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也上前去扶住滕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转向楚晋臣,道:“晋臣,真的没办法了吗?”
楚晋臣也是一脸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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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全无办法。”滕翼突然道。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滕翼,等他说下去。
滕翼面色苍白,却神色坚毅,道:“黑眉赤锦是西夷之物。历来一物降一物,世间万物总是互相制约。向来剧毒之物,其所居附近必有相克之物。我……我幼年时曾在西夷的大青山中见过此蛇,想来,若是要寻可以克制它的东西,也必要向那大青山中去寻。”
瑞王闻言大喜,便问楚晋臣:“晋臣,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楚晋臣沈吟道:“也是有此一说。”想了想,又道:“我曾在一位医术大家的一本杂记中看到过,说曾在西夷发现过一种仙草,此草极其罕见,罕见到甚至没有名字。此草奇异非常,据说剧毒无比,然而却又有解毒奇效,想来是以毒攻毒之理?只不知这记载可真有其事。”
“我想……我想我见过这种草。”滕翼道。
楚晋臣忙问:“当真?你在哪里见过?”
“我曾在大青山中见过这种草。当时是一个月圆之夜,我在月下的崖边见到的。这种仙草通体泛紫,周围无别物生长。当时月亮刚刚出来,照著地上黑压压一片,竟是无数毒虫毒蛇,在那株草边环绕,逡巡不去,却又不敢上前。我当时年纪幼小,看到那幅景象,也不敢靠近,可又忍不住好奇,便躲在一旁偷看。只见月亮渐渐升上天空,光华愈胜,那些毒虫毒蛇便开始相互争斗撕咬,死伤无数。斗到最後,那些毒物纷纷死去,竟只剩一只极其小巧的毒蛇,那蛇咬下那株仙草,吞下肚去,这才离去。”
众人闻言骇然,原来世间还有如此奇异之事。想象当时景象,竟是无比妖异。
滕翼又道:“我知道黑眉赤锦之毒无解。晋臣也无法可为,想来是无法解毒了。那时我便想起了那株仙草。那仙草剧毒无比,无数毒物趋之若鹜,却也被他克制。或许,那仙草便是克制黑眉赤锦之物。”
“所以……所以我想,或许李承宪的生机……在西夷。”
滕翼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坚定无比:“我要带李承宪回西夷去。”
瑞王看他如此,便知他决心已下,无法阻拦。又知李承宪之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便只得答应。
一旁的史克却道:“此法虽是可行,但此地距西夷路程遥远,只不知承宪他……”
楚晋臣道:“我待会开张方子,虽无法解毒,想来也可以延缓毒性发作,只不知能支撑几时。”想了想,又道:“小翼,我倒教你一个法子,你只管去寻一个人。”
滕翼疑惑道:“什麽人。”
楚晋臣尚来不及回答,却听门外马车中一个声音道:“楚晋臣!”
楚晋臣笑笑,也不解释什麽,便引著众人出了门,来到马车边。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马车中竟还有一人。
滕翼只觉这声音听著甚是耳熟,然而一时又想不起来,只是听著那人声音虚弱低哑,似是大病未愈。这人跟楚晋臣乘一辆马车而来,想来是楚晋臣照顾的病人了。
只听马车中人咳了两声,又道:“变著法子哄我的东西,好人却都让你做去了。难道我是那见死不救的?”
众人也都觉此人声音耳熟,不知那人是谁,只有张冀长隐隐变了脸色,竟似已猜出那人身份。
瑞王想了想,也听出了车中之人的身份,也走了过去,与楚晋臣笑笑,向车中人道:“我们自知道你不是那样人的。”
车中人听瑞王发话,便没甚话说,冷哼了一声,道:“接著。”
话声未落,一个小瓷瓶从车窗中飞了出来,掉在楚晋臣怀里,楚晋臣慌忙接住。
看了看,楚晋臣又收了面上的笑,担忧道:“怎麽,竟全给了他?那你自己……”
车中人又道:“我没什麽。死不了。”说著又是一阵咳嗽。
楚晋臣想想,觉得也是无碍,便将那瓷瓶递给滕翼,道:“便是这药了。此药精贵无比,天下间仅此一瓶,皇宫大内都再寻不著的。此药有固神续命之功,虽说不上生死人肉白骨,但吊著李承宪的性命,直到找到那仙草,想来也是无碍。”
滕翼闻言接过瓶子,只见这小瓶竟是整块翡翠雕成,通体晶莹,瓶底一点凝碧,隐隐可以透见瓶中有四五粒药丸。打开瓶盖,凑近一闻,便知此药名贵异常。
滕翼收好瓶子,向那马车一揖,道:“多谢赐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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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中那人并不答言,只是仍是一阵咳嗽。
瑞王听到那人咳嗽,知他身体也是不佳,便道:“你自己也是大病未愈,还是赶快安顿下来好好休养吧。晋臣留在此间,与小翼一起,再给承宪看看。”说完又转向张冀长,道:“冀长,就麻烦你送他去府中先歇下吧。”
张冀长闻言,竟仍是呆愣,木木然领命,坐上车沿,驾车去了。
众人也一一散去,滕翼与楚晋臣又重回医馆照看李承宪,开了几副药与李承宪服下。
第二日,滕翼收拾妥当,架上一辆马车,与众人告别,载著李承宪向西而去。
57
滕翼架著马车,载著李承宪,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於在七日後回到了西夷大青山脚下。
阔别一载,终於重回故乡,见到了一直挂念的父母和姐姐,滕翼却来不及与家人说些什麽,便收拾东西,离了家,与李承宪一起进了山。
滕家人乍见小儿子平安回了家,担著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却见滕翼竟带著自己家误了亲的李承宪回来,又见李承宪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便也不拦著滕翼,由著他们二人匆匆又离了家。
大青山中山路曲折,地势复杂。滕翼未带旁人,自己负起李承宪,一步一步向山中行去。
李承宪虽吃了那小瓷瓶中的药,一时无性命之虞,却仍旧昏迷不醒。
此时滕翼背著他,渐渐向大青山深处行去。
渐行渐远,进了山中,进了这滕翼从小生於斯长於斯的大青山,道旁景物依旧熟悉,一花一树,一草一木,就连天上飘过的每一片云,都是滕翼从小便知,从小便识的。
自己从小在这里生长,日日在这里玩耍。
这里的每一处我都是熟知的。
这巍巍大青山一直如母亲般包容我,接受我。
他赐我食物,赐我衣服,赐我珍奇药草,赐我用度之物。赐我如这山般健壮的体魄,如这云自由的灵魂。
如今,他必定也会把你还给我。
滕翼向上托了托李承宪。
李承宪,我们到家了。
滕翼来到山中一间小木屋,停了下来。
这小屋处於深山之中,是山中以为鳏居的老猎户所有,滕翼儿时常来此处玩。後来那老猎户去世了,此处便荒废了下来,滕翼平时进山若是天色晚了来不及回去,倒还常常来此处歇息。
滕翼背李承宪进屋,将他安置在床上。环视四周,见此处自他走後便无人来过,到处积满了灰尘,便著手打扫屋子。
收拾好屋子,滕翼来到床边。看著李承宪仍是双目紧闭,面色发紫,虽一时无性命之忧,却仍是不醒。
伸手掖齐被角,用手抚平他的鬓发。
李承宪,我一定会救你的。
站起身来,背起药篓出门去。
话虽如此,那仙草却不是如此好寻的。
滕翼每日在山中四处寻找,因那草极为罕见,又常生长在悬崖峭壁等人迹罕至之处,滕翼便专捡些险要难寻的去处寻找,盼著运气好,能够碰见这草。每日去些悬崖陡峭怪石嶙峋之处,其间凶险自不必提。
然而即使如此,却仍未能寻到那草。
滕翼虽暗自著急,却也无法,只得每日采些药草回来与李承宪,或敷或服,虽不能去了他体内的毒,总有些效罢了。李承宪身体一日日衰弱下去,每隔十天便又有些毒发的迹象,滕翼便依楚晋臣之言将那翡翠小瓶中的药丸倒一粒给他吃,这才好转过来。
就这麽一日日拖著,滕翼也是心急,看著李承宪一日一日衰弱,生命仿佛渐渐从体内流去,真恨不得受伤中毒的是自己。
但他终究知道,越是如此,自己越要坚强,才可以救活李承宪。
才可以救活两人。
於是滕翼又打点起精神,重新回到山中,向那更凶险隐秘之处寻去。
而眼见那瓶中药丸将要吃尽,滕翼终於在一处陡峭的崖壁下寻到了那株仙草。
那是一处极隐蔽是悬崖,即使是从小在这山中疯惯了野惯了的滕翼,也并未来过。
那日滕翼采药来到此间,见此处偏僻,鲜有人迹,心念一动,便来到崖边往下探看。
远远便看到崖底一片厚厚的草甸,没有什麽人来过的样子。
悬崖即使陡峭,嶙峋的石缝中仍顽强地长著些草木,大眼看去,倒也不乏珍惜药材。
只是悬空却有一片崖壁光秃秃的,什麽都不长,与周围零零星星长著草木的崖壁相比,看起来很是突兀。
滕翼不由心中大动,大概看了下路径,放下手头东西,顺著一旁的藤蔓慢慢攀了下去,荡到那处崖壁。
只见黑灰的岩壁上,总有一丈见方,寸草不生,而在那岩石中心,一条深深的岩缝中间,孤零零探出一株小苗。
那小苗柔柔弱弱,在初夏的微风中轻轻摇曳著,嫩绿的叶子中心包裹著小小的嫩芽,尚未抽出,却已带著点点紫气。
滕翼激动不已,想来,就是它了。
只是根据楚晋臣所讲,还有自己所见,这草似是月圆之夜才会长成,算算日子这才月初,离月圆还有十天左右,想来必是要到那时再采这草才有效。
虽也可以试著将它先连根摘下,带回去种在屋边,倒省了许多事。只是大凡这种奇花异草一般都有些邪气,一旦移了,便很难成活。
李承宪的命便在这小小一株草上,滕翼实在不敢冒险。
顺著藤蔓又攀回崖顶,滕翼收拾好东西回了小木屋,待月圆之夜再做打算。
李承宪,我找到了。
不论要做什麽,不论多麽艰难,我都会拿到那株仙草。
李承宪,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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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终於到了月圆之夜。
窗外一轮满月刚刚升起,滕翼已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
最後看一眼李承宪,滕翼神色益发坚定。
此行我必取到那仙草。
我一定会救你的。
山中月色正好,空中银月皎皎,然而崖下却是一片影影绰绰,纷纷乱乱。黑暗中仔细分辨,原来是无数毒虫毒蛇正围绕著那株仙草,蠢蠢欲动。远远望去,鬼影幢幢,甚是怕人。
而那株仙草,竟已伸展开叶片,露出中心一点嫩芽,通体泛紫,在月光下显得妖异异常。
滕翼腰中系著藤蔓,吊下崖去,将自己隐藏在崖壁上一处凸起的岩石後,悄悄望著那里。
只见月亮越升越高,那群毒物也越发躁动不安,已有些弱小之类已开始相互争斗。
渐渐,越来越多的毒物加入厮杀,相互噬咬,啃食,惨烈异常。
滕翼强忍住想要作呕的欲望,盯著那些毒物的动静,亦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只见月亮越升越高,那处的厮杀也愈加惨烈。
如群魔乱舞,鬼魅横行,看得人两股战战,几欲拔腿奔逃。
终於,那里的毒物已尽数死了,仅余一条小蛇。
只见那蛇长不过三尺,粗不过麽指,通体赤红,暗色斑纹隐隐闪现,额上一道黑纹在月光下闪著妖异的磷光,正是万毒之王黑眉赤锦。
滕翼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悄悄取出随身袋中一双鹿皮捕蛇手套,套在手上,强自按捺著,耐心等著。
只见月亮已上中天,正是光华最盛之时,那株仙草叶片也已完全打开,中心一点凝紫在月光下竟熠熠生辉。
那条小蛇绕著那草逡巡几圈,似是仍在观察周围是否仍有争夺者残存。待确定四周再无活物後,这才吐著信子向那仙草咬去。
那蛇张口咬出之时,正是最无防备之时。
滕翼等的便是此刻。
千钧一发之际,滕翼双腿全力一瞪身侧岩壁,顺著藤蔓飞速荡开,转瞬来到那蛇身旁,双手如电般探出,正拿住那蛇七寸。
那蛇两颗毒牙离那株仙草金一寸之距,却被人生生制住,反过头来张嘴便欲去咬拿住自己之人,却被滕翼另一只手精准地捏住三角形的小巧头部,再动弹不得。
滕翼手握著世间至毒之物,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