讶于她能和他共同生活那么多年,如何熬过?余莲说她年轻时只盼着两个孩子,到孩子大了反而没了盼头。因为儿子和女儿在不良的家庭环境下长大,长成了一对问题少年。十几岁就都辍学,在社会上七拐八转折腾几年后走上了打工生涯。打工过程中都频频被炒转厂,转厂的过程中也从来没有给家里寄过钱。他们任何人的话都不听,自私任性独断专横。美琳觉得余莲的命真比黄连还苦,整天吃着黄连当败火、养生、减肥,还真是不易!
此时,美琳语流恻隐:“姐,那你就永远别回去了,老了有童童孝顺你,让他对鬼吵去!”转面余枫,复又迷乱:即使有现成的车票,她有把握让他回去吗?心里又是一阵慌乱一阵苦涩,说话中气显然不足:“姐,我们可能明天中午到家。你和童童尽管吃你们的饭,别等我们。”挂了电话,看看手机,离发车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童童的笑脸在眼前来晃去,美琳如同在踩着钢丝滑行,心里十分虚弱十分忧惧,好像一不小心机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第三十一章:爱情死不了人
手机来电显示又闪,按了接听键,吴文玲的声音像迎新年的乐声一样嘹亮:“琳琳啊,思嘉放出来了!”
美琳的心弦被狠狠地挑了一下,情绪由低向高:“这么快,真的啊?”双眸流泻出梦幻般的色彩。
吴文玲高强高调:“谁会骗你啊?你去北京还真管用!市领导马上批下来了。市委张书记在申诉材料上批示:‘此案是否小题大做?建议政法委参与此案,赶快弄清真相!人民群众的利益高于外商利益。让受了冤枉的人民群众过好年!’”
美琳明眸里洇染了喜色:“好啊好啊!”她感慨万端地想什么是权力的力量?当一个人犯了罪,法官依法判他死刑,这不叫权力叫使命。而当一个人犯了罪,皇帝可以判他死刑也可以不判他死刑,于是赦免了他,这才叫权力的力量。
吴文玲:“你啥时回来啊她姨?思嘉还等着给你拜年哪!”
美琳双颊泛红,眸子在光影里流转:“提前祝你们母女新年快乐!我明天回去。”挂了电话,见余枫已在卫生间洗澡、更衣,稍后出来,在他的询问下,美琳向他简述了余思嘉事件,只说她受了蒙骗受了冤枉,没有将“余思嘉卖淫导致外商死亡”原版照搬,为了照顾余枫这个爸爸的自尊心,最后叙述了她北京之行的目的。她求他回去,好让她对童童有所交代,她可以再求眼镜叔叔帮忙,他的事也许就像思嘉的事那样小化于无了。
余枫黯淡的眼里射出狐疑之光:“思嘉怎么了?你说具体些!你来北京找人?那人叫什么?眼镜叔叔。你送多少?”那样子像草原巡索的狼。美琳说思嘉怎么了都是过去,事情已经解决何必再提?让他放心。还说她什么都没送。余枫就用疑惑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打量,忽而神情颓废,蔫蔫不语。
对着余枫的继续追问,美琳目光低转,说思嘉是个孩子她会有多大事儿?事情的原因就是想你,要来找你。又说了许多浪子回头金不换之类的话劝他跟她回去,却咽去后话:指望工资,她和余莲童童三人生活困难。。。。。。
余枫久久无语,抱着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那样子如同抽尽气血的干尸,只待溶于泥土。面部轮廓映着窗口一缕亮光,十分突兀。
一种欲盖弥彰的气流在空气里澎湃汹涌。
两个人不光有爱就能保持,就能从容面对一切。
美琳在静默的气流里流泪、泣语:“童童每天都念叨道着你,你也知道,这孩子非常多愁善感。”擦去眼泪,鼻音浓重道:“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咱得清清白白做人,你这样躲着不行!看你都混到什么程度了?为一顿饭钱。。。。。。”
“我的钱不知被那个王八蛋偷了,又遇到那帮认钱不认人的畜生。”余枫咬牙切齿,说话的风格和语气都完全迥异于从前。他突然梦醒似地睁开眼睛,紧紧地拉住美琳的手,又突遭蜂蜇般猛地丢开,双腿跪地:“琳,琳,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美琳一下子扑进余枫怀里,抽泣不止。
相顾无言,唯有千行泪。
余枫的喘息如同频临绝境的困兽:“琳琳。。。。。。”他捧着她的脸,久久凝视,目光里泛起无边春潮,满蕴着足以沉溺世界的温柔。天上人间,尽是雪月风花,心底的那团无底黑暗浮光掠影般飞速沉落。
美琳轻轻灭了壁灯,让他们沉于昏暗。昏暗中的两个人相互拥抱着,如同拥抱着彼此的委屈和痛楚,拥抱着一种相濡以沫的处境。
如此情深,却彼此无语。
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拉着窗帘的窗户上天光昏暗,像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在瞪视着他们。
美琳默默接受着余枫的爱抚,眼神迷离,意识模糊,如干柴迎合着烈焰,骨子里分明地,氤氲着渴盼。女人终究是对男人存着依赖的,就像鱼儿离不开水。两个人在一起,更多的不是改变了对方,而是接受了,因而包容。如果只想着改变,那不是生活,那是战争。
余枫在室内昏暗的光影里望着他的妻,一双水波流转的乌瞳,肤如美玉,其花灼灼羞芙蓉。他深邃的双目如星璀璨,流出一抹奇异神采。如诡秘的雾不再笼着皓月,它玉一般的素华一览无余地倾斜出来。
美琳迎视着他,明眸潋滟浸润柔情,忽倒映出他的一丝疑虑一丝恍惚,那曾经一眼望不到底的黑眸染上悲雾,瘦骨嶙峋的身子迷途羊羔般悄然发抖,如担心遇到猛兽。美琳暗自叹息:越弱小的动物就越担心伤害,突生出苦涩、怜惜等情绪,说声稍等,进了卫生间。她要在水流里把满身的风霜退去,交给他一个无瑕的妻。一件件的退去衣服,打开水龙头,镜子里映出她的千娇百媚,凹凸有致。水流哗哗的响,她闭着眼睛仰着头,快速地洗着头发。洗完头发用干毛巾裹着,往身上打沐浴露时,她发现这身子还真的很光滑。每年冬天在浴池洗澡搓背时,人家都说她皮肤难得的细腻、弹性特好。还有受梦洁邀请在美容院推背时,那些女孩们也都夸她皮肤特别光滑、圆润。记得有一次一女孩笑道:“姐这样的皮肤真是少见,大哥肯定很喜欢!”虽说生意场上的女孩未免巧言令色,但美琳知道她们对她的夸奖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从心里升起些窃喜。只是那句“大哥肯定很喜欢”,让她无语、落泪。
美琳怎么也想不到,当她喜滋滋披着浴巾出来时,余枫竟然不见了踪影!
他跑了,临阵逃跑!
这念头犹如闪电,在她混沌的脑海里劈开一道明亮的光斑。
她紧走几步猛地拉开窗帘,阳光挤满屋子,屋子里的所有物什都很刺目,都在亮堂堂地对她呲牙咧嘴,都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讽刺她的守身如玉,鞭挞她的智慧和尊严。瞬间,她惊呆在那儿像一尊雕塑,生命的活力被瞬间抽走,眼前一团洗黑,浴巾从身上滑落,姿势缓慢。
北京的车流是宁静无声的,扰乱不了室内沉寂。
除夕下午三点,美琳赶上了北京发往江华市的列车。
列车第二次载着她离开北京,汽笛的一声长鸣,不能幸免地撕裂着她将要崩溃的神经。
铁道在火车的前行中无线延伸。路是大地一道难愈的伤痕,因此人生每一步都是隐隐的痛。曾经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为爱情死,其实爱情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然后我们欲哭无泪,我们辗转反侧,我们久病成医,我们百炼成钢。
她坐在车窗边,看着横七竖八的电缆、电话、网线在空中交织着,一望无际。繁杂的心事就如视野里乱七八糟的缆线,无边无际,无法打理:悲愤不能自已,痛苦不能自理,结果不能自取,幸福不能自予。
美琳手里拿着一张农行卡,灵魂出窍,目光呆痴。卡是余枫留给她的,上面有五十万。当她在包里发现它时,它被一张纸条卷着,纸条上写着几个字:琳琳,只当我死了,照顾好童童!
他分明那样不得已那样潦倒,而他竟然还给她巨款!
昨天她发现他失踪的当时,如遭重击般呆在原地。愣了一刻后急忙穿了衣服,疯一般追出去寻找,可哪里能看到他的影子?
当时是腊月三十下午一点,她站在北京的大街上,发现大街小巷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新装置的路灯大放光明。安装在酒店门前公主柳树上的电灯,放射着节日的光彩。中小街道景色仿佛又回到远古。平日熙熙攘攘的街道望去就那么稀稀疏疏的人,大概都在家里包着饺子温馨团聚。街道干净之极,暖暖的阳光照耀着冬青的树枝,墨绿中泛着金黄。又过一刻后,小孩手上的鞭炮在耳边轰鸣,风在身上缠绕,掺着新春的乐声,铺天盖地地向她覆盖而来,只要把她压倒,让她有一种不堪承受的窒息。她茫然立在除夕的大街上,头脑空空,心也空空,手足冰冷,久久地凝成一块望夫石。静寂,四周没有任何声音,世界仿佛在此刻死去。
大雪又落,大有吞没万物之势。她木桩般呆立着,风撩着发丝荡起微波,雪花肆意侵蚀脸上灼热,心冷至冰点。
爱情就像两个拉橡皮筋的人,受伤的总是不愿放手的那个。在他的人生四处跑风八面冒火的艰难时候,却以巨额赔偿款
宣告着他的放弃?如此别致又如此让她伤痛、迷乱、疑惑。
她就那样在冷风夹雪中站了好半天,眼前的路四通八达,但每一条似乎都在拒绝着她的脚步毫无意义的踏上去。不知何去何从使她对脚步的选择想当困难,她如同进入一个漫长而荒诞的噩梦中无法觉醒。不知何处的什么东西从高处扔下来,粉碎的声音惊心动魄。
渐渐恢复理性后,她打的去西单天桥附近胡乱转了一圈,也没放过昨晚和余枫相遇的饭店,掐着钟点又去车站期间,她看到平日熙熙攘攘的北京雅宝路国际服装批发市场也门可罗雀。
男人有性冲动未必是爱你,但没有性冲动绝对不爱你。
他爱她吗?爱她何必不要她了?
他激情四溢的那一刻,眼神游离又证明什么?
他的临阵脱逃所为何因?
他留给她这张卡又代表什么?是余情未了?是愧疚补偿?
美琳冷冷一笑: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他留给传宗接代人童童的抚养费。
关美琳,你守身如玉你自命清高你孤芳自赏,其实你除了弃妇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车厢里温度适宜,美琳的泪水悄悄滑落时没有冷丝丝的感觉。
“阿姨,你为什么哭了?”临铺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并递给她一个小白兔糖:“阿姨乖,快不哭了,娜娜给你糖吃。”
美琳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时急忙擦去泪水,对小姑娘说着谢谢。这才想起给眼镜叔叔发了个“已回谢谢帮助”的信息,她依着他的习惯也没用标点。刚放下电话,又有来电,美琳一看是梦洁的,强打精神,故作悠闲地喂了一声。
梦洁语气急促:“美琳,找到余枫没?”
美琳的心狠狠地揪痛了一下,目中溢泪语气淡然:“没有。”
梦洁:“有钱倩消息了!”
美琳如被什么东西高高举起,一瞬间云天雾地:“她在北京吗?”这一刻她突然想:余枫从温柔乡里临阵脱逃,那就不排除他和钱倩一起的可能。她心中的痛点逐渐扩大,一瞬间蔓延全身。
梦洁语气低沉:“钱倩死了。”
美琳脑子里轰地一炸:“怎么就死了?”满面的恐惧和茫然。
梦洁平静叙述:“她被利器刺中喉咙,又被捆绑着扔进魅水湖里,已经三个月,尸体都高度腐烂了。”
美琳头皮发麻,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谁,谁是凶手?不会是余枫杀了她吧?”心如风中落叶般起伏、颤抖,高空丝线般飘渺难即。
梦洁语气低缓:“很难说!他是第一嫌疑人。正在调查。”
“这样啊!”美琳如被一闷棍击中,很长时间失语,思维凝滞。梦洁的问话透着关切:“美琳你怎么了?到现在还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在梦洁的追问中,美琳忍不住向梦洁诉说了在北京遇到余枫的经过,悲伤难忍,泪水不听使唤地一行行滑落。梦洁在电话里惊叹:“他的反常并不奇怪,杀了人还能正常才叫怪。我敢说,他一准有问题!”
美琳想余枫你真狠!不仅毁了前情人高艳艳,还狠心杀了钱倩。我竟然与狼共舞了这么多年,还浑然不觉!她四肢发颤,内心冰寒:“钱倩尸体怎么发现的?”
梦洁:“近来抓到一飞车贼,由飞车贼牵出了钱倩的命案。”
美琳的声音如性情般柔缓:“我想知道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