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薛珂心微微一皱。
怎样的关系能让心高气傲的福恒,原谅一个拿鞭子在他身上招呼的人?
利益联系?
还是此永铭就是那个福恒心心念念的永铭?如果是,那么眼前的人为什么看玉漫不经心,甚至漠然?
玉的主人不是他?如果不是,那么伤害自己的人,为何又要把自己送到他府上?薛珂平静的表情下,心潮如涌。
他跪在毡子上,平视眼前的怡亲王。
怡亲王的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惯常的笑意,没有温度。
薛珂不懂,为什么被栽赃陷害的人坐在对面,一脸镇定,他是习惯被人暗算?还是他已经查清楚了害自己的人?
一堆堆问题压在薛珂心口,呼之欲出,欲问,又不敢问,卑微的身份让他羞于启口。
“我看你还玉是假,来见本王是真!”永铭冷笑。
薛珂立刻匍匐在地:“请王爷成全!”
“人我是查出来了,不过还没实据,听本王一句话,丢开手吧,不知道,更安全!”永铭俯视自己脚底的头颅,打个哈欠摆手:“跪安吧!”
薛珂不动。
“就当是本王做的吧!”永铭语出惊人。
薛珂抬头不解。
“想必你也在外面听闻不少关于本王的传言了,应该知道,那天不是偶然,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做的,那只会害了你!当然也害了你们福三爷!”永铭笑得淡淡地,心里恨得切齿。把最后一句故意说得很重,薛珂是个聪明人,永铭相信他懂,如果它如同永铭所想那般喜欢福恒,就不会把事情闹大——
福恒不能知道这件事情,他还不是八哥的对手……他永铭帮八哥不是因为爱,而是不想直接成为他的对手。
“本王只能说,这玉不是本王送你们三爷的!”是你们三爷从我这里抢的。
“这玉原先的主人,本王也知道是谁,这是不是你来我这里最想问的?”永铭笑:“而你最想知道的是本王和你们福三爷,是不是真如传言?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那又何必要穷根刨底呢?”
薛珂咬唇,不明白永铭何以知道自己的意图,一脸吃惊。
永铭则在心里冷笑,何苦来,人人都来他这里探听虚实,娶了老婆有了孩子的人真的是披上了一个巨大的龟壳,窝的好舒爽……
“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但你是在我王府出的事,康安是我发小,你又是他同窗……不看佛面看僧面,本王破例,勉为其难,给你一个交代。”永铭歪在靠背上,居高临下俯瞰薛珂,一脸不耐,话语却不急不缓,好似无甚重要一般。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之所以会出现在我府里,撇开本王被栽赃不谈,你充其量只是一枚石子,投石问路的石子!”
薛珂抬头,瞪大双眼,那样的不堪回首的噩梦,只是权贵间争斗的瓦砾?
“怪只怪你偏偏跟福恒跟得太紧了,而世人的好奇心和你一样太重,你能站在这里,他们却不能……还要说的更明白吗?”
永铭满意地看着薛珂脸色煞白,从永铭面前跪安,一路恍惚出去!
玉在手里,薛珂离开掀起的帘在动。
永铭一向讨厌好奇心太重的人,但薛珂是个例外,他是个可用的人!灾难总让人成长!而他的福恒,是不是被保护得太周全了?
永铭看着掌心的玉,流言已经从皇城飞出布满朝野的天,他永铭还能装多久?
永铭靠着蟒枕,他和茶月的婚事已经敲定,正好孝期刚满那日,真是急啊,据说连侧福晋的人选都有了……
他永铭也要三妻四妾,内院里打翻天去了。
明明向往已久婚事,到眼前却不禁让永铭惶恐——她们的未来,他永铭如何承载?他永铭还能爱女人吗?
第二十八章夜探朗月
前往木兰的一路,日子似水,淡淡地,似乎没有思念,就这样划过到秋日。
永铭歪在轿子里,今日除了看折子,便是这块绕了一圈回来的玉,大婚在即,难不成这玉也知道,茶月要嫁进怡亲王府,所以它就按照郭师傅最初的愿望,自己找回了家门?
这一日一早,风雪交加,皇上忽然召他觐见。
永铭匆匆在帘外跪安,皇阿玛说:“永铭,你明年是留在兵部,还是想陪你七哥?”
永铭跪在旁边见问很吃惊,不敢言语。
明年孝期满,就是正式入朝做事的时候了。
永铭连忙跪在皇阿玛面前,询问皇阿玛有何吩咐——通常皇阿玛这么问,不过是随口,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
皇阿玛说:“你七哥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皇阿玛希望你去助你七哥一臂之力。”
永铭无法,明明决定回京就和二哥私下协议,把从南边调离福恒的掌控范围的,但如今……他只能跪在隆庆帝面前磕头谢恩,接受任命。
“你也无须出战,你知道,你七哥心太直,只知道直取,不喜欢智取,那个高大节,是个智勇双全的人,我寻思,康安倒适合,但康安要接你大哥那边,永乐这边就你去吧!就当是历练历练!”
永铭的心莫名地微微暗沉——
其实不见也挺好……
及到了木兰,谁想竟听说福恒去了南边押粮,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微微失落。
此次随驾围猎,与往年不同,每日每夜,永铭抬眼看见就是那堆满桌案的折子,小山一般堆积,来不及怀念康安忙里偷偷闲帮他整理折子的日子,就要埋头奋笔直书,一边命人呈报,一边令人抄送,□乏术。
宜昌、荆州已经正式进入了僵持状态,而叛军之一的桑家似乎经过朝廷多方招抚,已经开始动摇,这是进入全面反攻的最后的关键。
永铭接到明珠从京城来的八百里快急,就立即呈上,然后拿回批复迅速连夜发往宜昌,再把誊抄的另一份急速发往京城太子处应对,以待筹备招抚事宜。
忙完时,已经是次日凌晨,北风呼啸,星月不见,看样子又是一个风雪夜。
永铭揉着肩,起身披上大毛的避雪斗篷,返回大帐。
帐门外,众侍从掌灯连成一片,直到他的营帐,小顺子撑着伞挡风雪,永铭直走,一面命令众属官休息。
下意识的,永铭快至帐不远处,忽觉丈内似乎有光隐隐而漏,当即愣了神,问小顺子:“今夜有客?”就担心某个兄弟又在他帐篷安排惊喜。
小顺子从另一边过来说:“好像是容嬷嬷……”
容嬷嬷?
永铭挑眉——那不是朗月的教养嬷嬷吗?
永铭立刻踏步过去,一声“王爷回来了!”里面立刻掀起帐帘。
永铭头刚探进大帐,一个中年妇人立刻匍匐在永铭脚下哭着说:“请九爷,救救奴才和公主!”
待那妇人抬起头来,永铭定睛一看,的心就沉了——
果然是朗月的教养嬷嬷……
“那个符真额附根本不把我们公主放眼里……”
容嬷嬷一边抹着眼泪,匍匐在地上说,“自那年出降去了平亲王府,至今未圆房,后来奴才才知道原来这个符真,在我们公主之前就有了一个相好的,而且这女人是个汉人!”
永铭对那个被容嬷嬷重点强调的汉人无所谓,他脑子只有朗月那双寂寞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自己——朗月是他永铭的宝贝……
“原先,亲王福晋还帮着公主,规劝额附,不想那个额附吃了秤砣铁了心,这还罢了,那日,那个女人持宠而娇冒犯了公主,奴才气不过,按规矩责罚了那个女人……王爷要为奴才和公主做主……”
容嬷嬷跪在地上磕头,泣不成声。
永铭挑眉,宫里教养嬷嬷的性格他清楚,话里的虚实总有折扣,宫里的嬷嬷仗着皇家的规矩,多少公主额附都吃她们的哑巴亏。
但他不语,他只是奇怪,什么事情何以让老定持重的容嬷嬷在他面前如丧考妣,难不成那个额附真让她吃了排头?
“你说,本王替你做主!”永铭只想知道朗月的情况,每每差人偷偷打听,只说世子福晋很好,再无消息,心中就一直疑惑。
“额附说要杀了奴才……”容嬷嬷老泪纵横,
“他没那胆子,吓唬你罢了!”永铭劝慰说,但看见教养嬷嬷哭成这副摸样,倒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容嬷嬷摇头:“真的,去岁他就提着刀,冲进公主内院每当着公主的面要杀奴才。”
“当真?”永铭脸色一白——当着狼月的面杀容嬷嬷,这哪是杀奴才,分明是要杀朗月的颜面……何况,朗月自幼失依持,视容嬷嬷为生母,二人情同母女
“当真!公主哭着跪求他,他也不依,是后来闹大了,外面的侍卫都进来,王爷等进来喝止住,才作罢!可怜公主为救奴才,还伤了手……我可怜的公主,没人管,那个亲王福晋不但不责怪儿子,反倒帮着欺上瞒下,不让公主以及我们离开府里半步,欺辱我们!奴才是有冤无处诉……”
跪求?
永铭的脸色已经青白,微微的双拳发颤,淡淡的眸子掠过一丝杀机,耳朵里却是自己儿时那份誓言:
“将来,我守着你,保护你,谁要欺负你,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小小的朗月说:“只要铭哥哥在,朗月什么都不怕,死也不怕!”
永铭闭眼满是酸涩,心绞着疼,自问,这些年,他永铭究竟为朗月做了什么?那双寂寞的眼睛,看着自己,那么苦,为什么不说?
是他永铭食言,是他永铭辜负了她,是他永铭对不起她……是他永铭没有保护好她……
“可怜公主,自那次后就病了,每次端着药,眼泪就哗哗的落,说如果有九爷送的糕儿就不会哭了,奴才知道公主这是支撑着……只待见九爷最后一面……我可怜的公主,如今形销骨立,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时日无多,奴才今儿是偷偷跑来的……九爷……如今能救公主的只有您了……”
容嬷嬷匍匐着抱着永铭的脚,哭得肝肠寸断:“如若不能,见上一面,公主走的安心,也省得活着遭这份罪……”
永铭咬牙,浑身气得乱战:“小顺子,更衣!”
小祥子想拦,却被小顺子挡了,小顺子何尝不懂自己主子的心思,那朗月是九爷的心尖肉,不是夫妻更胜夫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福爷没来以前,九爷和朗月公主同是湘妃娘娘养的。朗月公主出嫁那些天,九爷一人躲在床上就抹泪了……
一路上,永铭思绪翻涌,恨不得提刀这样就冲进符真的帐篷,一刀结果了他,但……着这样太便宜他了……
永铭踏着风雪,也不得风冷,一路偷偷摸摸,除了福恒那些巡夜的士兵外,只有一盏盏灯连了数里,永铭跟着容嬷嬷,扮作内侍的模样,一路竟然顺畅。
及至平亲王所属那几座大帐,容嬷嬷说:“九爷,奴才先进去,把他们迷了,你再进来。”
永铭点头,容嬷嬷掀帘入帐,少时出来,永铭掀帘进去,一面拿手指了指旁边的小帐,容嬷嬷与侍卫何翔点头。
帐里燃着一盏小灯,朦朦胧胧的夜,只觉帐里奢华依旧,只是弥漫着一股药的味道。
两边的小榻上匍匐两个侍女,看样子这就是那个亲王福晋派来监视的侍女了。永铭不语,径直走到床前,掀起帐帘的一角,儿时那熟悉的香味被药味冲淡。
枕上的人儿时那张满月一般的小脸,荡然无存,映在福恒眼里的脸变得那么小,仿佛一个他一个巴掌就能握住似的,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还染着点点泪珠未干,或者是梦里才落。
永铭喉咙如哽了一块酸梅,润了双目,只觉灯火模糊。
我来了。
永铭想说话,却害怕惊扰了朗月的好梦,因为她在梦里带泪的笑,只能伸手轻轻拭去这张他曾经熟悉,如今却已经陌生的脸上,那点点晶莹的泪珠。
“铭哥哥?”忽然那双染泪的眼睁开一个如梦的眼神,朗月恍惚地说:“我梦见你来了……”
永铭哽咽,却仍然微笑地拉着已经骨瘦如材的朗月,满是自责,轻轻地说:“我来了!来晚了……”
“不晚……一点也不晚……朗月想你……总是梦见你小时候说‘要娶朗月,爱朗月’……铭哥哥……朗月……朗月其实好害怕……铭哥哥……你不要走……在梦里多呆一会儿……”
“恩!我不走,守着朗月……”永铭的心都疼了,久违的湿润在眼底打眶,他可怜的朗月。
“铭哥哥……你的手好暖和……还记得那年的桃花吗?”朗月笑得恍惚。
“记得……”永铭努力笑着说。
“你折了一枝的桃花给朗月,说花开的很寂寞,因为它最美好的时候,懂得它的不能陪伴它。让朗月好好陪它……”朗月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