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笑:“回皇上,确有此事,老亲王福晋每次进宫,一直和皇太后说喜欢福将军,不仅常留福将军留宿,而且还经常邀请福将军的家眷一同去府里玩上数日,据说认了贝子夫人为干女儿。还和皇太后说,如果将来九爷他日娶亲,如得子嗣,希望皇太后指婚来着。”
隆庆帝一听,笑得无奈,这永铭媳妇没娶进门,连儿女婚事都让定了,但这婚事不能连……连了不就乱了伦理了!
隆庆帝想着挥挥手,倒把刚才要问的问题给忘了。
高公公小心退出门来,心中冒冷汗,心想这个福三爷……还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刚想着,高公公刚一出马车,就巧见福恒骑着马在巡视,暗喊一声阿弥陀佛,忙把福恒叫到一边,把刚才的问话,一一说与了福恒,福恒点头。
“高公公咱们私下里,别称什么奴才,都是自小被爹娘放进宫里孩子,康安私心里,自小把公公当自己亲人。”康安从怀中取出前儿遣人弄来的地契。
“我那日买得院子不知道好用不?我过来,本是来告诉公公,你老家那里都好,这是地契,我想我要南征了,也不知道结果,这些给您放着最安全,那些毕竟是子侄,高公公,康安自小是您照顾大的,没帮您解点忧愁,反倒让您添愁了!”
高公公先时是福恒身边的大太监之一,他能今日伺候在皇帝身边,自然有福恒的暗助,福恒喜他知恩图报,又圆滑老练,说话总留三分德,而且伺候自己数年,待自己犹若亲人,自己和永铭的事情,高公公自然是心里清楚的——
那些暗度陈仓的事,高公公当年可是协同的人之一,如果追究起来,高公公难辞其咎……都是一条绳上蚂蚱——
谁在宫里没个臂膀,安个人手,与其舍近求远去寻那些得势的妃嫔,何不就地取材。而且这宫里近侍太监比一品大员一句话还得用。
高公公叹道:“小主子,但凡谨慎些,老奴,要这些田庄地契做什么,只求你好了,大家都好,小主子这样……老奴放心不下啊!”
福恒笑:“我的心,只有公公懂,纵然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公公不要为康安挂念,辛苦这半辈子,好生收着这些,老来也有靠,算康安孝敬您的。我去见皇上了。”
高公公点点头,收了地契,回头看福恒已经进了马车,不由得走到马车外,跟着走,宫里的太监得势也罢,失势也罢都是奴才,大臣们喊得好听,其实背地里谁不在后面咒他们。
但懂得如福恒这样细心为他这样的奴才打算的,他想不再有了,他如何不竭力保福恒。
“去宜昌一趟,你学了不少!这一趟,你倒是走对了!”隆庆帝把福恒那几日呈的折子,拿在手边笑说。
福恒跪在隆庆帝面前,笑说:“回皇上的话,奴才这才真明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老话,‘读死书不如不读书’,原来兵法都是活学才能活用的。”
隆庆帝点头,放下手中的折子道:“这一路来来去去,朕听说你是风雨兼程来的。”
福恒答:“回皇上,这是奴才的本分。”
隆庆帝笑了,一帮皇子个个像个小大人,长大了又心思个个诡秘,竟不及康安懂事又傻得让人心疼。
于是隆庆帝笑道:“过来,到朕身边来,让朕看看这次又黑了多少!”
福恒依言磕头起身,走到隆庆帝身边复跪在狼褥垫子上,挺直身体,抬头仰视隆庆帝,看着这个,三年来把自己不断从永铭身边打发走的“父亲”,福恒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这个耽误自己母亲空等一生的男人,还是该埋怨自己投错了娘胎。
他也分不清隆庆帝对自己的好是出于愧疚,还是欣赏,但如果说是爱,那么这爱,不能给他福康安皇子的身份,却又何必明知道他福恒喜欢永铭,却一次次让他和永铭走得越来越远?
隆庆帝心疼得看着福恒微黑,略显消瘦的脸。
不能不说,康安很漂亮,这容貌胜过海棠儿当年最美好的时候,他几乎融合了皇太后和海棠儿的所有优点,完美得呈现出一个血统高贵,又不失南方秀美的好相貌,如果不是这双太过夺目的眸子霸气内敛,真容易让人把他相貌与女子想提并论起来。
“康安,你喜欢永铭?”
隆庆帝在福恒七岁时也问过同样一句话,那时纯粹是玩笑,宫里人笑康安是永铭的小媳妇,他就逗康安,康安那时多天真啊,笑得两眼弯弯的,脸都红透了,半日才喃喃地说:“喜欢。”
只是如今再问,心思就复杂多了,宫里流言是传的越来越不像话了,先是说二人在宫里私通,如今直接说康安就睡在永铭府上,夜夜春宵……更有消息说康安是永铭的娈宠!
究竟是脸惹的祸,还是真有其事?两个好好的儿子,被人说得如此不堪,他这个父亲心里怎么能安。
福恒心中吃惊,但脸上却一如既往,笑得坦荡:“回皇上,奴才喜欢!”
隆庆帝一怔,没想到福恒答的如此毫无心机,难道他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还是不知道那宫里已经刮得不成样的流言?当然他一直在木兰练兵……
隆庆帝压下吃惊,福恒清明的眼甚至没有一丝波动,难道真的只是流言?
舍不得板脸说话,尤其对着这样一张祸乱人心的脸,隆庆帝微微地收住笑问:“康安,朕知道你和永铭好,但是你可知道为人臣的本分?”
“回皇上,奴才只知效忠皇上,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同!”福恒答,心里却想永铭也不屑他福恒为他徇私枉法。
“朕听说很多皇子私下找过你?”隆庆帝本不想问这许多,但是话已经开头了,不如一同问了再做计议。而且有些话问直剌剌的康安,比问心思百转的永铭的来得爽利。
“回皇上,奴才身在木兰,偶尔回京,也只是常在怡亲王府和九爷、或八爷一处下棋,看书,和其余皇子并无深交,纵有饭局也是来去匆匆,请皇上明察!”福恒连忙匍匐在隆庆帝脚下磕头。
“急什么,朕若信这些,何必问你?你出宫没几年,倒把福相那套谦卑学的入木三分。”
隆庆帝最恨在福恒身上看见福政的影子,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不仅要喊人家阿玛,而且……还真把那福政当自己阿玛了,也不想想这朝廷上下谁最疼他福康安。
更可气地是,流言传得百姓都知道他福康安是他隆庆帝的儿子,而这个笨儿子,却傻得因为他隆庆帝对他的好,只是君臣,他隆庆帝不要福康安感恩戴德,他要……父子亲情!
只是,他要怎么说出口,海棠儿死了,带着秘密死了……
隆庆帝,心烦意乱,看着福康安心疼又无语,他要这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怎么才能要回来!
“跪安吧!等等——”隆庆帝扶着头,见福恒抬脸看着自己,满是不解。
“去吧!”隆庆帝挥手!
福恒跪安!退身出马车!
看着帘子的震动,隆庆帝感到挫败——
真想把康安变回小时,被永铭欺负得异常胆大,又跋扈的时候——那时候最像他儿子,骄傲、自信,看见他,也笑得张扬。果然是出宫太早了!
不该把康安那么早交给福政教导的!好好一个儿子,如今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得哪像个皇子的气派,分明就是个小奴才!
“皇上,福将军让皇上不高兴了?”高公公掀帘子端茶进来。
隆庆帝问:“你说,这康安如今是不是越来越像福政了?”
高公公忙笑道:“福政哪有福将军的气派,他在皇上面前是奴才,谦卑那是奴才的本分,我瞧着在外面,他通身都是皇子的气度。”
隆庆帝冷笑:“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高公公连忙匍匐在脚下回说:“不信,皇上瞧瞧,福将军站在九爷身边,那气势都要胜上一筹,雄纠纠气昂昂的,像皇上当年做皇子的模样。皇上若不信,奴才掀开帘子,福将军和皇子正给皇上护驾呢。”
隆庆帝不语,高公公立刻去把车上的帘子掀起。
隆庆帝摆手,命高公公出去。
高公公连忙退身出去!
隆庆帝看折子,许久,眼神还是不禁扫向帘子,不觉伸手掀起帘子的一角……
永铭病初愈,骑着马,一生行服,大红的披风系在肩上,一张脸不冷不淡,依旧是素日的样子,看康安笑得不见眉眼,就不舒服。
福恒骑马在永铭身后,才不管永铭什么脸色呢,自个偷着乐,正笑得高兴,却听永铭凉凉的说了一句话:“我的婚事就定在明年春,二月初二。”
再回头,福恒一张脸就与这近冬的天气一样,彤云密布了。
“你记得可真清楚?”福恒冷笑。
“康安,你变脸比翻书还快!”永铭乐了。
福恒心里翻江倒海似的,见永铭还笑自己,更觉得闷,一想到一会去怡亲王府,说不定就可以看见开始为新房筹备的人,就心烦不已——
他的窝马上就要被人占了,永铭不帮他还笑他……脸上笑得森冷冷地,正要说什么,却见永铭忽然正色说;“刚才我皇阿玛在看我们,康安,我皇阿玛问你什么了?”
“南征的事!”福恒浅浅带过,怕说了,永铭就躲起来了。
“当真?”永铭脸上浮起冷笑。
福恒漫不经心地冷笑说:“当真,没你媳妇重要。”
永铭皱眉:“康安,你娶媳妇,我说什么了?”
福恒心更闷:“不说,比说更可恶,你就没在意过我娶不娶。巴不得我娶了,你睡美人舒服啊!”
睡美人成了康安心中的一根刺。
“一句玩话,你何必天天念叨?”永铭讨厌康安提到睡美人的口气,活像他永铭欠了他钱似的。
“是不是玩话,永铭敢说你没这么想?”
福恒记得永铭从小念叨,和自己这许多年,嘴上不说,只怕心里想了千百遍,不吵架还不知道……这小子深藏不露,一肚子花花肠子。
“心动没行动,不能算!”永铭看见福恒生气就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是我看的紧!”福恒大言不惭。
“是我本质好!你能看住我?”永铭鄙视了福恒一眼。
“这不正看着吗?”福恒冷脸回瞪回去。
“你当我囚犯?”永铭笑。
福恒不语,抿唇笑,少时,乘人不注意,悄悄凑上前耳语说;“我当你我媳妇儿!”说完,立刻退身,扯马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
永铭侧目,无语,半日说:“康安,你当将军可惜了!”
福恒挑眉:“何以见得!”
“你适合唱戏!”最好和玥官配戏,天衣无缝的两个戏疯子。
福恒最恨人拿他比戏子,旁人他早一锤让他去阴间……但偏偏又是永铭——
一张脸顿时通红,气匀了片刻,福恒冷笑道:“我倒想唱戏,你作虞姬,我便可唱霸王,你敢上花轿,我立马拜堂!”
鸠占鹊巢
闷闷地一路骑马回京城,京城秋意已经很浓。
永铭才恭送皇上回宫,把积压的折子处理,抬眼已经夜幕十分,揉揉肩,骑马一路闲闲地溜达回府。
毫无悬念的,已经悄悄有人知会永铭,福恒已经在书房鸠占鹊巢了。
永铭什么话也没说,如果福恒在京城,晚上不在他府上,那只能说明福恒不是外务繁忙、就是他们吵架了。
按规矩先去后院向老福晋问安,刚迈进后园,只见里面已经开始打扫空出来的院落和旧物,永铭心里就微微有点发毛,看样子,府里真的开始筹备迎娶新福晋了……
心绪不稳地,永铭穿过花园,藤架,从后院回来,正犹豫要不要进屋,却看见他的书屋居然有人在搬东西,满是纳闷。
“奴才给王爷请安!”
院子里霎时间跪了一片,又瞬间起来,缓缓退身出去。
“这是干什么?”永铭止住打结的眉,指着金哥手中的衣物问
“福三爷说,这书房要放他的东西!”金哥低声回话。
永铭不解,难道他这书房,他福恒的东西还少了?除了珠宝玉器没有,那什么衣服鞋袜,永铭觉得福府小院都没他怡亲王府多。
永铭也不好再问,只得整理衣装,上台阶,门大开着,里面已经不是永铭熟悉的样子,永铭汗淌——康安住他的屋子,如今乱搬他永铭的东西,也不知会一声吗?
“咳咳——”永铭站在门口,咳嗽两声。
屋里没下人,福恒索性连必要地客套也免了,继续整理书桌,这时靠墙的书桌已经逢中了,摆了两副笔墨,书桌也变成了大理石梨花大案,直把永铭的眉都看成了一座小山丘——
这是豋堂入室?
“康安,你把家搬来了?”
永铭嘴角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