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呼吸无法顺畅。
“你不该有谋反之意。”风静海的声音冷冷的从她背后传来。
“哈……”她仰头大笑, 笑得狂、笑得凄凉。“你总有一天会为了国家、为了小皇帝杀我,我早该知道的。”
风静海没有回答,脸上神情漠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流露。
“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我?”她咳着,血丝沿着嘴角流下。
“君子一言,如海之深,似石之坚。”他平板地说出了当日的誓言。“我既答允了你,此生便不会再娶任何女子。”
“很……好……”她凄然一笑,头一歪,秀发垂下遮住了面容,断气了。
风静海对适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的朝酒楼内巡视了一圈,便转身离去。
行经桌边时,他的袍袖无意间拂掠过桌上的一只包袱,那是先前紫珑进门时随手搁在桌上的。
包袱外露出一小角布面,在门窗紧闭、光线稀微的情形下,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风静海迟疑了一会儿后,终于伸手将它解开——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件大红的嫁衣,那触目的喜红,让整间酒店内刹那间亮了起来,充盈着洋洋喜气。是待嫁的兴奋与期待,是终于能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的幸福心情,也是一名不凡女子的平凡心愿。
看到这件嫁衣,使他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冷漠的面具终于龟裂,内心的真实情绪奔涌而出,长年以来深藏的爱意,化作利刃,一刀捅入他的心窝,痛入心肺,却又喊不出来,那是比任何形式的死亡还要深沉的酷刑。
风静海痛苦的合上了眼,脚步踉跄的走出了酒褛。
然而,他心中明白,更苦的还在后头。
紫珑身亡,对西陵国上下来说是一大震惊。
西陵少帝听到消息后,在不可置信、惊讶痛心之余,立即下令礼司准备黄绸棺木,以国礼厚葬这位爱将,并钦赐西陵武官的最尊封号武忠侯。
出殡那日,举国哀戚,西陵国的人民都为这名英年早逝、功业甫成却突然猝死的女将军感到哀伤,莫不大叹天妒英才。送葬的人潮绵延不绝,百里之外仍可见到陆续加入的人群。
两顶官轿在随行的送葬人潮之外,静静的停着。
“想不到、想不到,”蓝子玟隔着轿帘,望着覆盖黄绫缎的棺木缓缓在人群中前进。“十三王爷的手段居然如此冷绝,看来,为了西陵国的安定,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继而摇头叹道:“真是令人不寒而怵啊,幸亏我从无二心, 否则他连一手养大的心爱女子都下得了手,何况是我等。”
“我不明白。”另一顶轿中的人终于开口了。
“嗯?”他示意对方说下去。
“杀了她,对王爷自己只有百害而无一利。”轿中传出冷冷的男声。
“无忌,你此言何意?”轿中人正是他的好友,也是前些日子蒙风静海破格提拔,一跃而居右丞相之位的杜无忌。
轿中人没有回答,显然杜无忌正在思索这名深沉男子的用心。
送葬队伍的另一头,风府主仆三人立在人群之外,只见谭生红着眼眶,频频拭泪,铁卫一语不发的盯着移动的棺木,而风静海则是如平日的神情谈漠。
“你若真心杀她,应该把她的头斩下。”铁卫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明知她性子狂烈,她若没死,后患无穷。”
眉宇一沉,风静海淡淡说道:“你在说些什么?紫珑若没死,棺木中装的又是何人?”说完紫袍一拂,转身走回轿内。
轶卫望着主子的背影,低声说道:“我们都知道棺木里装的不是她。”
檀月《破军之恋》
第七章
西陵城外的一间郊外小屋内,传来暴怒的吼声——
“拿走!休想我再喝这些鬼东西!”床上的人手一摆,将盛来的汤药尽数打翻。
身穿月白宫裙的女子,捡起了地上的瓷碗碎片,柔声劝着:“紫珑,你就再忍耐吧,东华说这帖药只要再喝两天就可以了。”
“哼!喝什么药,反正有人希望我死,干脆让他称心如意!”
“紫珑……”望着床上的人,女子轻叹了一口气,淡素的面容露出难过的神情。
这名女子正是紫珑的好友之一,也是身为西陵王族的风静菊。
当年她和紫珑、梅凤书三人自飞霞府完成学业,依依不舍的话别后,紫珑便迫不及待的被上战袍远赴沙场,一年见不到几次面。而梅凤书回东莞的第二年便考上甲榜状元,从此一路平步青云,现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丞相。
而相对于两名好友的丰功伟业,她选择了足不出府的平淡生活,并依从父母之意,于去年嫁人为妻,夫婿是任职于宫中的羽林郎,宫职卑微,而她天性恬淡,倒也不怎么在意。小夫妻俩性情投合,生活虽然平凡无奇,却是相当惬意甜蜜。
约莫三个月前,她接到一封书信,上头写着紫珑有性命之危,现下人在西陵边城,还附上详细的地址。信上虽然没有署名,也没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仍然放心不下,立即连夜赶到边城,并在信上所载的酒店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紫珑。
当时她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所幸同行的李东华,也就是她的夫婿,当即立断的出手封住了紫珑身上伤口四周的穴道,并以自身的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使她不致于在重伤之余耗损过多精气,然后将她带到此处疗伤。
这些日子,在她的细心照顾下,紫珑逐渐恢复,背上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然而,心上的创伤似乎随着时间而越加的深刻。
“我今天就走!”决断的女声从床上传来。
“可是你的伤……好吧,你自己保重。”她知紫珑好胜倔强的性子,不敢出言阻拦,只好温顺的帮她收拾衣物。
“这些信笺怎么办?也要带走吗?”当时她为重伤昏迷的紫珑解开衣衫时,发现这叠信笺以手巾包覆着,贴身收在衣内,显然是相当珍视之物。
“烧了,我不需要虚情假意的东西。”紫珑冷冷说道。
小心检视着淡紫信笺上的俊逸字迹,风静菊读着那一首首的诗,句句内敛,却是字字柔情,那是一名男子隐藏在心中的真情。
她虽不知紫珑为何身受重伤,这名男子和这件事有何关连,紫珑又为何恨他至此,她只是直觉的从这些信笺中感觉到一名男子对恋人无微不至的呵护,而只要有一颗温暖、善体人意的心,都可以轻易察觉到这信中所含的深深情意。
然而,紫珑向来潇洒而温暖的性情,却在重伤事件之后改变了,变得深沉而孤僻,偶尔瞥见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恨意,不由得令人心惊肉跳。
“救命之恩,请替我向李君称谢。”紫珑一束衣带,从床榻走下来。“另外,你的夫婿可有迷药?”她停了一下,阴沉的说道:“即使是内力深厚的高手也无法抵抗的迷药。”
风静海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斑竹编成的屋顶,竹窗外鸟声鸣啾。
今早他出门巡视,在一间茶棚前停下,稍作歇息,然后就……
他掀开被子欲起身,却发觉手脚酸软,一点力也使不上。
“风静海,尊贵的十三王爷、监国大臣,你想不到有遭人下药的一天吧?”
低嘲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听到那声音,他不禁全身一震,一颗心难以自抑的剧跳,即使如此,仍是面色如常。
门帘掀处,是高挑婀娜的紫色身影,潇洒的神情不再,眉间眼角浸着冷笑,她正是三个月前才国殇入硷、蒙皇上封谧武忠侯的西陵紫龙,也是曾与他有白首之约的女子。
“看见已烧成骨灰的人还魂,却一点也不惊讶,这份沉着功夫,天下唯你风静海。”
她走近竹塌,在距离他三尺之处停了下来,双手环胸,嘲讽的眸光逼射向他。
“知你安好,我心中再无牵挂。”他冷静的说道,手腕暗中动了一下,空荡荡的提不起力。
她若没死,后患无穷。当日铁卫的警告在耳边响起,风静海不由得打了一记冷颤。
“再无牵挂?哈哈哈……”她仰头大笑,脸庞因那痛入心骨的狂笑而显得阴鸷。“说得好!也只有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她踏上前,脸庞逼向床上动弹不得的他,纤手轻抚着他略显苍白的俊容,沙哑的说道:
“谁会想得到,这么俊雅的容颜,却有着一颗无情的心呢?”
她说话的同时手一紧,指尖捏入手心肉里,顿时红血沿着手形滴落,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被践踏的心。
面对她狂放炽热的气息,他没有转脸避开,深潭似的眸子凝视着她,没有挣扎,没有辩解,却涵蕴着不易察觉的、无比深厚的怜惜。
她凑在他的颈间,说道:“做为一个忠臣的立场,你是对的,毫不留情的扫除危害主上的异己;但做为一个家人、师长,或者……”
她冷嘲了一下:“未婚夫,你却太过残忍。”
他仍是一语不发,定定的凝视着她,没有说出半句辩解。
她突地伸手探向他腰间,五指疾张,扯断了系在腰上的银带穗结,紫色衣袍顿时开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你——”他眼中闪着诧异。
她没有再对他进袭,反而一件件褪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一刀杀了你,未免太过便宜。”
她的声音此刻听来格外的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在竹帘透进的稀微柔光下,可以看见她匀称结实的长腿、引人遐思的腰间曲线,以及,从未在人面前展露过的,美好的胸脯。
她外表虽强悍,却仍拥有令所有男人克制不住的优美胴体。
“紫珑……”那一直冷静的黑眸,终于出现了起伏。
她半回过身来,侧弯的腰背像柔曲的白绸,露出背上暗褐色的刀痕。“看到我背上这道疤了吗?它提醒我曾经愚蠢的真心。”
她赤裸的走向他,撩人却又危险。“你要天下,我将天下给你,却换来背后一刀。”
她俯下身子,朱唇微张,在他肩上印下深红的齿痕,低喃道:“这是你欠我的——终身之约,白首之誓。”
“紫珑……”他黑发披散在竹榻上,衣衫开敞,随着她唇齿间的磨啮,他身子不禁一颤。
他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抑升起的欲望,稳住心神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哈!后悔什么?”她讽笑了一声,黑发半倾洒在他脸上,水眸淡睨,傲然中更显媚惑。
“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我再了解不过了,你外表温雅,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来得高傲。”
纤手魅惑的轻抚过他的胸肌。“从来不近女色的十三王爷,只有违逆你的意愿、撕毁你的自尊,如此才能尽情的折磨你。”
风静海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缓缓的说道:“你如此做不是在折磨我,而是在伤害你自己。”
“是么?”她娇躯伏在他身上,手肘支着他的胸瞠,懒洋洋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天生顽劣不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朱唇覆上了他。
他幽幽的闭上了眼。
“啊!……”一声凄厉的叫喊,在山谷中听来更令人心惊。
那叫声,充满了绝望和深深的无力感,那激烈的吼声,仿佛不像出自人类,而是野兽负伤的嘶喊。
从小屋内冲出来的,是衣衫不整的紫珑,只见她胸脯上下起伏,剧烈的喘息着,头发披散,脸上神色灰败如土。
身上披的淡紫外衫遮掩不住她胸前的赤裸,她赤着双足,外衫下未着一物,颠颠倒倒、狼狈不堪的走向山谷边缘。
“哈……”她在山崖上停了下来,仰头狂笑着。“与君同一身,根本就无心于我,如何能同一身呢?”
如何能同一身……如何能同一身……
山谷中回响着她绝望的呐喊,那发自心腑的痛楚和悲哀,令人听了不禁鼻酸。
“哈……”她跌坐在地,不住的大笑,笑得野、笑得狂、笑得嘶声,笑到最后变成了哭声。
“紫珑。”男性体温的外袍披裹住她半裸的身躯,她回头,望进他深幽的眼眸。
“你早算到,就算我如何的恨你,却没法伤害你,对不?”她苦笑,眼泪沾湿了发丝,粘在脸颊上。
风静海没有答话,修长的手轻轻为她系上外袍的衣带。
“我早该想到,逼婚是个糟透了的法子。”她自顾自的说着。“你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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