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楼下停了下来,而后驾驶座车门被打开,下来的却是高若贞。
她走到后面,将车门打开,而后将里面的人搀了出来。
……那是,喝得烂醉如泥的黎舒河。
仅五步之遥,她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高若贞锁了车,扶着他往楼里走去。
他脚步虚浮趔趄,一贯平整的衣服上满是褶皱和不明的污迹。而即使是喝醉了,他的眉头依然深锁着。
王佳雨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一阵湿意……
心口非常痛非常闷,她多么希望此刻是自己陪着黎舒河身边,虽然这慰藉微不足道,然而她希望自己可以分担他的痛苦,哪怕一丝一毫。
短短的几十秒时间,却如余生一般漫长。很快高若贞和黎舒河就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捂着嘴,眼泪源源不断地往下落。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没用。
在他出事时,不能第一时间帮他;在他遇到这样的挫折时,只能躲在暗处没用地哭。
黎妈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再也不会有人煮好汤圆等他回家吃饭,或者在电视里看到他出现的画面时一脸骄傲。
她和黎妈妈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尚且觉得难过,那么黎舒河……
不能再往下想,多想一刻都恨不得自己能够替他担下这种痛苦。但唯有这种哀恸,旁人无力涉入分毫。
黎舒河卧室窗口灯亮了又灭了,而高若贞始终没有下来。
王佳雨拍了拍膝盖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腿,朝外面走去。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她可以这样近距离地看看黎舒河了。
她热切盼望着,他身边可以有一个人——高若贞也好,阮雪也好——可以一直陪着他,直到时间将伤痛抚平。
她失魂落魄地慢慢走着,想着要去找一家旅馆住下来,然而却停不下来自己疲累的脚步。
只想一直一直往下走,走到她走不动了,或者走到时间的尽头。
突然,身后响起车子飞速驶过来的声音,王佳雨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让了让,然而车子却一个急刹,停在了她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从车上下来三个人,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紧紧钳住,然后迅速拖进车里。
在她昏迷过去之前,副驾驶上的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那笑容底下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意识渐渐模糊的王佳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好久不见了啊,王佳雨。”陈芳青一字一句,冷冷吐词。
正文 第50章 滚你妹的山崖!
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四下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的黑暗;只有眼前的路透出了一点亮光。空间非常地安静;四周毒蛇盘旋,发出吐信子的惊悚声响。她只能正沿着脚下的路不断地狂奔;似乎只要一停下来,那些伺机而动的蛇就会扑上来一口咬住她的脚脖子。
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刺得她眼睛都在发疼;她的心脏就要从嗓子口蹦出来了……
快了;马上就能……
突然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王佳雨骤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紧紧捆着,脸正贴在潮湿粗糙的泥地上。本来已经干了的衣服此刻又湿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头昏昏沉沉的,嗓子疼得难受,冒烟一般,胃里也在剧烈地翻腾着。
“总算醒了,赶快带她去洗澡换衣服。”王佳雨脸朝下,看不见说话的人,只听见这个男声特别浑浊难听。
“是。”另一个人答道,然后将王佳雨一把拉起来。
王佳雨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头,年久失修,玻璃窗几乎都碎了,空气了一股机油、铁锈和霉味混杂的气息。
她觉得自己的胃翻腾得更厉害了。
由于饥饿和感冒,她脚步虚浮,拉着她的人嫌弃她走到慢,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死命地往前拽。从头到尾王佳雨没有说一句话,她正尽量从昏沉的思绪中夺回一点清明,思考着脱身的方法。
毫无疑问动手的是陈芳青,可能她一到帝都就已经被盯上了。
摸不准陈芳青具体是要做什么,但是押着她的这两个人没有蒙面,毫不避讳,显然是并不怕她指认,那么……很有可能最后一步就是杀人灭口。
刚刚那个男人说要带她去洗澡换衣服,那么在干掉她之前,还会有的计划。
在王佳雨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工厂,来到了旁边的一排民房当中。这排民房只有三层,红色的砖墙,顶上盖着石棉瓦。墙角堆着一些碎砖和泥沙,四周都长满了齐膝高的野草。
王佳雨被推进了左首的一间房里,其中一个人替她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恶声恶气地说:“赶快换衣服!别想耍花招!”
门砰地关上,王佳雨连忙去掏自己的衣服口袋,自然钱包钥匙和手机都已经被搜走了。
王佳雨顿时一阵绝望,扶着门闭了闭眼,待那阵恶心的眩晕感过去。眼下除了顺从,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这才注意到房里有一只塑料桶,装着一桶冷水。她咬了咬牙,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飞快地用桶里的清水冲了个澡。此时是四月末,昨天下过雨气温又低,水每一次浇在身上都是一种折磨。
洗完之后,王佳雨看见木板床上放着一只很大的袋子。她将袋子打开,里面装了一件日式浴衣、白色袜子和一双木屐。浴衣是浅紫色的,上面绣着白鹤的纹样。是丝绸面料,触感舒适,做工也非常精细。
这衣服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她还是穿上了——好歹是干的,也是干净的。
弄完这些,只花了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她四处寻找着窗户和门之外的其他出口,然而一无所获。
“好了没有!”门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于是王佳雨只好作罢,乖乖地打开门。
估计是不想弄脏衣服,这次这两个人没有再绑她,只是一人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朝着路边走去。
路上停了一辆黑色的SUV,王佳雨刚一被塞进去,就有个人拿了个大毛巾将她脑袋罩住,粗暴地替她擦了擦头发。
毛巾拿开之后,她才看见是个画着浓妆中年女人,那阴沉犯青的脸色活像是被便秘困扰已久。
车子沿着荒无人烟的车道奔跑起来,中年女人则是开始替她化妆。一边化一边跟坐在副驾驶上的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说话:“交货地点选好没有?”
“一下高速就碰头,直接塞他们车里就行。”
“谁负责清理?”
“陈姐那边会直接派人过去,咱不用担心。”
中年女人一声冷哼,“叫他们这次身手利落点。”
她正在给王佳雨夹睫毛,“哼”的那一瞬间下手力道没控制好,疼得王佳雨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根据他们对话的内容,王佳雨初步可以推断,他们是要将她交给某个人,而且事后……肯定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女人很快就化完妆了,她捏着王佳雨的下颔将她的脸抬起来,“长得还不赖,便宜那群贪官污吏了。”
“你这话说的,要是长得丑了,人家还不乐意接收呢。”
中年女人打了个呵欠,“我眯会儿,昨儿一晚上没睡成觉,你们好好看着她。”
“那是当然。”
之后车里便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见车子运行的声音。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而王佳雨越来越焦急。她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在疼,呼出的气息开始带着不寻常的热度,显然她正在开始发烧。而长久没有喝水,她此刻口干舌燥,烧灼的感觉也更加清晰。
好像全身的零件都已经损坏了,胃疼、头疼和感冒让她浑身无力,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
“大哥,”她喊了喊坐在副驾驶坐上的鸭舌帽男人,“能给我点水吗?”她声音虽然由于感冒而有几分沙哑,但是语气非常和顺,甚至带着几分乖巧,她还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整个姿态都和顺无比。
那个男人在后视镜了看了一会儿,伸手抽了瓶水出来,递给王佳雨。
王佳雨将瓶盖拧开,贪婪地喝了大半瓶,那种五内烧灼的感觉总算是稍微消解了几分。
此后她闭上眼睛,开始蓄积体力。
车子开得很快,四十多分钟后就下了高速路,然后沿着一条颠簸的山路一直往前开。山路一侧是山岩,另一侧是人工种植的灌木丛,最底下是一条很宽的河,水流很急,看不出深浅。
鸭舌帽男人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确定碰头地点。
不久之后一辆白色面包车出现在视线之中,两辆车都停了下来。鸭舌帽男人率先下车,到面包车旁说了几句话,随后走回来,说:“押下去吧。”
后面车门被打开,刚刚那两个人紧紧箍着王佳雨,将她拖下车,然后朝着面包车走去。
只有二十步的距离,王佳雨心里一阵绝望,这两个人的力气非常大,而她全身软绵绵的像是骨头都已经被抽走,根本无法反抗。
此时此刻,她已经大约猜到,如果上了面包车,会有怎样不堪的下场。
……不行,一定,一定要想个办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离面包车还是十步之遥,她突然闭上眼睛,然后瘫软下去,身体只往下坠。
押着她的人连忙将她扶起来,“怎么了这是?”
一个人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了两下,然而她毫无反应,“又晕过去了?”
“估计是吧。”
面包车上也走下来一个人,“怎么回事?”
“没事,估计是饿晕了。”说着,继续把她往面包车那边拖去。
面包车上的人把后面的车门打开,“抬上去吧,动作利索点。”
“是,是。”
一个人手从王佳雨腋下穿过去,将她上半身扶起来,往车里去。
两人费了半天的事,终于将她抬了进去。然后躬身钻出车门,将门关上,拍了拍手。
就在这一瞬间,王佳雨立即坐起来打了另一侧的车门,蹬掉木屐飞快地钻了出去。
“快抓住他!”
眼看着就要再次落入虎口,王佳雨一闭眼,纵身跳下了山路。
所有人都惊住了,看着那道紫色的身影在灌木丛里不断地翻滚,最后沿着倾斜的堤岸,一路滚进了河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鸭舌帽男人,他大吼一声,“还愣着干嘛,赶快下去追!”
一行人飞快上车,绕着盘山公路将车开到了山脚下,然后一个一个跳进河里搜寻着。河水很深,水流又急,六七个人搜了一个多小时,一无所获,最后只能空手而归。
而躲在另一侧河岸玉米地里的王佳雨,见他们离开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顿时眼前一花,眼皮一沉,思绪飞快地坠入黑暗的深渊。
刚刚那一路滚下来,她全身已经被树枝划得体无完肤,连骨头都泛着疼,后脑勺更是撞上了一块石头,疼得她一阵天旋地转。本来意识已经接近模糊的边缘,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又骤然清醒过来。趁着他们开车下来的那十多分钟,她拼尽了全身力气从河水中爬了上来,躲进了庄稼地里。
一路下来,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看着头顶一碧如洗的天空,感觉自己沉重的呼吸正带着不详的灼热。
这三年来的种种开始飞快地闪现,她想或许自己就要死了吧,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些走马观花的场景。然而她还是死死地抓着最后一点清明,直到看到那些人离开。
昏迷就像是黑甜的梦乡,她终于远离人世的危险。而最后一瞬间,在她眼前定格的,居然是第一次见到黎舒河时,他意气风华的样子。
正文 第51章 吃你妹的东西!
“啧啧;尸体都泡肿了;好恶心。”
“是住柳条儿胡同那家的吧?孩子才十岁;真是造孽。”
“听说以前还是个女明星呢。”
“什么明星;就是个戏子。”
……
漠然地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十岁的女孩儿推开人群,缓缓走到尸体旁边跪了下来。很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上前来;伸手将女孩搂紧怀里;捂住她的眼睛;“佳雨,别看了。”
女孩没有挣扎;任凭女人抱着她;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她手忍不住一缩,低声说:“小姨;我饿。”
尸体被警察盖住抬走,围观的人群终于慢慢地散去了。
女人抹了抹眼睛,“可是,我们刚刚吃过饭。”
女孩固执地看着她,“我饿。”她眼睛非常黑,如一汪幽潭。稚嫩的声音很轻,却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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