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端了一盆水过来,霍友嗣换了毛巾替他敷上。小心翼翼。
红莲突然多了一句嘴:“大人对将军真好。”
霍友嗣笑了。
无时无刻都在一旁的影子却极其恶毒的扔过杀人样的眼神在她身上。
红莲心虚的垂下眼,打了个哆嗦。
“啊!!”昏迷中的季微安突然尖叫了一声,半睡的霍友嗣惊醒起来,却看见季微安又开始出血。他慌忙喊人去拿药。
“啊啊!!”季微安睁开眼,惊恐的喊着,霍友嗣爬上去搂住他:“做噩梦了,只是做噩梦了!”
季微安这样的噩梦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在这昏迷的几天里,时时发生。
“有鬼啊……来抓我了……”季微安抖着声音叫,从眼眶里滚出的血泪爬了一脸,“救命啊……救命啊……”
他挥舞着一双红红的手在空中,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什么。
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铁腥气。
霍友嗣抓住他的手:“救你了,我来救你了……”
季微安全身抽搐,血流不止。他瞪着几乎要脱窗的眼,卑微的向不存在的东西企求:
“放了我……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啊……”
霍友嗣将他整个蜷在自己的怀里,又拿了一层厚被子裹住他:
“微安,只是梦呢……醒醒,醒醒……”
他把他的头埋到季微安的颈窝里。
一片湿意。不晓得那是季微安的血,还是他的眼泪。
“……”
季微安静下来之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一笑,吐了一个字。
霍友嗣没有听清楚。
或者是个莫字,也或者是个霍字,当然也可能只是个我字……
他给他洗澡。
撒了无数的花瓣。
霍友嗣抱着醒来的季微安进了水池。凝固了的血化了开,渐渐的把水池里的水也给染红了。
这具泡在水里的肉体呈现着一种接近死亡的青白色。
霍友嗣打了一个冷战。
季微安睁开眼:“好暖和……”
霍友嗣顺了顺他因为这场恶疾而白了一半的头发:“舒服吧?”
“舒服……”季微安无力的睁着眼,笑:“我这是怎么了?全身都软了……”
“……”霍友嗣沉默了一下,勉强一笑,“没什么,染了点风寒……”
“哦……”
季微安缓慢的点点头。他扭了一下头,看见飘在水上的白丝:
“这是什么?”他掬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白发……”
霍友嗣笑着掰过他的脸:“没事,就是长了几根……”
其实是一半。那些曾经在他手里柔软的半黄半黑的头发,已经有一半是银丝了。
霍友嗣突然觉得胸口一闷,有点喘不上气来。
“……哦。”季微安又点了点头。
“我做噩梦了。”
季微安转移了话题。
“只是梦……”
“可是好真……就像真的一样……他们来抓我啊,咬我啊,他们来让我偿命了……”
霍友嗣捂住他的眼:“他们都死了,又怎么来让你偿命?”
季微安拉下他的手:“人死以后,会变成鬼魂……我是肯定要下地狱的……上刀山,下火海……受尽酷刑,不得超生……”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霍友嗣的脸:“我们……”冰凉的手指轻触上他的脸,“会遭报应吗?”
霍友嗣洗着他身上的血,沉默不语。
“……我,不想争那个皇位了……”
季微安幽幽的说。
霍友嗣手一滞。
他笑了,全当是季微安在生病时任性的胡言乱语,于是就顺着说:“你要是不想,那我们就不争了。”
“不杀人了……”
“好,不杀了。”
“积德……”
“好,我们积德。”
季微安抬起眼来,湿漉漉的两双眸子:“你真好……友嗣……”
霍友嗣震了一下。
“再叫一声。”霍友嗣笑。
“友嗣。”季微安咯咯的笑。
“再叫一次,听话,再叫一次。”他捧起他的脸急切的说。
“友嗣!”季微安还是咯咯的笑。
“再叫再叫!”
“友嗣友嗣友嗣友嗣……唔!”
他叫的正开心,却突然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花来。
正喷在霍友嗣胸前。
他苍白的笑了笑,望着脸色铁青的男人:
“坏了,这次季微安……怕是逃不过死劫了……”
“是毒。一种叫血脂花的毒。”
白龙证实了霍友嗣的猜测。
霍友嗣静静的看着昏迷中的季微安,一笑:“这毒怎样?”
白龙淡淡的回答:“这种毒很怪,只要下足了分量,就会瞬间全身出血而死。不过它的隐蔽性很强,中了毒的人会在接下去的半个月的时间里全身疲惫而找不到原因,半个月之后突然爆发,连缓个气的工夫都没有。”
“半个月?……推算一下,大概是杀右相的那天。”霍友嗣拨开季微安散落的白发。
“恩,这种毒挥发到空气中,只要有足够的血做引子,马上就会起作用。”
“然后呢?”
“然后……”白龙一笑,“当然就是死了,化成一团血水,连个肉也不剩下。”
“……可是季微安却……”
“所以我说,季将军还是有救的。下毒的人,似乎不是很想要季将军的命——毕竟只是下了一半的量。”
白龙眯了眯眼。
“啪!”
荒废的园子里突然一声巴掌响。
红莲被打倒在地。乱草刺在她的脸上,又痒又疼。
影子恼怒的补上一脚:“一半的分量!他杀了黄镇所有的人,包括你父母,你为什么还不杀他!?减一半,你倒还真是想给他留半条命!”
红莲面无表情:“当年我父母虽然生了我,但是却抛弃了我——我要季微安半条命,也算是做的仁至义尽了,我可不想像您和霍友嗣一样赶尽杀绝!”
“胡扯!你也被他迷住了是不是!?”
红莲冷笑。
影子一把拽起她来:“季微安给你们下了什么药,让你们这群男男女女都上了瘾似的团团转?”
红莲斜着眼,一个字也不说。
影子嘴角一抽:
“季微安……果真是留不得!”
霍友嗣轻轻的摸上季微安的脸庞。
季微安幽幽的睁开眼:“……”
“装睡装累了吗?”霍友嗣笑。
季微安叹了口气:“不必瞒我,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霍友嗣。”
霍友嗣咧开嘴:“怎么不叫友嗣了?”
季微安白他一眼:“太恶心了。”
霍友嗣咯咯笑:“微安真可爱!”
季微安哼了一声。
霍友嗣轻轻的说:“我舍不得你走。”
季微安顿了顿:
“我知道。”
白龙说,这种毒药是没有解药的,只要一吃下去,就会造成破坏。但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在体内留毒素,如果能好好的调理,季微安还是很有可能保住命的。
但是当务之急是把季微安送到温暖的南方去。京城的冬天已经到了,天太冷,如果让季微安在这里过冬,那他是绝对熬不住的。更何况这里天气又干,性躁的他,是绝对不适合他调理的。
霍友嗣听到这个,突然犹豫了。装睡的季微安眼睛一抖,霍友嗣看在眼里。
“我不想让你去江苏,江行的老窝在那里,莫少华也在那里,你说你到了江苏,岂不是又要落入虎口了?但是又怕你去别的地方,又水土不服——这不是病上加病吗?微安,你看我拿你根块儿宝似的,你要拿什么报答我?”
季微安温温的笑了一下:“那就亲你一下行了。”
霍友嗣抿了抿嘴:“就一下?”
季微安皱眉:“不要太贪心了。”
“那你怎么亲?”
“你凑过来碰一下不就得了?”
“那不就变成我去亲你了?”
“我动了不了,没力气。”
“可你又力气跟我顶嘴!”
“……”季微安恼怒的闭上眼,任霍友嗣怎么叫也不睁眼。
霍友嗣抱着他,吻他的耳朵:
“我看我干脆把你杀了算了。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就害怕你离开我,到一个我摸不到的地方……我要是现在就杀了你,那以后我就不用担心了……”
季微安还是闭着眼,像真的睡了一样。
“可是我舍不得你死……”
他把季微安的脸埋进自己的颈窝:
“我爱你。”
季微安睁开眼,滚出两颗眼泪来:
“……友嗣,陪我去江苏吧!”
“……”霍友嗣暗了暗眼,“局势还不稳定……我要是离开京城,那些歪势力绝对会趁机夺权的。等我稳定下来,我就江苏看你。”
季微安面无表情。
轿子抬起来的时候,季微安掀起帘子,看着霍友嗣。他站在那棵老槐树旁边,气宇轩昂。
霍友嗣对他温温的笑。
季微安突然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棵老槐树面前。那时候的他想着,霍友嗣这家伙真是让人讨厌啊!
其实现在也是很让人讨厌啊!
季微安一笑,招招手把霍友嗣叫过来:“你来。”
霍友嗣走过来,摸他的脸。
季微安却突然扬手,尖尖的指甲在霍友嗣的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霍友嗣还是笑着。
季微安看着他,也笑了:“记着去看我。”
他放下窗帘。
一个不小心,眼泪掉下来。
随行的几个太医以及仆人,和五百官兵,浩荡的出了北京城。
去江苏。
去江苏,于是命运的手又在摇摆了。
颐和11年。冬。
这场雪,来的出乎意料的早。
季微安掀开帘子,问道:“红莲,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红莲笑:“山东呢……主子,您快把帘子放下来,天这么冷,小心着凉。”一边说一边伸手给他放帘子。
“!”
红莲刚碰到他的手,便惊了一下。
“不许叫。”
红莲动了动嘴唇:“我去叫太医……”
“算了……”季微安挥挥血淋淋的手,“他们来了也没用……”
他放下帘子,缩回他的被窝。脚下是一盆被固定住的火盆,噼里啪啦的烧着,一股煤炭味道。
季微安一阵胸闷。
这是走了第几日了?他昏了三日,醒了三日,半睡半醒又三日,全然活的像个废人。霍友嗣不在身边,于是他连个吵嘴斗气的人都没有,镇日蜷在这个轿子里,简直是要长毛了。
季微安胡乱抓起身边的被子,随便的擦了擦手上的血。又是那股让人作呕的铁腥味儿。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熬到现在还不死(木耳:……冷笑~小样,我还偏不让你死了呢!)。
天真的是冷了,外面的雪虽然是小,但也冰的很。等到这雪一停一化,大概会更冷。
季微安往冰冷的手上呵了口热气。
山东这里仍旧是冷的,可是能比京城好一点,京城的冬天可真的是冷,冷到骨头里。那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小刀一下一下割着肉似的。火辣辣的疼。
突然想起来,或者当初挠的霍友嗣那一爪子,大概也让他能火辣辣的疼上几天。
行,疼吧。他让他疼了那么多次,怎么着也要让他疼一疼。
季微安仰起头。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或者是一辈子都见不了面。
或者,那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季微安的手捂住了眼。
到最后的时候,他最在乎的人都不在他身边。
“红莲,停轿,我累了,想歇一歇。”
季微安吩咐。可是红莲却犹豫了:“主子,天这么冷,还是快点赶路为好……”
“别这么多废话——还是你想让我早点死——累死?”季微安顶她。
红莲咬咬下唇:“我只是怕出事……”
“……”季微安闭上眼,“我死不了。”
红莲点了一下头,吩咐所有人停止前进,原地驻扎。
季微安无力的用被子裹住自己。
“哗啦!”
季微安突然一睁眼,作为一个驰骋战场多年的人的警觉,他竖起耳朵睁大眼。
从驻扎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外面即使再安静也不应该是死寂的。
“红莲?”季微安低低的叫了一声,无人回应。身边的小厮也没有什么踪迹。他挣扎着站起来:“红莲!”
他拔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啊!”
突然一把剑向他刺过来,季微安一闪,滚到地上。
那个刺杀他的蒙面人慢慢的向他走过来,季微安吃力的向后爬,爬的手破了一大片,鲜血直流。
“……”那人突然哼了一声,飞快的向他砍去,季微安一急,扯了床布向那人一甩,趁那人被蒙头之时,慌忙的爬向门帘——
“啊!”
正在拼死一搏的季微安却被踩住了手,他疼的向后一看,却看见蒙面人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扯了下来!
“…………影子!?”
季微安难以置信的睁大眼,却被他飞起的一脚,踢到了床棱上。
季微安的后脑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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