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努力了,你还是无法改变,你自由惯了,你无法接受任何约束,我爱你,可我无法真正拥有你,这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
眸儿,你知否,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在八年前的那个时候离开你,我也无法解释清楚。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说复杂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有时很不凑巧罢了。那时我来不及同你打招呼,我便去了美国,而那时的你是多么需要我。这些是后来我回来,从报上和同事口中知道的,我当时是多么的揪心呀。我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你,可你已获不知去向。我只好辞职去找你,我想就算找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到。我踏上了艰难的寻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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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我的情人虎子离我远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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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说我走遍了千山万水,至少我走完了半个中国。从南走到北,从东又走到西。那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就象古诗中说的那样:“行万里路,破万卷书”,我就象一个云游四方的流浪者,张开我的双眼,在茫茫人群中找寻着你。
上帝终于让我找到了你,我想把我全部的爱奉献给你,可是!┄┄
就在刚才,我写这封信之前,我也默默地关住你,很久很久。
我爱你,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象被刀刮割了一样。痛,我是不怕的,我怕的是我的眸儿永远回不到我心里那个叫眸儿的地方。你已走得很远很远。
虽然每天能和你见面,可我走不进你的心。我不愿我的眸儿是这样活着的人,那同做鸡的有什么区别。
我的眸儿是我的天使,是我的女皇,是我的维纳斯,是我的梦幻恋人。
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唤醒你内心的震撼。
如果我死了,你会改变吗?
如果我的死能唤醒你、能震撼你,我死就值得了。
虎子,带着他的遗憾、他的忧伤、他的无奈,远远地离我而去了。
虎子将他的存款全部留给了我,后来,我以匿名的方式捐给了当地的儿童福利院。我并不缺钱,我的银行户头上,存款早已是六位数了。我在许多人眼里应该是个小富妹了。
记得虎子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大海边,坐着一个渔夫晒太阳,来了一位旅游者。
“你干嘛不捕鱼去?渔夫?”
“今天,我已捕了一船。”
“你可以捕两船呀。”
“为什么?”
“你可以卖钱换大船呀。”
“换大船干什么?”
“可以捕更多的鱼,卖更多的钱,换更先进的船。”
“做什么呢?”
“那时侯你可以雇人捕鱼。”
“那我干什么呢?”
“你可以坐在海边晒晒太阳。”
“我这不就晒着太阳吗?”
虎子问我:“这个故事里的渔父象不象我,而你仿佛就是那个旅游者。你总是什么都不满足,总是要向这个社会索求,却忘记了阳光和海滩。”
如今,还有谁向我讲渔父和旅游者的故事呢?
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没有太多信仰的时代?媒体淹没主张的时代?喧嚣的时代?我们真的累了,在处理各种棘手关系的纷扰中,我们疲倦了。一头磨了一天麦子的驴也会累的。但等到它走回圈里,它又静静地想:总有那么一天,要重回青青绿绿的田野,吃鲜美的嫩草,和清冽的甘泉。然而这一切都象梦中虚无缥缈的泡影。我们是那头驴的主宰,驴的憧憬也给我们一丝灵感。
但我们的命运谁主宰?
种种生活样式,带着熟悉和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经历了过去。过去的就那么过去。我们寻找。我们选择。世界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还有未来,我们又不得不审视和判断。
迷离人世,总带来永远难以更改的问题: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
我也厌倦了,可我厌倦得太晚了,如果我的虎子能重新来到我的身边,如果虎子能看到我的改变,如果……可偏偏没有“如果”。
世界上最痛苦的便是痛失最爱的人。虎子是我心口流不出的血,是我深夜恫哭的泪水,是我伤痕的累累疤痕,是我说也说不完的故事。
不记得是在那里读过这样一首诗:
顺着风的方向
我用灵魂眺望
在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缓缓陨落一轮太阳
一轮勇士的血凝固的太阳
我看到凛冽的雪峰
像肃穆的白烛
无声地燃烧
我看到一扇门
看到生命之旅的最后一个驿站
看到匆匆的旅者
以不同的姿态凋零或绽放
我看到一串串跋涉的脚印
…
十五、我的情人虎子离我远去(3)
…
积累成生命的悬崖
而每一步艰险的跨越
就象一次冰河的坼裂
攀缘生命的悬崖,每个人或多或少地拥有许多悲欢离合的故事。走过漫漫人生之途,鲜有人会说:我这一生没有白来人世间一趟。我没有虚度光阴。我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我可以毫无愧色的无怨无悔地离开人世。
人总是在他弥留人世的瞬间,回顾他或匆匆忙忙、或庸庸碌碌、或辉煌腾达的过去。而我的虎子,在他看着我熟睡的时候,在他安静地离开人世间之际,他有没有一点点后悔之意?不,他带着对我的憧憬,对我的深深厚望,对我的无限期待,用死鉴来引我走出泥泞的沼泽,踏上重生的路。
我的爱啊,象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飞鸟,永远无法自由自在地飞翔。
我的虎子对我意味着一夜又一夜我在窗前弹奏着的肖邦的曲子。
有人这样写到:
只听一只曲子
只为这只曲子保留耳朵
一个肖邦对世界已经足够
谁在这样的钢琴之夜徘徊
可以把已经弹过的曲子重新弹上一遍
好象从来没有弹过
可以一遍一遍将它弹上一夜
然后终生不再去弹
可以死于一夜肖邦
然后慢慢地、用整整一生的时间活过来
可以把肖邦弹奏的好象没有肖邦
可以让一夜肖邦融化在撒旦的阳光下琴声如诉
耳朵里空无一人根本不要去听,肖邦是听不见的
如果有人在听他时转身离去
这已经不是肖邦的时代
那个思乡的、怀旧的、英雄城堡的时代
可以把肖邦弹奏得好象没有在弹
轻点再轻点
不要让手指触到空气和泪水
真正震撼我们灵魂的狂风暴雨
可以是最弱的最温柔的
虎子让我明白爱情是一种珍惜。
珍惜就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深切的关照。经典的爱情是永存并永远不能被盗名的。就象一万部艳情小说也不能填补《红楼梦》的残缺一样,即使经历一万件风流韵事,也不能增补爱情的空白。如果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再信任和关心彼此的灵魂,肉体陡然亲近,灵魂终是陌生,他们就真正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孤魂了。
可惜一切不再重复,也不被重复。
虎子把我的心、我的爱情、我的家统统带走了。
从此,我将不再弹奏钢琴,钢琴在我的生命里成为不可触摸的记忆里的玫瑰,开放在我心中那个为虎子打造的宫殿的花瓶里,玫瑰只为虎子盛开,钢琴只为虎子而演奏。
…
十六、我要告别过去,拥抱未来
…
我,一个狂想,充满深渊的魅力
偶然地被你诞生。泥土和天空
二者合一,你把我叫做女人
并强化了我的身体
——翟永明《独白》
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孩。我厌倦了伴舞的飘泊生涯。
我要寻找新的生活。
虎子的死深深震撼了我,为我而死的男人只有虎子。
他死的时候倒在我的怀里。
他说:“生活还有别的方式,眸儿,上岸吧。”
他死之后,我辞掉了伴舞的工作,一个人呆在和虎子租住的房里。
我不想告诉你我的痛苦有多大。任何东西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这是许多象我这样的人容易犯的错误。
然而,人世间有一种药是没有的,它便是“后悔药”。
房间的摆设和虎子生前一模一样,客厅里那架黑色的三角型雅马哈钢琴和虎子家的几乎也是一模一样,它发出冷冷的青光。
当一个人经历了几场大悲大痛之后,他(她)对生活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看法,悲或者痛已不成其为悲和痛了,生或是死也不是很重要了。
不知道有没有谁把眼泪当作一日三餐的粮食,而我是经历了三个月这样的日子。我的拷机、手机都卸下了电池,电话机的接线拆下了,谁也无法联系到我,我也厌倦见人。
我住的地方是个治安管理很好的花园小区,没有预约是很难见到人的。
面对这凋敝的季节,我忽然觉得惶惑和恐慌,我仿佛置身一叶孤舟,四面千帆过尽,无依无靠,茫茫海水深黑如墨,无涯无际。
我把回忆当作我在世间的所有。
我带着对虎子的内疚和悔恨,用我赤裸裸的笔写我赤裸裸的故事。
“……无事发生,那恰恰是最值得加以思考的事件。也许,应该带着我的行装、我的饱经风霜的容颜、我的年龄、我的职业、我的疯狂进入我的写作,也带上你……带着你的行囊、你光泽的面容、你的年龄、你的悠闲放任、你的可怕的风暴的狂暴……你惊人的超凡入圣。但是这仍然还不够……”
那个逝去的永远美丽的法国女人玛格丽特·杜拉斯曾经这样说。我也无所事事,我带着虎子和我两个人的生命写作,一个连死都不惧怕的人,是不在乎所谓的成功和失败的,我只想把虎子永远留在我的字里行间,永远和我在一起永不分离。
我把我写的小说取名叫《我的情人虎子》。
不久,《我的情人虎子》被发表了。
这时,我仿佛从九死一生、死里逃生的梦幻中苏醒过来。
我打开了关闭了几个月之久的窗户,让窗外美丽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挤进来。
窗外那片草地还是那样翠绿,只有一个戴草帽的园丁在那里剪枝,发出嚓嚓嚓的声音,偶尔有清脆脆的鸟叫声突兀地咋响,偶尔也传来小车驶过马路的沙沙沙的流水声。
这是一个多么阳光明媚的日子啊!
我要告别过去,拥抱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