着是否要买几本回家解闷。
叮铃。
又有客人进来,带来一室湿意。
“给我一包DavidDuff。”是个男人的嗓音,粗鲁的、熟悉的嗓音。
DavidDuff,正是他喜欢的香烟品牌……
她蓦地心跳加速,猛然旋过头,瞪向那个刚刚进门的男人。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
是……他吗?
右手抚住喉头,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他转过脸庞。
仿佛只有几秒,又似乎过了一世纪,他终于回过头了,黑亮的眸落向她……
不是他!
她**一颤,几乎抖落歇斯底里的笑声。
不是他。
她闭了闭眸,这一刻,恍然察觉自己原来如此思念他。
她深吸一口气,忽地,匆匆夺门而出,逃离这令她无法负荷的思念。她忘了拿伞,一路小跑步,好不容易奔回家门时,已然淋得全身湿透。
她狼狈地在背包里搜寻着钥匙,一面找,一面急促喘息。
然后,当她好不容易掏出钥匙预备开门时,一张忽然映入眼瞳的脸孔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
***
“想喝什么?我这里只有冰茶跟番茄汁,或者你想喝热饮?有可可、咖啡、红茶……”
“给我一杯白开水就行了。”清柔的嗓音打断她仓皇的询问。
“温的可以吗?”
“好的,谢谢。”
为客人斟了一杯温开水后,叶盼晴瞥了一眼被她占据的单人沙发,接着,犹豫的眸光瞥向另一张长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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