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放松了僵直身体的少年。元凰看到那人墨蓝色的头发一寸寸滑落,因为两人的亲密姿势而轻刮过自己的脸颊耳廓。发隙间遗漏下些许阳光,调皮的攀爬上少年初具英气的脸。他忍不住抬起手去回拥抱着他的男子,将白皙的手指掩埋进他背后安静的长发里,力道由轻到重。
太阳直射进元凰的眸子,织成七彩的锦缎,让他不得不闭上一直努力睁大的眼睛。因阳光刺激而涌出的泪水在元凰闭目的瞬间落下来,他把脸深埋进另一个人的肩窝。
“我不知道,你的头发原来有这样的长。”他喃喃地说道。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他的卧房。他仿佛是大梦初醒,北辰胤就坐在床边,侧着身子,像方才在靶场一样搂住他的肩膀。元凰直起身体细细打量,想要再次确定身边的人。他只看到那人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睛望他,眼角眉梢都是怜爱。这样的神情全然不像是平日的三皇叔,元凰蓦地紧张起来,正想要推开他去,却嗅到一股辛烈芬芳的独特香气,不知从何处而起,突然绽放在屋内,烟雾一样在他的床边聚拢弥漫开来。那是辛术混合上熏衣的苦艾草,再加上金色木犀花朵而成的香味,元凰只闻过一次,却记得无比真切。那是自边关带来的味道,是在父皇离开后他崩溃哭泣的那个四下无人的静默秋夜里,从耐心安慰他的男子臂弯间散发出的,只属于三皇叔的味道。
这种独特的芬芳让元凰瞬间心安,他抬头望进男人的眼眸,只看到层层交织而成的宠溺心疼,逐渐放纵自己沉迷下去。他试探着伸出手去,犹豫片刻之后终于放上男人略显凉薄的唇角。他用心注视着,不敢有片刻的疏忽,手指一寸寸地挪动。男子的嘴唇在元凰敏锐的手指底下平缓起伏,冰冷而且光滑,适时平息了少年心中即将升腾的火焰。
北辰胤似乎并不诧异于元凰的失礼,任由他行动,片刻之后抬起手来抚摸过他的鬓角,动作优雅镇定得如同今日在王府中他替元凰拭干眼角,却多了一份从不曾有过的亲昵暗示。元凰被这种毫无保留的纵容所鼓舞,由如履薄冰直到放肆无状。他倾过身子仰起脸,想用自己的嘴唇代替手指。
北辰胤仿佛明了他的意图似的,在他还未碰到自己之前,微笑着低下脸来,极其轻柔地吻住了他。他的吻并不如预想中的霸道掠夺,而是充满了耐心的抚慰,一点一点品味着少年甘美的嘴唇,由浅尝直至深入,就好像是他作画练字的时候,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经过深思熟虑。
元凰慢慢学会生涩地回应,他的嘴唇追赶应和着引领者的节奏,一下下轻吮。这时候方才辛芬的香气又仿佛凝成了宫中新酿桂花酒的温润香味,依附在男人唇畔,不一会儿就让少年醺醺欲醉,直到仿佛不能呼吸。
元凰才恋恋不舍地将脸移开,重新拾回紊乱的呼吸。男人的吻便从他的嘴唇流连到脸颊,又往下蔓延直至颈侧。他抬起手,毫不费力地将元凰从衣物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修长的手指尽力伸展开去,指背诱惑似的轻搔着少年的颈项,随后又沿着他光洁的脊背一路滑落,越过腰际继续往下,沿途留下一连串火焰,燃烧起炙人的热度。
元凰第一次感受到两个人可以如此贴近,摩擦过的肌肤互相传递着体温。这种超乎想象的亲密举动令他害怕尴尬,却又在心底滋生出羞于启齿的愉悦欢欣,慢慢抽枝发芽,充盈四肢百骸。
男子感应到怀中人的不安,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吻上少年的耳后,吞吐的热气吹拂起元凰因为汗水而稀疏贴靠在颈上的柔软头发,带来细微的骚痒,引起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栗。“别怕,”他轻轻说,那是属于三皇叔的略微低沉的声音,此时却带着不同寻常的喑哑。他单手捧起元凰红透了的脸,中指沿着他的脸廓缓缓摩挲。“快活么?”他靠在少年耳畔问道。
元凰撇过头去,双手环住另一个人的脖子,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面又不自觉地将身体更紧密地贴近。呼吸由方才的混乱变为急促的喘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下巴贴住男人的肩膀,手臂低垂下来,试探地摸索着,想要模仿另一个人的动作。
北辰胤侧过头来,元凰不知道他是不是仍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整张脸,他紧张地期待着北辰胤的下一个动作,男人却在片刻之后将头移转开去,一束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从元凰眼前飘荡而过,比起在阳光下的时候墨色更浓,拂上他的鼻尖,隐隐约约痒起来,同他激荡的心绪相应和,叫嚣着要求进一步的抚慰。
元凰想要做些回应,脸上的热潮开始减退平歇,周身的热源却向另一点集中。身上覆着的手指的每一处细微移动元凰都能够敏锐觉察,几几让他喊叫出声。陌生的感触同无法掌控局面的惶恐融合在一起,让少年心头顿生出前所未有的羞耻自责。他下意识地试着蜷缩起身体,想要躲避开手掌撩拨起的温度。男人的手指却趁着他大腿的动作,顺势往更深处滑去,元凰倒吸一口气,死死咬住嘴唇,双手在男人背后用力交握,手指因为纠结扭曲而褪去了血色。原本尝试的逃避在那双手掌的包覆下土崩瓦解,身底的温度继续升高直至沸腾。他忍得很是辛苦,本已烧透的脸涨成难堪的紫红,方才微屈的背脊化为紧绷着的僵直。
“没事的,”北辰胤附在他耳边保证,却没能带给少年太大的安慰。相反的,元凰仿佛是被他有形的声音触碰疼痛,身子无法承受似的颤抖起来。无可抑制的泪水漫过,浸透了他幽黑的瞳仁。
北辰胤抬起另一只手,由后颈开始,用指腹轻按住少年笔直的脊梁骨,再次缓缓下滑。柔软有弹性的指尖皮肤让元凰禁不住后仰起头来,圆睁着双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方才锐利的感官在这一刻纷纷退化,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不急不缓下滑着的手指同自己快要断绝的呼吸。待到背后的动作进行至终点的时候,元凰知道他的时间也到了尽头。
“啊……”呻吟忍不住出口,元凰只觉得一道白光直直辟入脑中,将所有的过去未来同现下的这一刻生生割离。他猛地张开眼睛,从床上一把撑坐起身体。周遭低垂的帘幕上已经透出微曦的曙光,拨开黑暗,将室内映的昏暗阴沉。元凰孤单的影子也被勉强照射出来,投影在床侧的雪白墙壁上。元凰带着迷惑不解,一面匆忙抹尽额头上的冷汗,一面仓皇地茫然四顾,不明白方才的一番前因后果。
他果然是身在东宫卧房之中,榻边却少了那个本应紧紧将他抱在怀里的人。脸仍旧是滚烫的,方才夹杂着羞耻无措的快乐欢愉,也因为它令人心惊的甘美而显得格外真实;房中却是一如既往的空旷寒冷,初冬清晨的空气略显稀薄,寻不到一丝那人应当留下的,暧昧温暖的痕迹。
猛然醒悟到事情的真相,少年本来渐渐泛白的脸又一下子血红起来。离经背德的杂乱梦境争先恐后地在他面前回放,梦里诸般的惊喜甜美,都被奔涌而出的羞耻所覆盖湮灭,纠缠着惊惧失措的少年不肯放开。他想要归咎于昨夜太和殿侧那不堪入目的景象,却又不明白为何自己要遭受这样的惩罚。梦里头是他最敬最爱的人,他如何生得出这般肮脏的念头。元凰无路可走的抱住脑袋,只是一味地羞耻着,血色从脸上褪下去,呈现出一种孩子闯祸后的病态苍白。他想赶紧起身逃离这张床铺,突然发现胯下已是濡湿一片。
于是,天佑十八年入冬不久的一日清晨,在由东宫传来的振聋发聩的惨叫声中,太子发身成人的消息,霎时传遍了整个北嵎皇宫。
九 苍髯
长大成人,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平常事,即便是在规矩森严的北嵎宫中,也从来都不是需要尽力掩藏的秘密。长孙太后自然为孩子长大而高兴,却也没有将这当作是了不得的大事。她在那一日早上,得了宫女的禀报之后,前往东宫看望元凰。母亲细腻的心思让她感觉到孩子的不安,柔声向他解释了几句,碍于女子的身份无法说的明白。她暗想元凰现在虽然难免害怕,过些时日总要慢慢懂些人事。男女之事,到时终归会是水到渠成,倒也不用她这做母亲的操心。何况元凰一向规矩听话,不是轻浮放荡的性子,也不至同后宫女侍们惹出乱子来,因此本来太后在太子立妃前最应当担心的问题,如今也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太后想到这里放宽了心,看见孩子微微红着脸,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的尴尬神态,心中不觉升起怜爱。像以往碰到难题犹疑不决时一样,她略带苦涩地默默回忆起自己的丈夫——那个温和的君王若是没有躺入皇陵,必定会在今日起早来到东宫,像每一个合格的父亲那样,同儿子耐心而坦诚地交谈,消除少年无法启齿的疑虑。
在元凰逐渐长成的岁月里,长孙太后经常会念起早逝的先帝。这种思念初时如同浸湿的手绢一样饱和着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化为干涩平整。想到这里,太后不甘心地侧过脸去,徒劳地期望能从太子的眉宇间找出酷似先帝的印迹,又不可自制地联想到孩子真正的父亲。元凰发身成人的事实让她比以前更鲜明的意识到,当年顶替太子身份的婴儿很快就要登上北嵎的帝位,娶妻生子延续皇族的血脉。在他身后,北嵎的龙脉将永远以一种与史书记载不相吻合的方式代代传承,而事情的起因只因为她当年一时的软弱胆怯。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有半刻忘记先皇临终时的托付,留意堤防着北辰胤可能对元凰不利的举动。然而从先皇新丧时候的政局不稳,到如今北嵎上下的海晏河清,北辰胤早已错失了无数个废去太子取而代之的良好时机,让太后开始怀疑素有识人之明的先皇是否在当年错怪了三皇叔——先皇即便对人心洞若观火,毕竟未曾将元凰的真实身世考虑在内。也许正如秋嬷嬷一直念叨着的,天下有哪个父母不是一心向着孩子。即便周身都是铁打的刚毅冷漠,包裹在层层血肉里的心,总也还是柔软疼痛的。
长孙太后的嘴角噙起微笑,伸手摸摸元凰的脸,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前来东宫的目的。母后习惯性的动作此时令元凰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别扭地转头向着母后,想要表达感激的笑容中却只见得到勉强同歉意。长孙太后了解似的笑起来,将手收回。“每个男孩子都是这样,你总是想得太多,”她再次慢声安慰他:“母后还是母后,宫里也都还同以前一样,没什么好害怕的。”
旁边的秋嬷嬷见元凰仍是没有放松的意思,插嘴打趣道:“这是好事,太子殿下应当高兴才对。再过几个月便是殿下诞辰,过了十五岁,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可以迎娶妃子,有什么不好。”
通常来说,北嵎诸皇子十五岁封王后不久,皇帝便会择日指婚,皇子们完婚一般都在十八岁之前。然而元凰父皇早逝未曾给他指婚,他又是先皇独子,没有兄弟竞争太子之位,也便没有尽快留下后嗣延续香火的压力,大可不必早早操心婚事。秋嬷嬷也懂得这个道理,此时不过是拿出来说着玩儿,想让太子心情好些。元凰听了这话,却如醍醐灌顶,一下子着急的紧,也不仔细想清楚秋嬷嬷的意思,赶紧否认道:“我不要立妃。”
他这一句孩子气的话,惹得长孙含荷同秋嬷嬷一道笑开来。长孙太后一面忍住笑,一面继续逗他道:“太子立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说不要——楚家小姐自小同你玩在一起,你可喜欢?”
元凰听母后说得认真,愈发着急,额上又冒出汗来,倒将方才的拘束情态忘了大半:“华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娶她做妃子。”
长孙太后平日里觉得元凰在她面前谈吐举动甚为得体,偶有国事相商也能说出切中肯綮的意见来,俨然已是个小大人。如今听他说了这句话,方才觉得有些寻常少年的味道,很是单纯可爱。她并不立刻答话,只用团扇掩了口,抿着嘴忍俊不禁。其实她暗地里早已留心打听过,楚华容虽说姿容秀丽,身家也堪匹配,却是个任性妄为的脾气,自小喜欢打抱不平,不知道天高地厚。所幸楚王孙平日都将她留在家中,在皇城中又有一些人脉打点关系,才不曾闹出什么乱子。这姑娘小小年纪已是如此,长成后还不知会是怎样,她虽然能做元凰的直言诤友,却绝非成为皇后的合适人选。太后本是随口提了她的名字,却也趁机试了元凰一试。她得到满意的答复,又消去了一些担忧,看着元凰的眼光愈是疼惜。
元凰见母后不接话,只道她心中早已有了太子妃的人选。他识得的女孩本就不多,现在又排除了楚华容,恐怕太后是要选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