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群美人,要在偌大王府里生存下去,勾心斗角之余,若不结伴党同伐异,日子大抵空虚寂寞得很罢?
只是,她们堵住我去路,不会是想找我麻烦罢?眯眼挑眉,望着人数甚巨的美女团,我暗暗揣测,她们该不会闲极无聊,打算采取人海战术立下马威,要我好看吧?
如果确有此意,实在奇蠢无比,且不说女人为难女人,顶顶难看,何况我现在可是一身翩翩佳公子打扮。
“你……就是优释傩?”一管冷凝女声响起,众美人纷纷闪避,让出一条路给盛气凌人型格的女子。
我微笑,碰上一群由蛇蝎美女领导的草包美人么?有待观察。
“正是在下,不知姐姐是?”此女浓妆艳抹,看不出真实年纪,原想叫一声“阿姨”,奈何人在屋檐下,还是莫惹恼地头蛇母老虎。做人始终还是厚道些的好。
美人上下打量我,眼神睥睨,带有自以为是的优越。
我保持微笑,不让她看出我对她的傲慢与偏见其实不以为然。
怕,倒也不怕,只是有些担心。倘使这群女人发狂失控,扑将上来,一人抓我一把……不堪设想,脊背透凉啊。
考虑到自己本已称不上花容月貌的脸,我不落痕迹后撤一步,从容微笑。
这也是和优罗难学的呢。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一种祥和淡定的优雅,决不教敌手看出此时此刻的心思。
“大胆刁民,见着我家夫人,还不行礼?!”扶着锦衣美人的红衣丫鬟一声冷斥,典型仗势欺人的恶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在心里念佛。狗眼看人低,今日我算领教了。
“夫人好。”我淡淡一揖。从善如流,尊重女性,这是多么好的美德啊。
“哼,果然有些俊俏姿色,难怪能勾引得王爷收你做了男宠,终日贪欢,不务正业,终至旧疾复发。”锦衣螺髻的傲慢美女鄙夷地指责。
什么?我几乎脚下打跌。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很好,这下又教我见识了何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还有什么话说?”美女冷冷问,当家主母的气势十足。
“在下无话可说。”说什么?我是女人,同你丈夫除了医生和病人关系之外,不过是主客关系罢了?还是解释,寿王爷千岁没有夜夜与人被翻红浪、云雨消魂?亦或是十分有义理、义正词严地驳斥她“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那你承认是你狐媚惑主喽?”美人凤目一狞,声音更冷。
狐媚?惑主?我还惑乱苍生呢!我暗暗翻白眼。
“来人,给我掌嘴。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目无尊上,狐惑人心。”美女又一声娇喝。
红衣丫鬟立刻挽袖上前,一双留有长指甲的手就要往我脸上招呼。
我在心里再次哀号一声,本来顶恨惹是生非,巴不得离这些拈酸喝醋的姑奶奶越远越好,不料竟然还是逃不开今日这一场。
言语上的刺激挑衅,伤不到我毫毛,反正不痛不痒,不过是消耗掉对方身上部分卡路里。可是要施行体罚,那可不成。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损伤。何况,我怕疼怕死得紧,没道理平白无故捱一顿巴掌。
假若我真勾引寿王日夜缠绵,那也罢了,偏偏没有,为这项莫须有的罪名吃一顿生活,太委屈。想我那在现代,目前不晓得是否已经知道我凭空消失的继兄姐都不曾动我一根手指,难不成这优良的纪录要在古代被破?
闪念之间,丫鬟的巴掌已经扫过来,我也准备撤身曲膝给她一记强而有力的福古斯正前踢。对不起,这一招踢在身上,死不了,不过大抵要肉痛上几天。
可惜,没等我展示自己一身正宗空手道功夫,一只手已先行拦住丫鬟劈头盖脑挥来的巴掌,微微一拧。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
丫鬟惨叫一声,一手抱着被捏碎的手腕,跪倒在地,面色如土,神情惊恐。
我轻轻撇开头,不忍见她清醒着承受巨大的肉体折磨。即使,是她自作孽。成日在电视上看血肉横飞、子弹穿梭、刀光剑影是一回事,真实而残酷的刑罚活生生在眼前上演,却是另一回事。
不料,却迎上寿王幽魅的长眸,他竟微笑着,慢慢走近。
而出手救我的,是身手诡谲莫测了得的鬼一。
真教人意外。
“王爷。”一群美人纷纷曲膝,发出或娇或糯的莺声,向他请安,连盛气凌人的歹毒美女也转瞬化身为一脸柔情如蜜的温婉女子。她甚至,不曾多看地上丫鬟一眼。
神乎其技!我几乎要崇拜她,可以将表情转换自如得没有半点心虚。莫非这是王府里必备之绝技?连贵为王爷如他,都有此等神乎其技,着实让人佩服不已啊。
“免礼。都起来罢。”他温和的声音,淡淡地说。人已贴在我身后,气息近得喷拂在我颈背。
这姿势太过亲昵暧昧,在大庭广众之下,格外使人不自在。只是,师承优罗难的我,怎样也不能叫如此情景破坏师傅天人临世的英名,这是身为他的弟子的我的自觉。
轻一侧身,我想做出给王爷让路的动作。
奈何,他的手却搭在我肩上,暗暗用力压住我,不许我走开。
“月妍,何事如此有趣,能教你们都凑在一处,同时出现?能不能让本王也领受一下你们的乐趣?”他有些气促,呼吸稍沉,只是优雅徐缓的语速,弥补掩盖了他这时的真实情绪。
我知道,他其实是匆匆赶来的,并且,处在狂怒中。别问我怎会知道,这是一种当你见识过他可以温言浅笑着处罚令他戴绿帽子的孕妇时的残忍后,潜意识里自动生成的直觉。
即使他在笑,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始终是那样温润,但,那之后的魔鬼,已经蠢蠢欲动。
我忽然很想逃开这一切,不知道自己可以事不关己多久。一次、两次、三次?贪生怕死如我,可以对这样的场景视而不见多久?接受现代教育,充分知道人权的我,可以忍耐多久?
我怀念自己的家,即使,母亲刻意忽视我;即使,继兄姐故意刻薄我,可是,没有残酷和血腥。
啧,还是被优罗难洗脑了啊。
我垂下眼帘,觑见他搁在我肩上的手,修长,干净,坚定,并且,掌握着他人生死。即使这样,也掌握不了他自己的罢?我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同我,谁更不幸些呢?
“王爷,妾身听说您近来身体不适,一直由优释傩小师傅日夜照顾,令妾身等感激不尽。故妾身特地同姐妹们前来谢谢小师傅。”
哗!睁眼说瞎话!我倏然抬眸,目瞪口呆。
“是么?”身后,他以一种慵懒且漫不经心的语调问,尾音淡淡勾着,仿佛询问女人“你真的爱我吗”那般,带有性感的置疑。
优罗难的声音,好听得神圣,慈悲却无情。他则不然,他的声音好听得魔魅,让人难以戒除,只想沉沦。
其他女子都不敢说话,全数垂下头,惟有领头的月妍柔媚地笑。
“王爷公务繁忙,偶染小恙,理应由妾身伺候照料。如今小师傅替妾身代劳,妾身怎能不面谢于他呢?”
无敌!超级无敌!可以将黑白颠倒至此,完全脸不红气不喘。
她稍后不会辩称她的丫鬟有眼不识金镶玉,想替她教训不开眼的登徒子罢?
“是吗?你房里的丫鬟意欲上前掌嘴,不是出自你的授意?还是,这就是本府待客之道?”他的声音,仍那样徐淡地响着。
“王爷,是妾身管教不严,妾身回去一定好好训诫,不教下人辱没王府的声誉。”月妍眼中浮现清泪晶光。
“她跟在你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懂规矩么?即使她不懂,你们这些主子难道也不懂?”他始终慢条斯理地问,声线未曾上扬丝毫,可在场众女已有人脸色煞白。
“王爷,妾身知错了,以后定将严加管束下人,再不致冒犯了小师傅。”月妍以楚楚可怜的泪眼凝视我,呃,我身后的人。
他沉吟,周遭一片迟滞凝重的张力。
良久,他缓缓开口。“念在她跟了你这么多年,总算忠心护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三十,逐出京城!其他人等一概罚俸三月。”
我听了,浑身一抖。杖责三十,这个丫鬟不死也落下终身残疾。
“谢王爷开恩。”月妍敛身万福。
地上的红衣丫鬟却凄厉哀求:“王爷饶命啊!夫人,救救红儿!”
没人敢出面替她求情,他轻笑一声。“你主子都不替你求情,可见你是罪有应得。怎么倒求起本王来了?你求错人了。”
红衣丫鬟先是一愣,然后会意,转而冲我磕头。“小师傅,红儿知错了,红儿不该动手,求小师傅救红儿一命!”
身后的男人沉沉地笑,似乎极乐于看我如何解决眼前棘手的情形。
我在心中太息,难道想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也不成吗?
“你可知……错在何处?”我缓缓对上红衣丫鬟竭力压抑恐惧怨恨的眼。
“错在……”她迟疑一下,“不该动手打人,顶撞贵客。”
我轻轻摇头,她若不真心悔改,即使今日我原谅了她,又有何用?
鬼一捏碎她的腕骨,想复原,几乎没有希望。她的右手,看起来是惯用手呢。她难道不恨?好好的手,就此废了。而,她这双手,又曾经掌掴多少无力反抗的女子?那些人难道不恨?她以为她真的只是错在想以暴力对我这样简单的事吗?
我闭一闭眼。“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回头才是岸,去去莫迟疑。”
留一个心怀怨恨的女子在左右,不啻于放一颗不定时炸弹在身旁。现代很多恐怖组织的人肉炸弹多是女子,且屡屡得手。当年炸死以色列前总理拉宾的,就是一个女肉弹。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女人一旦决绝恶毒起来,杀伤力绝对不容小觑。
再睁开眼,心中已一片澄明。即使我今日救了她,她不思悔改,只怕日后会筑下更大错误。与其他日悔不当初,弗如,今日就断绝她日后做恶的去路罢。
“姑娘,在下只是一介布衣,王府过客,决非你以为的那等可以左右王爷决定之人。王爷决定的事,没有在下置喙余地。姑娘弗如捱过这一场皮肉之苦,出得府去,忘却前尘,重新做人罢。”
站在我身后的寿王听了,仿佛很高兴我没有妇人之仁,一时心慈手软,轻易原谅了她。
他抚掌而笑。“都听见了没有?”
立刻有王府家丁自暗处现身,将红衣丫鬟拖下去。
“全都退安罢。”他挥手。
各色美人已有人被吓得腿软,由丫鬟搀扶着才能离去。傲慢的月妍勾魂摄魄的媚眼往寿王身上招呼了一下,见他全无反应,只好黯然地转身离开。
“本王原以为你会救她。”待月妍去得远了,他与我并肩,侧首微笑,眼神探究无比。
我回望他,仍不爱这样近距离与他相视。害怕靠得太近,会被那双眼吸引进去,永世也无法逃脱。可是,却已经习惯他身上淡淡薰香与药味混合的气息。
习惯成自然真是可怕的力量,那样排斥一个人,也渐渐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眼神表情。
“何以见得我不是在救她?”我反问。可见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也不怕他当场翻脸,治我一个“目无尊上”的罪名。
“本王还以为先生的弟子,应有慈悲为怀、济世救人之心。”他淡挑长眉。
“那女孩子的手,已然废了。”留在王府也无法令残酷的事实有所改变。我直言不讳。“王府留一个废物何用?即使王爷不介意养多一个废人,奈何,她想必是那种一贯狗仗人势的奴才,素日来不知得罪过多少人。从今往后日子恐怕会很难过。逐她出府,凭她姣好容姿,找个人家嫁了不难。人生不会比留在此间过得更艰苦。”
怜悯,有时未必可以救人于苦海。我不是菩萨,更没有苦海慈航、普渡众生的法力。惟有一抹比任何人都懂得要怎样珍惜生活、珍爱生命的灵魂。
他闻言,悠然轻喟。“傩,他日若本王落得一个受刑流放下场,希望彼时你仍陪在我身侧。”
我忍不住送他一双白眼。没那么倒霉罢?你犯了事,株连九族,这不奇怪,何以还要牵连我?不过算一算,皇帝一家也在他的九族之内,真要株连九族,江山也得易主。
他看见我的白眼,只是淡然笑语:“傩,怎么办?本王想召你侍寝了。”
咦?侍寝?开玩笑!我眯起眼,考虑是把此话当真,立刻翻脸走人;还是当成他独有的幽默,一笑而过;亦或,装聋作哑,听而未闻?
末了,我仅是一揖到底。“王爷,在下要回房做晚课去了,先行告退。”
“傩,你不乖。忘记了么?唤我渊见。”他伸出修长双手托起我,再不放开。双眼带笑,凝视我。你越想撇清同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