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桐回头不爽地问:“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西尽愁道:“没什么意思,跟着你们而已。”
常桐道:“那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西尽愁道:“跟到今晚。”
常桐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和这小美人在鱼水之乐的时候,你也要在旁边看着?”
这个问题也问得太尖刻了吧?西尽愁想一想回答道:“嗯……那个人的意思好像……是这样没错。”边说着还边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常桐这并不是自己的本意,自己其实也是很为难的。
这时,被常桐搂入怀中的岳凌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当然明白西尽愁话中的那个人指的正是自己。
常桐的怒火又被西尽愁给点旺了,叱喝道:“好大的胆子!”
再次拔剑朝西尽愁的脖子挥去。
一瞬间!只在一瞬间!剑断成两截。
当——一声脆响,就已掉落在地。
常桐还保持着持剑的姿势,睁大双瞳,仿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只是常桐,连岳凌楼也不敢相信。
他们都只看到西尽愁一挥手,便有一道细如白丝的光线掠起,随后常桐的剑就断了,铿锵坠地,干净利落。最不可思议的是,西尽愁是站在离常桐至少三米远的地方出招的——出的是剑招。
好快的剑,好准的剑,看不见的剑。当今武林,能使出这种剑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名剑门的第一名剑,隐剑西尽愁。
岳凌楼的目光瞬间变得阴翳,连声音也变了,变得冰冷并且饱含敌意。他仿佛已经忘了常桐的存在,忘了自己正在扮演一个柔弱的妓女,带着他迫人的气势问西尽愁道:“你姓西?”
西尽愁淡然一笑:“我姓东。”
对他的玩笑话嗤之以鼻,岳凌楼逼近一步问:“那阁下是……东尽愁?”
西尽愁偏着头想了想,装傻自言自语般念着:“这名字听起来的确古怪。”
突然,几点寒星向西尽愁打来。
暗箭伤人,猝然出击,西尽愁避之不及,只张开五指在空中一扫,那三枚暗器便稳稳地卡入了他的指缝之中。
西尽愁对常桐笑道:“你这发暗器的功夫还不及一个小丫头五年前的一半。”
这小丫头指的自然是尹珉珉,五年前西尽愁误闯黄泉巷,差点就被尹珉珉一镖给射死。
常桐这时才彻底酒醒,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转身想逃,刚一跨步却突然停住了。他不能逃出去,因为门外都是千鸿一派的兄弟,他的手下,绝对不能让他们看了自己的笑话!
怎么办?硬斗自己绝无胜算。常桐慢慢扭头,突然瞥到了身旁岳凌楼。自知斗不过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就把目标移到了女人身上。常桐猛一用力,把岳凌楼的手反拧到背后,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你不想看着她死,就乖乖听我的话!”
这种不入流的作法,怎么看怎么像狗急跳墙。西尽愁半眯起了眼睛,堂堂千鸿一派的总舵主,多么风光的名号,怎么老是使这些卑鄙的手段。如果千鸿一派再多在他的手里呆几年,几十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你杀了他好了。”西尽愁一点也不心痛地说。随即又看着岳凌楼,补上一句:“不过你放心好了……因为我会在你的尸体旁,寸步不离,直到今晚。”
西尽愁狡猾地笑笑,这句话只是玩笑话罢了。他不会让岳凌楼死的,无论是因为要找出尹珉珉的踪迹,还是尹昀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话。而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岳凌楼:自己的事情最好自己解决,不要老是麻烦别人,也别指望他出手帮忙。
常桐的三脚猫功夫,岳凌楼一点也不放在眼里,他只是非常不爽西尽愁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暗下决心,总有一天要把他的笑脸给撕烂,让他哭着跪在地上哀求自己那才解气。
“你拿我是威胁不了他的……”岳凌楼表情淡漠,仿佛在好心劝说常桐放弃这种无聊的作法。但那一瞬间,从岳凌楼眼底流露出的寒光却让西尽愁都愣了一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前一秒还笑脸相迎,下一秒就挥刀夺命。在最没有防备最不经意的时候取走别人的性命。究竟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岳凌楼翻身摆脱常桐的挟持,利落地把常桐的后脑按到了墙上,五指扣住对方的面颊,常桐的嘴被死死封住,甚至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更不可能喊救命了。
因为惊惧和憋气,常桐的双眼猛然鼓了出来。怔怔地瞪着岳凌楼,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喉管一凉,一只金簪穿透了他的颈项。
翻身,拔簪,破喉。
这三个动作协调到仿佛经过了成百上千次的练习。一定是早有预谋的!从一开始岳凌楼就打算要了常桐的命。西尽愁背脊一阵寒意窜上头皮,如果猜得不错,不仅是常桐,甚至连自己都被他算计在内了。
眨眼过后,常桐就已咽气了,他死前连一声也未能叫出来。
西尽愁呆在原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眼前这个不过十多岁的少年,杀起人来竟是如此狠毒,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隐藏在他纤弱外表之下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
“为什么杀他?”西尽愁的心冷了,连同声音也一同冷了下来。
“因为你不杀他。”岳凌楼回答地理所当然。他把金簪从常桐的脖子里拔了出来,擦干净血迹,再次插入发髻中,凶器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人会去搜他的身,然后发现那异常尖锐可以轻易置人于死地的发簪。
“他一定要死?”
“他一定要死。”
“你可知道现在门外都是千鸿一派的人?”
“我知道。”
“那你现在杀了他,又怎么逃出去?”
“这句话应该问你自己。”
“为什么?”
岳凌楼没有回答,只是对西尽愁笑,笑容深不可测。他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常桐的脖子,那里有一个深孔正在不断向外涌血。刀尖在那个位置上狠狠刺下,喉咙上的伤口瞬间被割大。
西尽愁解说着岳凌楼的做法:“这样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他是被匕首杀死,而不是被一根金簪……”
“如果一个剑客杀人的凶器是女人的簪子,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岳凌楼回头,来到西尽愁身边,扬一扬下巴接着说,“你说是不是,杀死千鸿一派总舵主的凶手西尽愁?”
所有的事情,西尽愁全都明白了,岳凌楼是要自己当他的替死鬼。
“现在只要我大叫一声,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他们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用我解释,都会认为是你杀了常桐。”
西尽愁苦笑着说:“的确如此。”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女子,一个是浪迹江湖的冷血剑士。凶手是谁,不是一看就明白了么?
“你认为凭外面那几个虾兵蟹将就能擒住我吗?”
“你错了。”岳凌楼抬眼道,“不是凭外面那几个小角色,而是凭一句话……”
“话?”西尽愁不懂岳凌楼的意思。
“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恍然大悟,西尽愁再次叹气,无奈地看着岳凌楼道:“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你吃得死死的了。”
西尽愁必须留在岳凌楼身边,如果岳凌楼不出这门,按照约定自己也不能出去。那么千鸿一派的人闯进来后,无处可逃的自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这一切都被他计算地分毫不差。
“你会不会很累啊?”西尽愁朝岳凌楼皱眉。费那么多的心思去计划一件罪恶的事情,又费体力又费精力。
而岳凌楼不说话,只用他那倾国倾城的笑脸作答。遗憾的是西尽愁此时并无心欣赏眼前的绝世美景,只觉得那种笑容底下隐藏着的是寒彻人心的狠毒。就像是一剂毒药,先让人上瘾,然后再慢慢置人于死地的剧毒……
◆◇◆◇◆◇◆◇◆◇
云南千鸿一派的信物玉鸿翎遗失以后,内部若干股势力暗中较劲,觊觎总舵主之位,其中又以驻守在兴和城的刘家势力最大。前舵主常萧去世以后,他生前最得力的助手刘以伯便成了常家正统继承者最大的威胁。
凭借着高超的手腕和强大的势力,刘以伯逐渐把千鸿一派里的不安分因子,悉数收服到自己旗下。虽然表面上刘以伯并没有做出什么僭越之事,但他欲取总舵主而代之的野心,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时机成熟,千鸿一派必将成为他刘家的囊中之物。
被岳凌楼杀死的刘辰一正是刘以伯的侄子,他因为双亲早逝而一直寄养在刘以伯府内。刘以伯膝下无子,加之刘辰一自小就聪明伶俐,深得刘以伯的欢心。所以,实质上刘府里的人早就把刘辰一当成了他们的少主子,刘以伯也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
但就在两年前,刘辰一去了一趟杭州以后,情况就完全变了。他不但执意脱离了千鸿一派,还加入了杭州天翔门。这实质上就等于放弃了千鸿一派储君的地位,而成了一名天翔门中卑微的部下。这件事情在当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个中原因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他为了某个人而放弃了地位和权利。但江湖中却少有人知那某个人正是岳凌楼。
现在,千鸿一派的势力大概可以分为两派,分别由常氏长子常桐和兴和城分舵主刘以伯掌握着。常桐凭借着他嫡长子的身份继承了总舵主之位,但却是一个醉心享乐的酒色之徒。这样的人作为总舵主,哪能让那些凭着锐剑利刀把千鸿一派一步步推到云南霸主地位的老将们心服?于是这些千鸿一派的真正精英人物,大部分都聚集在昔日共同打出广袤地盘的分舵主刘以伯身边。
此时,摆脱了西尽愁的岳凌楼急急赶到了千鸿一派兴和城分舵府,求见当家人刘以伯。
时值晌午,即使是初夏,但天气的闷热却没有打半点折扣,热辣辣的空气仿佛要把人的皮肤烤干一样。刘以伯正坐在书房里,不经意地翻看着一本小册子,时不时会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皱眉。不知为何,最近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情也变得焦躁起来。
“辰儿……”刘以伯叹了口气低声念出侄儿的名字,视线再次落回手中那本白线装订成的小册子上。那册子上满是歪歪扭扭的毛笔大字,纸张泛黄,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
看着这些稚嫩的字迹,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刘以伯的心坎。那个时候,是他手把手地教刘辰一写字,把他当亲身骨肉一般疼爱,然而现在——刘辰一却不念养育之情和栽培之恩毅然叛离千鸿一派,每念及此事,刘以伯总会发出几声哀叹。
“究竟是何方神圣可以让你不惜放弃一切……”刘以伯的手骤然合拢,几张废纸被捏成一团,他气得着实不轻,“你如果还有脸回来见我,我一定要见识见识那个把你弄得鬼迷心窍的人……”
刘以伯的自言自语竟如同预言一般即将实现。他不但见到了侄儿刘辰一,而且连岳凌楼也一并认识了。
“老爷!”书房外传来家丁恭敬的声音。
“什么事?”刘以伯随手把册子甩到一旁,抬头问向来人。家丁报说门外有一名清秀的少年求见。
“少年?”刘以伯摸着下巴思索着,丝毫猜不出来人是谁。
看到刘以伯疑惑的表情,家丁又礼貌地补上一句:“那少年说你不用管他是谁,只要看到这匣子里的东西就会见他了。”
“匣子?”刘以伯一怔,察觉到事有蹊跷,急忙令家丁把匣子呈上。就外形来看,那匣子再普通不过,但不知经过了怎样地加工,木匣的温度极低,匣壁四周还微微冒着雾气。一股怪异的气味从木匣里散发出来,刘以伯不禁皱紧了双眉,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把它打开。”因为怕藏有暗器,刘以伯并不敢贸然去碰这只来历不明的冰匣,而是站在两尺之外,简单地吩咐家丁去做。
家丁低头应了一声,右手抠住匣门猛地往外一拉,顿时一股很浓的水雾喷发出来。刘以伯下意识地急忙向后避闪,以为是毒药。待雾散尽,他突然发现匣中还装有一物,仔细一看,竟是一颗人头!那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面部微微开始腐烂不好辨识。
家丁也被这意外的匣中之物吓得不轻,但又不敢甩手就逃,只得硬着头皮持着那冰匣,呆立原地动弹不得。刘以伯咽了一口口水,半眯着眼睛慢慢靠近。死人他见得多了,但却从来没有一个死人可以让他这么害怕,不是害怕那人的死相,而是害怕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那眉眼和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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