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告诉他们……”
祝君程的话声一落,高胜仑作了一个电话的手示。
“你们管董事长,当初,一直不愿告诉我那方案是从那里弄来的,原本,……”
站在纱机前,参考着纱机安装图纸和改造图纸,曾伯康对身旁的吴子川轻声说道,原本他可是抱着用三月的时间研究纱机,可那边还没等他开始研究,人家已经制定好方案了。
“若是设计这个改造方案人来这的话,一定……”
嘴边如此说着,吴子川却知道,这不过只是痴心妄想罢了,董事长话里说的非常清楚,这图纸是他通过一个朋友,从日本丰田纺织机械会社那偷来的,若是人家真来了,没准……
可这样却带来了一个副作用,大家对纺织机械都不了解,以至于现在拿着图纸,还摸不着头脑。
“得,咱们就先易后难,先安装这台自动抓棉机,这是整机……”
当曾伯康、吴子川们在厂房内琢磨着如何进行机器改装的时候,在另一间已经停工的纺纱车间内,祝君程和几名怡和洋行的技师,而拿着图纸比对着同型号的纺纱设备,研究着安装步骤,在车间内整齐的摆放着几十个木箱,箱中则是那些由北方公司制造的部件。
“……将清花机由三道改为单程,梳棉机采用金属针布,并条机由三道改二道,粗纱机、细纱机由二道改单程,急行往复式络筒机改简易槽筒机……改用自动抓棉机,将人工过磅混棉喂入改为机械自动抓棉喂入……”
终于,用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祝君程一行人总算是通过对技术资料和安装图纸的琢磨,差不多弄明白了应该对那些部位进行拆解、安装新设计的零部件,在他们开始围着那台怀丁式纺织机开始动手的时候,吴子川和北方公司的几名技术人员已经走了过来,那边曾伯康等人正在改装着清花机,真正最困难的就是改造这台怀丁式纱机。
“吴先生,你看,咱们要先拧掉这个螺丝,然后……”
相比于过去一味的干活,这一次祝君程一边干着活,一边向吴子川解释着,为什么从那里动手,尽管只是临阵磨枪,可只经他稍一点拨,吴子川很快便弄明白了原理,配合着祝君程等人一同改装纱机。
一个半小时后,吴子川再一次来到挤满了各国记者的车间里,与上一次的没有底气不同,这一次他却是满怀自信,走到那部怀丁式纱机前,冲着曾伯康点点头,然后立即开始动手拆解着那部纱机。尽管速度并不快,但总之,在新部件的安装过程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在拧好最后几个螺母之后,看着已经完成改造的纱机,吴子川宣布设备已经安装就绪了,而马特则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这,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可以试机了吗?”
走向前,管明棠看着吴子川问道。
“可以了。”
试车开始了,美国优质长绒棉与华北本土杂棉于混棉机内混合,随后又清花机清理,整个过程,十几部机器发出呜呜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对于外人来说,只是刺耳的噪音,而对于这间厂房内的工人和技术员们,却等同于一首优美的交响曲。
“怎么样?”
走到管明棠的身边,周作民小声地问着他,在设备安装好之后,对机械是个外行的他,并没有关注其它人,而是盯着马特,他发现马特的表情这会却是不停的变幻着,只看他那表情,周作民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而在周作民说话时,纱机已经开始运转起来,望着那高速运转的纱机,管明棠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这会伴着那轰鸣的嗓声,只听到曾伯康对周围的记者说道。
“我们的改造工序和日本人的完全不同,他们是在动力上作文章,而我们是围绕着标志着纺织生产能力的细纱机的心脏——纺绽进行改造,怀丁式纺纱机采用的是平面锭子,而我们采用的则是更为高效的轴承锭子,其工作效率更高,按照理论设计单产由原来的20支纱18公斤提高到40公斤以上,当然的改造技术难度也更大……”
在曾伯康的讲解中,人们看到马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伴着纱机的轰鸣,他只是盯着那细纱,脸上全是一副不可思议之色。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面带着微笑,管明棠走到马特的面前,逼视着这个洋鬼子,冷声说道。
“我告诉过你,你们做不到的,我们能够做到,日本人能做到的,我们能够做的更好!我想,现在,你还差我一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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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1日扬名今日窘
第78章一日扬名今日窘
“我告诉过你,你们做不到的,我们能够做到,日本人能做到的,我们能够做的更好!”
次日,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原文刊载着管明棠的这一句话,同样也拍下了马特向管明棠鞠躬垂首的照片,尽管报纸上的照片很是模糊,但任谁都能感受到,那照片上那傲慢至极的英国佬在低下脑袋时,神情中的羞愧。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北方公司和管明棠可谓是被舆论吹捧至极致,不仅获得了为国争光荣誉,甚至还有一些报纸,直接将其比做民族英雄,按照报纸上的说法,这是近百年来,第一次,英国人对中国人低下高傲的脑袋。
英国人做不到的,我们做到了!
日本人能做到的,我们做得更好!
在天津三井物产分社内,深田太郎端坐在办公室内,尽管看似面无表情,可任何人都能感受到这他那满腔的怒火,那怒火甚至能点燃这个房间。
“八噶!”
一声恨恨的咒骂从深田太郎的嗓间迸发出来,视线扫过桌上的报纸,看到报纸上对其极尽赞美的词语,他脸上的怒火更浓了几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会,深田太郎总算是体会中这句话中的苦涩之味了,现在这些极尽赞美的新闻,不仅把北洋纱的名声打了出去,同样也使得北方工业公司一夜之间扬名全中国,而在这个过程中日本又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得了,尽做了小人!
甚至于还因此让中国人充分了解到了“日本的野心”!
这就是深田太郎所得到的,这是他所希望看到吗?当然不是,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北洋纱厂应该会再次陷入困顿之中,应该在未来一年内,低价售出,应该……可现在一切都被改变了,究其原因是自己太轻视中国人了?
当然不是!
不是他太过轻视中国人,而是因为其中出现的新的变化,而这个变化是谁?
就是北方工业公司,就是那个管明棠!
老虎机?
望着手中刚刚获得的情报,深田太郎惊讶的看到管明棠竟然是风行平津两地的老虎机的幕后老板,而那种六糟老虎机正是北方工业公司制造的。
这个支那人……
站起身,深田太郎皱着眉思索着自己应该如何对付这个支那人,或许两人从未直接见过面,但是却并不妨碍深田把此人视为对手,他甚至相信,也许在未来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敌人,甚至——日本的敌人。
“你实在是太高看他了……”
自嘲着深田太郎随手把桌上的报纸朝一旁的垃圾桶中一扬,那个人,不过只是一个小商人罢了!
对他犯不着浪费那么多精力,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此时深田太郎并没有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或者说日本企业失去了什么,从1914年一战爆发,中国的纺织工业开始迅速发展,并发展成为中国的支柱产业,在历史上,在进入三十年代后,受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以及日货的大肆倾销,而陷入危机之中,甚至其中不少纱厂都达到濒临破产境地。
而究其原因,固然有经济危机和日货倾销的原因,但问题的根本却是设备的老旧,纺织机械在二十年代末便开始进行更新换代,而中国的纱厂却大都建于一战和二十年代初期,尽管其中一些工厂使用的是当时最先进的怀丁式纱机,但二十年代后期,因新设备的发明,其设备迅速落后,落后的设备、落后的管理导致各纱厂成本较高,而同时期日本纱厂却因采用新设备、新技术,加之科学化的管理,较低的生产成本使得其可以为抢夺中国市场,而实施低价倾销政策。
上海、青岛、天津以及武汉四地皆是中国的纺织工业重镇,四地华商纱厂在过去多年间,为摆脱危机,纷纷采取各种措施,虽是如此,仍有不少企业陷入停工的困境,此时中国棉纺织工业面临的日本压迫也大大加剧了这一危机。一方面,日本通过九一八事变侵占了中国东北,使中国民族棉纺织业丧失了一块举足轻重的市场;另一方面,日纱通过倾销、走私等手段在中国内地市场发动的强劲攻势也使华商棉纺织企业的处境雪上加霜。
而中国棉纺织工业若想有效应对危机,就必须在与日纱的惨烈竞争中解决市场问题。而若与日纱争夺市场,就必须降底生产成本,而中国纺织工业之所以陷入此时的困境,究其原因,却是正是因为设备老旧,不是那些企业不想改造设备,而是因为日本人垄断设备改造市场导致改造设备成本太高。
对于精心策划一切的深田太郎,并不知道的是,原本如果他接受了北洋纱厂改造设备的业务,并不会对日本的纺织工业产生太大的影响,可当其拒绝之后,在记者们的推波助澜下以及诚孚公司的解释中,日本人的野心暴露之时,同样把北洋纱厂推至了风头浪尖,而这一系列的新闻报道,外行看的是热闹,而内行看的却是门道。
当各地的纱厂经理们从报纸上看到北方工业公司承接北洋纱厂的设备改造定单后,他们同样在等待着结果,几乎是在结果出来之后,一些嗅觉敏锐的纱厂经理立即亲自或委托他人前往北洋纱厂考察,而考察的结果非常简单,十数家天津、上海、武汉的纱厂都欲委托北方公司帮助其改造纱机,而这些纱厂中则不乏在历史,因生产成本高、设备老化导致企业则陷于停工、改组困境的纱厂,他们很多人在目睹了北洋纱厂的成功之后,都将希望系于设备改造。
对于这一切,深田太郎当然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弄巧成拙使得许多中国纱厂看到了新的希望,谁也无法意料这种变化,甚至可能会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产生什么样的改变。
但此时,对于北方公司来说,他们却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新的变化——生意找上门来了,六家上海、武汉的纱厂委托北方公司协助改造设备,甚至还提出了额外的方案。
“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只是改造设备,除了改造设备之外,还有和北洋纱厂一样的,一揽子方案!”
坐在管明棠的办公室内,宋立峰郑重其事的说到,做为武昌第一纱厂的总经理,在过去的几年间,他一直竭尽全力试图挽救这家湖北规模最大,同样也是亏损最为严重的纱厂,尽管早在八年前,武昌第一纱厂即因无法偿还贷款而将工厂交给安利英洋行接管,但纱厂仍然保持着**运营,而安利洋行的接管,则是以偿还贷款为限,在安利英洋行接管纱厂后,在各种规定中优先考虑洋行利益。工厂赚了钱,应先还安利英洋行的贷款,如亏损,则由工厂负担,这种规定严重影响了企业的生产经营。因此,对于宋立峰来说,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彻底扭转工厂亏损的局面,但工厂亏损却是一日甚过一日。
“管董事长,论规模第一纱厂是湖北省规模最大的纱厂,其规模亦远大于北洋纱厂,第一纱厂的纱锭锭数是88000锭,布机数量是1682部,纱锭锭数相当于湖北五大纱厂中其它四家总和的80%,布机数量亦是相当于四家总和的60%,可以说,如果第一纱厂活了,湖北纺织业也就活了……”
在宋立峰如此说道的时候,管明棠的心下却是暗自叫着苦,一个星期前,全中国没几个人知道北方,同样也没几个人知道自己,可现在呢?若是不知道北方、不知道管明棠那还真是孤陋寡闻。
名气大了,好吗?
到底是好是坏,管明棠还真弄不清楚,可却清楚的知道一点,现在在经理办公室和自己的办公室内,每天都有从上海、天津、武汉等地赶来的纱厂经理、董事,欲同公司签定改造设备的合同。
按常一锭十两改造价格,若是接下这一个星期来的意向定单,今年北方公司的营业额至少能超过三百万两,而利润高达一倍,这笔生意看似不怎么起眼,可全中国,却没有任何一家机器厂的年营业额能超过三十万两!
但北方公司具备这个产能吗?
即便是加上一个月前添制的机器,现在北方公司不过只有不到四百部设备,尽管这些机床设备所采用的刀具都是后世的优质刀具,加工速度远超过同期的机床设备,但想要完成高达30万锭的纱机改造的,就必须要……停止生产老虎机。
“宋经理,您来的时候,想来也到这山下的工厂里参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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