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和余行了一个礼,转过身子跑了开去,日高老人拍拍儿子的肩膀。
“他们是龙堂引以为傲的孙子,不需要为他们担心。哪,我们到学校去,确认
学生们是不是平安无事。”
从神圣真理教团的本部可以清楚地看到冲向夜空的烈火。教主绫小路良站在大
理石翻成的阳台上,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丝的不安,他看着橘色的火焰蔓延向市街的
对面,他仍然穿着和服,在他面前,大约有一百个年轻的男女信徒跪在阳台上。
建筑物的窗子猛地打开了,一个人影跑到阳台上,是教主的父亲教祖绫小路雪
彦。鼻下被摄过的胡须伤痕还呈着红黑色。
“良——”
“请叫我教主。我们是父子,更要公私分明。”
教祖被教主这个淡然的回答吓了一跳。
“什么话?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在想什么!”
教主从容地冷笑,对着激动异常的父亲说道。
“我可没有空去听把称为幸福的便器卖给那些穷人以骗取他们一些小钱的恶棍
胡言乱语。”
“什么?你竟然对你父亲……!”
教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用以前未曾有过的眼神看着儿子的表情。愤怒和恐惧、
不安混浊了教祖的眼光。
“教祖疲倦了。请他到迎宾馆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之前,不准任何人去打扰
他!”
教主对着站在父亲左右方的信徒们拍了拍他那健壮的下巴。信徒们行动一致地
动了起来。一切都在预谋当中,仓皇失措的教祖身体被用毛布卷了起来,然后又用
绑行李用的绳子和胶布卷上好几层。教祖马上变成了毛布卷的滑稽姿态。
“喂!你们干什么?我是你们崇拜的教祖啊!你们不怕遭神罚吗?”
“没有人会听你的话的。在这里的信徒们只对我忠诚。”
“你、你……”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在信徒面前贪图美青年的姿色而被扯下胡须的小丑!还
叫什么‘雪彦’?雪彦这名字就是指这个变态中年人吗?”
“难、难道你就够格叫‘良’这个名字吗?”
“取名字的是你啊!”
这个时候,教主发现到自己正陷人了一场无聊的争论当中,于是便命令信徒们
把行为不检点的父亲带下去。
三个强壮的信徒把被毛布卷着的教祖身体扛在肩上。教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怒
骂不孝的儿子和不忠诚的信徒们,可是,在被带离阳台之后,他的声音就越变越小,
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送走了罗嗦的父亲之后,有着绫小路良这个典雅名字的教主就成了留在当场的信徒
们的完全支配者。有着令人想起纤弱而美丽的女性名字,却有着像右翼暴力团首领
容貌的他凝视着大火灾的火焰,站在阳台上。他的姿态就像出生于战国时代的比睿
山僧兵。
“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临了。这场大火就是伟大的前兆。将我们崇高的教义用于
俗世的名云一族工厂因为圣灵愤怒而付之一炬了。各位,我们要谨守真正的信仰,
为建立真实的千年王国挺身而斗!”
火粉在教主的头上飞舞着,而信徒们则一起匍伏在他的脚边。
燃烧着的工厂的景象从耸立于山上的名云宅邸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刚
愎自用的名云泰信也不禁大惊失色。海东汽车工厂是他承自三代之前祖先们的财富
和权势的象征,而且事实上也是世界汽车产业界的牛耳。而现在,这个工厂就像遭
到火箭攻击一般爆炸了,正燃着熊熊的烈火。
这一天,在傍晚之前,名云一直都非常愉快。他深信自已是狠狠地击中了干事
长的要害。干事长为人一向毒辣而霸道,而且又因为太年轻,因此很不得那些害怕
党内进行世代交替的六十岁的首脑政治家们欢心。如果干事长被卷入了严重的政治
丑闻的话,这些首脑只怕会一涌而上,趁机围殴他吧?而现在,被逼得走头无路的
似乎是名云这一边。
名云对着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慰问的神圣真理教团教主大吼。
“到底是谁会做出这种事……”
“是来白杨学院的那几个兄弟。就是叫龙堂的那些人。”
“他们?”
名云不禁睁大了眼睛。他一向不把没政治权力的人当人看,所以总是不把龙堂兄弟
放在眼里。就因为这样,他才把对付他们的事情交给教主去处置。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一点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我认为他们特地从东京赶来纯粹是为了当白杨学
院的保镖。”
“没错吗?”
“是的。一切都扣在一个环节上。他们跟在新干事长的后面来到这里。您认为
这是一个偶然事件吗?”
确实是偶然。可是,名云现在眼见自己的工厂被炸了,再加上对新于事长的憎
恨,他平常所具备冷酷般的盘算和猜疑的能力已经都没了。现在,他只被教主的佞
言牵着走。这一点教主也晓得。结果是,人们都只相信自己要相信的事。
“唔,绝不能让这些家伙活下去!”
名云愤怒得咬牙切齿,大吼道。
“在警察抓到他们之前,把他们抓到我面前来!我要让他们受到比死刑还痛苦
的责罚!”
听到名云露出本性,因残虐的怒气而战栗着的声音,教主不禁在内心嘲笑着。
一切事情似乎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着。
“请您再等一下。我想就会有好消息进来了。”
教主说道。听在龙堂终的耳里,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地认为是教主太过自信了。
第九章 地底龙
警笛声到处鸣响。消防车和救护车、巡逻车拼命地在街上急驰着。急驰是没错,
可是,避难的人和车子充塞在道路上,这些救急的车子根本动都不能动。而终和余
则在人和车阵当中快速地穿梭着。
“别说石油槽或兵工厂爆炸,为什么汽车工厂会燃烧起来呢?”
“是有人装设炸弹吧!”
“除了我们之外?”
终开了一个不怎么有趣的玩笑,不由得往左右一看。可是,每个人都只想到自
己和家人的安全,哪有闲暇去听别人的谈话?有人开着收音机收听最新的消息,也
有号哭着的孩子和低声念着祈祷文的老人。加上火的爆声和风的咆哮声,简直要震
破人们的耳膜了。仅管如此,他们两人仍然可以听到以下的会话。
“这样下去,整个城市会溃灭的。这是二十世纪后半世界最大的都市火灾哪!”
“因为风是朝着市街吹过来的。如果风向不变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或者来一场大雨吧?”
风吗?终和映在陈列窗内自己的身影交换了视线。雨吗?余把视线朝向混杂着
红色的黑色的夜空。两个人都各怀想法,可是,照现状来看,什么办法也没有。
依常识来判断,在这种混乱和骚动中,分成两路的四个兄弟要会面实在是不太
可能的事。可是,在海东车站前的广场上,四个人成功地会合了。很明显的,那是
因为他们具有超乎常人的彼此盯到吸引能力之故。
在会合的同时,终不由得大叫。
“茉理姊姊,你那是什么样子?”
茉理穿着T恤和牛仔裤。在这么危险的事态当中,穿着容易活动的服装固然好,
背上背着旅行背包也没错,可是,她的右手上竟然握着一把平底锅,这个样子实在
不像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所应该有的装扮。
“是出于反射动作才带来的吧。并不是要利用这场火灾来做料理,我相信应该
是这样的。”
“我也相信。当然是这样。”
仅管如此,终和余因为得以和哥哥们会合而感到安心不少,因为这样的情绪使
得他们看到茉理的样子时不禁大笑。
始没有笑。他企图劝说茉理搭乘列车离开。再这样下去,事情会越变越危险,
不是一句玩怎么样话就可以解决的,所以他坚持要茉理离开海东市。茉理原本想说
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再留在这里,只会增
加龙堂兄弟们的麻烦。
“你们要小心,明天我会做更好吃的料理给你们吃。”
说完,她便目送着龙堂兄弟离开了车站前。
对于今天晚上的事件,始有各种看法。
名云泰信这个人的精神构造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他是一个极端的权威主义者,
他重力量。他不否认财富是力量的泉源,他当然不允许自己的一部分重要财富——
汽车工厂遭到破坏。他的一切构想都源自于握在手中的东西。对保守党干事长的攻
击也是为了守住自己地位和权势的防御作战。
所以,这个行动是除了名云之外的人所做的,也就是神圣真理教团。成功地完
成这个计划应该是有其胜算吧?今夜的大火将是使位于权势顶点的名云落人破灭谷
底的致命伤。
对许多人而言,这是一场不幸的大火灾,可是,应该也有人欢欣鼓舞地接受这
个事实,在严格管制的医院特别病房里,保守党干事长指着电视画面不停地笑着。
“看吧!看吧!看看那个景象。名云这个家伙!这是老天处罚他的罪孽啊!老
天爷的出手比我还快哪!”
干事长整整狂笑了一分钟之久,笑累了之后,他坐到床上去。在复仇的欲望获
得了某种程度的满足之后,他那超人般的盘算能力开始起动机能了。这场大火对名
云而言当然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就趁这个时候,将他逼到死角去吧?火灾的原因
虽然还没有查清楚,可是,只要有心,就可以追究出名云的责任了。而且,就在干
事长的名字跃上报纸的号外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件。自己的运气实在太
好了,一定是有什么人在庇佑着他。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机会逃掉,是反击的时候了。
在床上盘腿而坐的干事长环视着坐成一排的议员。
这些人有的是因违反选法而被检举四次之多,有人是逃了三亿多的税而被判有
罪,有的是在担任町长时代利用不正手法盗领了五千万公帑,有的人是从期货交易
的不法集团那边连续十年接受献金,更有的人是在私立医科大学的入学考试中作弊,
接受巨额回扣的……。
这些人都是控制世界第一经济大国日本政治的“选贤与能”者。他们都有着比
常人厚上五十倍的脸皮,比常人强上九十倍之多的心脏,然后以这些条件宣誓对干
事长效忠。
“打倒名云!”
听到干事长的命令,他们顿时都紧张沉重了起来。如果打倒了名云一族,海东
集团的巨大财富都会落到干事长一派的手中。以前将国铁民营化的时候,时价几兆
圆的土地落入了不动产公司的手中,而中途不知有多少的回扣和贿赂金额落人了政
治业者肮脏的手里。这一次,或许可以得到比那一次更多的红利。“城狐社鼠”们
交换着闪着欲望光芒的眼神,舔着舌头聚集在干事长的四周。
干事长视为敌人的名云泰信因为体内燃着炼狱之火而向近侍发狂。他从法国窗
凝视着自己的工厂,怒吼着砸碎了花瓶、烟灰缸和玻璃。在一群静寂无声的部下当
中,儿子益光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爸、爸爸,请息怒。请您平静下来。”
对益光而言,这大概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和可怕的父亲唱出了反调吧?他的
牙齿打着颤,冷汗直流,可是他仍然拼了命,想要安抚狂怒的父亲,
“先把工厂的大火灭了,让大家去避难,免得大火延烧到市街上来。也不知道
这里能安全多久。”
“住口!还不住口!”
完全失去理智的名云伸出手抓住了儿子的衣领。左手把儿子强拉了过来,一边
绞紧着他的脖子一边挥着右手。
“如果你能有出息一点,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不责怪自己的无能,反倒装出
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对我说教!没用的东西!废物!”
被父亲毫不容情地殴打之下,益光发出了哀号求饶。他的声音让父亲稍稍地恢
复了理智,名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松了手。
“滚到一边去!在这个时候,你非但帮不上一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