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不待他再次发问,灯光已经暗了下来,爵士女伶已经上场,一阵热烈的掌声伴着清脆而节奏感强烈的钢琴伴奏,天籁一般的女声便向着他们悠悠飘来。Crystal Springfield首先演唱了几首她自己的成名作,她的嗓音不似黑人那样婉转流滑,略微有些沙哑,可是音域宽广,技巧娴熟,这融合了蓝调与民谣的爵士音乐让她拿捏的恰到好处,分毫不差。她那自在的嗓音一下子浅唱低吟,一下子如同放飞鸽子一样直冲云霄,倒不似在唱歌了,而像是在叙述一个她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她年轻时看过的电影。几首歌下来,她又翻唱了几首爵士音乐史上的名曲,Autumn Leaves,接着便是My funny Valentine。尽管耳熟能详,她唱起来倒又是一种不同的韵味。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第三首翻唱曲竟是著名歌手Adele曾红透了半边天的一首Set fire to the rain。这歌原本带着强烈的流行摇滚色彩,现在她去掉了大部分伴奏,只留下改编后简单的钢琴曲调和更为直白突出的人声。倘若说原唱更倾向于直截了当的情感宣泄,让人听了难免热血澎湃,此时此刻,这样颤抖沙哑不加修饰的唱法却仿佛一根针刺在肉上,一颗刺扎在心里。
马文东皱了皱眉,凑近林文娜,正想低声同她耳语些什么,却发现她的眼圈旁此刻竟已溢出晶莹的泪珠,滚动着几乎马上就要落下来。他顿时大吃了一惊,赶紧轻声问她道:“你没事吧?怎么哭了?”
林文娜吸了吸鼻子,用无名指抹了抹眼角,她抹得小心翼翼地,以免一不小心便毁坏了她精心准备的妆容。她转向马文东,露出淡然一笑道:“我没事,只是她唱得太好了,我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马文东依旧一脸惊异的面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林文娜望着他瞠目结舌的样子,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笑,她噗嗤笑了出来,又说道:“说真的,我们真应该多一起出来听听这样的音乐会。听过之后什么烦恼也忘了。”
“如果你想听的话,那…那好…那没问题啊。”
“下个星期一起去看画展吧,我知道Karen Keldler下个星期的画展会在Q1艺术中心举办。”
“好啊,要不,不如叫上Ewan一起?”
他说完后,却没想到林文娜并未立刻答他。她思考了片刻,这才悠悠说道:“他也有他自己的朋友,我并不是每件事情都一定要和他一起做。”
马文东微微一愣,支吾道:“呃…这…这样啊…”
“有些事情情侣之间才能分享,可是有些事情反而朋友之间分享会更快乐。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就这样说定了?”
“好…好吧。”
马文东轻声应着她,只听见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两人这才方知这首歌已经结束了。他侧了侧身,又靠在自己椅背上坐直了。随着一曲新的前奏开始,会场里又安静了下来。后半段的音乐会上他再也没有同林文娜说一句话,却不知怎地,他也再也没能听进音乐会上的任何一个音符。他脑子里满是林文娜那饱含泪光的模样,那模样如同他十几岁时便开始背诵的名家诗歌一样,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里,挥也挥之不去。他当时探身,原本只是想同她说他不太喜欢这样的翻唱,因为它太凄厉太j□j了,让他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受着撕扯,听着简直让人觉得备受折磨,总好像一只鸡蛋,小鸡还没出世便被敲碎了壳子。可是没想到她竟哭了,以致于现在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首歌的曲调,无论他听什么,最终都成了这样的曲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Calliope餐厅里,杨逸和于泰胜相对而坐。
外面天空一片湛蓝,强烈的阳光投射在城市中一排又一排高大的建筑群上,在金属的立面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凡有阻碍的背光处,形成了近乎黑色的浓重阴影,这强烈的对比让这些横平竖直的钢铁建筑此刻的轮廓显得愈发的刚硬。而玻璃幕墙上是不断漂浮着的云彩,是同自己同样高大的建筑的缩影,是让人无法直视的银白色的光芒。一道四通八达的立交向着四面延展开去,仿佛一只巨大的蜘蛛盘踞在城市的中央。中午时分行人不多,只是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快速的从一个方向驶向另外一个方向。坐在餐厅里,听不见丝毫马达的鸣响,若不是那一直在餐厅里回荡的优雅的音乐声,这感觉倒真像在看一出哑剧,一出关于未来时空的哑剧,总让人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今天阳光真强,这才几月份啊,已经这么热了。”
于泰胜取下墨镜,皱眉抱怨道。
于是杨逸便一个手势,示意服务员帮他们将窗帘半掩着,光线顿时便暗淡了许多。
“好多了。”于泰胜又说道。
“你今天主动约我出来,怎么样,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好了?”
杨逸拿起咖啡勺,搅动着眼前的咖啡,看着于泰胜笑着问他道。
不想于泰胜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他道:“你最近见过Helen么?”
“见过几次,怎么了?”杨逸随即又马上补充了句:“啊,对了,她倒是千方百计地想套我的话,想知道我有没有找过你。不过既然你现在还在mania工作,我当然得想方设法让她明白我从来没和你谈过了。”
于泰胜并不答话,他思考了片刻,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递到杨逸眼前:“你上次的offer我仔细考虑过了,我非常感兴趣。可是这是Mania为了留住我给我开出的最终价格。你知道的,我已经在Mania工作了八年,我对Mania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而且Helen也显示了她的诚意。但是就像你说的,在一个地方工作久了以后也会有它的弊端,我内心里还是非常希望有机会能够和Trend合作,开始一段全新的尝试。但是你也看到了,“他说着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纸巾:“我希望Trend至少能够给我同样的薪酬和福利。”
杨逸仔细地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纸巾,半晌并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继而才缓缓说道:“说句实话吧,我和Helen的最近几次谈话里,她一直在尝试着打探我有没有真的打算挖你,而我又会给你提出多高的年薪。可是你知道吗,她给我的感觉是,她并不认为我真的能挖得动你,因为你要的价格,即便Mania也要思考再三!”他说着顿了顿:“倘若你用我上次给你的价格再去同Helen讨价还价,换做是我,我也只不过会认为你在虚张声势罢了。因为我给你的价格,绝对合理,也绝对能达到业内的顶尖水平!”
“而且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我想你也该明白,Trend扶植了一大批新兴的本土设计师,有着自己独特的广告资源。你自己想想看吧,这些隐性的资源又能为你带来多少额外的收入,值不值得你做这次全新的尝试!”
“所以——” 杨逸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沓合同,递到于泰胜的眼前:“我想我们之间最后的障碍也已经扫清了。”
于泰胜看了看杨逸,又看了看眼前的合同,他依旧有些迟疑。
“欢迎来到Trend。”杨逸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于泰胜,一字一句地同他说道。尽管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于泰胜却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的笑意,不知怎地,竟让他有几分怵。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于泰胜终于接过了合同,将合同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个遍。他叹了口气,打开合同的最后一页,写下了眉飞色舞的几笔,正是他的大名。
他边写边说道:“哎,你知道吗,我觉得这事如果最终让Helen知道了,她一定会扎两个小人,天天诅咒我们!”
杨逸哈哈大笑道:“这和她现在天天在心里诅咒我有区别么?”
没过几天,他便如期接到了Helen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她倒是含蓄,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大发雷霆,只是语气间气闷倒是无需掩饰的。
她沉沉地对他说道:“怎么,你现在该得意了吧?别高兴的太早了,你能通过这种方法得到Tyson,你不可能通过这种方法得到所有的摄影师!而且就算你得到了他,这么说吧,某种程度上也算帮了Mania。我早有感觉,他和mania的合作已经到了僵化的阶段,而一个小组如果不能有效的工作了,也到了该重组的时候了!”
黄昏时分,当杨逸开着车驶离陈一诗的工作室时,阳光已经倾斜着洒下了一片金色的光芒,在每一件直立的事物旁都留下一条长长的拖影。一些低矮的白色房屋,一排绿油油的青翠树木,一座至上而下的桥梁,一群高不见顶的宏伟建筑,由快而慢,这些景色从他的身旁一一划过,不到一个小时他便已经驶入了市区。
他打开CD放着The kills的音乐,很快便为歌曲强劲的节奏所感染,若不是正开着车,他难免会随着歌曲轻敲着节拍。起初,这些歌曲还只是混合着风声和树叶沙沙的响声;不久后,嘈杂的车水马龙的混响也加入了其中,汽车的鸣笛声,嘈杂的人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声响。城市和歌曲划出一道又一道波浪线,这些波浪线有着不同长度与幅度,是清晰可辨的两种节拍。可是不知不觉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两者似乎交融了起来,音乐俨然成为了完全的主宰,让城市的节奏附庸其中,让窗外的一切都为之改变了行进的速度。一旦音乐嘎然而止,这种错觉便会消失,可是它们响起时,人们却总是甘愿臣服其下。
杨逸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想到了今天刚看到的陈一诗为即将到来的春夏时装周准备的新款成衣,这季的成衣与the kills的歌曲倒是在神韵上有几分契合。无论是结构感十足的挖空拼接西服,对面料透明度创造性利用的渐变半裙,还是斜裁外加局部编织的建筑感裙衫,无一不让他感到他曾经熟悉的那个陈一诗又回来了!而陈一诗讲述这些服装的创作过程时眼睛里那难以抑制的光芒更饱含着他已许久不见的激情。现在看这些成衣,在细节上依旧有着不少改进的余地,可是即便这样,他也已经能够肯定的说,这是陈一诗出道至今最好的一季作品!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周燃,直后悔今天没能带她一同前往。她送给陈一诗那本册子,尽管只有些许元素体现在了这一季的成衣上,可是他知道陈一诗在内心里是感激她的,虽然他至今也记不住她的中文名。但是想想看她看到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回报时的欣喜之情,连他自己也忍不住一阵兴奋。或许这便是时尚的神奇之处吧,一阵风一阵烟似的灵感,一旦你抓住了它,便能获得无穷无尽的快乐。
车行至城市里的主干道后,车速便慢了许多,车辆滞留明显地增多,红绿灯交替变化,不一会儿便得等上一阵。
杨逸将车开开停停,直想着今天下班还算早,如果晚上林文娜也有空,俩人倒是可以一同出去看上一场电影。
他驶过城市里一条临近Trend办公大楼的主要的商业街时,又碰上了严重的塞车,有时候一连十来分钟都无法动弹。望着前方这看不到尽头的车辆长龙,他不由地叹了口气,忽然体会到下班晚竟也有下班晚的好处。
他扶着方向盘向窗外看了看,临近狭窄的人行道旁是一家咖啡馆,落日的余晖正渐渐褪去,只在咖啡馆的窗玻璃一角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金色。阳光的下落好似一张大网,一同收起的还有咖啡馆外墙上那红绿色鲜艳的色泽,让这座不过十来年历史的建筑顿时便弥漫着一股恬淡怀旧的气息。现在正是享用晚餐的时间,咖啡馆临窗有两排相对而立的座位,早已坐满了人。他一眼望过去,窗边的人正一边享用着咖啡,一边开怀大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哪。可是待他定睛看清楚了,心下却是一惊!他又目不转睛地注视了好一会儿,直到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临窗的位置上相对而坐的两人,不正是林文娜和马文东嘛!
他们此刻也不知在谈些什么,只看到马文东微微笑着,而林文娜却笑得十分开怀,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不知怎地,竟让他有了一种不悦的感觉。
他们最近见面是否见得太频繁了些?
他知道林文娜和马文东一向合拍,就像他和马文东一样,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因此当上次林文娜对他说起Karen Keldler的画展,他实在抽不出时间,她便同他说道:“那我和Mathew一起去看了。”他也并不以为意。
可是这是第一次他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那感觉,怎么说呢,仿佛让他忽然意识到了行进中的列车偏离了轨道,直让他如鲠在喉。更何况在他以往的印象中,她同马文东单独活动,至少是会提前同他说上一声的。
不过下一个瞬间,他还是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