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应该是一个男人挎着她的胳膊出现的。但实际上不是,是她独自一个人。那么肖子重的判断会不会是错误的。我心生狐疑。
我给肖子重发了一条短信:“目标出现。”
他回了一条:“藏好,别打草惊蛇。”
我也回了一条:“我好怕蛇的!”
他也回了一条,只有一个字:“滚!”
哼,若我真的滚了,你还不被气死!
我藏在墙后。肖子重之前交代过的,这女人狡猾得很,从不肯把男人带到家里来,而是在外面有一个据点,一直以来,肖子重都没有发现那个据点到底在哪里,因为女人每次都是先回家,看到肖子重在家才折身出去,并且走到中途总是假惺惺地给家里挂一个电话告诉肖子重说,今天爸爸加班回不来,自己在家要注意,她要到外面见朋友或者搓麻这样老套的借口。时间长了,肖子重就摸到了规律,他开始怀疑继母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鬼事,于是有好几次偷偷地跟了出来,可是,当她挂回家的电话无人接听时,她明显警觉起来,不时地四处扫视,有一次差点就被发现了。于是肖子重只能仓皇逃窜,没有一次成功。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代替肖子重的位置,偷偷跟踪着她的继母,找到那个据点,誓要捉奸在床。
十多分钟后,她果然出来了。
顺利得让人惊讶,一直到了……
我给肖子重挂电话:“进了××酒店。”
他说:“现在就给我爸挂电话,就说我在那打架被打伤了。叫他火速赶来!”
我说:“好嘞。”
电话挂完之后,又过了约莫15分钟左右的光景,肖子重顶着一身的雪花出现在我的面前。推开了酒店的金碧辉煌的旋转门,我们俩就那么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站在酒店清冷的大堂中,角落里一个穿黑色礼服的男生在安静地弹着一首钢琴曲。他走到我的近前,只轻轻地问了句:“他还没到吗?”
“电话打过了,他说知道了,马上就会过来。”
“那就好!”他没有把身上的雪花抖落,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那就等等吧。”
我们肩挨着肩坐在一起,把自己藏在流淌的音乐声中。音乐是舒缓的,但我还是觉察到身边这个男孩无可抑制的不安。他沉默,微微倾斜着,沿着一个奇特的角度看过去,肖子重的脸在灯光下史无前例的惨白,嘴角被某种力量所牵引,微微跃动。
这一刻,我觉得我们是如此的靠近。
我说:“是不是都会好起来的!”
他看了我一眼:“是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显然已经不耐烦了,甚至反复问了我几次:“你确定真的通知我爸爸了吗?”我笃定地说,甚至还给他看了一下手机的通话记录,但让人遗憾的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人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眼前。
那个人不可能出现了。
在到来的路上,匆忙而焦灼,他骑着自行车直直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轿车。而在大雪最为壮丽的那一刻,他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使他觉得舒服的是,身体里那一直压抑着的愤怒血液终于得到了释放。
当肖子重赶到医院的时候,他正处于昏迷之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伏着床头,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坏孩子的天空·肖子重(1)
确定了开始以来,就再也不能停止。
即使是意识到自己搭错了车走上了一条不归的路途,依旧不能停止。要一直一直走下去。要一直走到太阳落山,一直走到大海的深处,看着夕阳如同破碎的鹅蛋黄跌落在大海的深处,大片大片的鱼群从自己身边游来游去,如同天空中的飞鸟,自由,却又有着无言的空旷而盛大的孤独寂寞,不曾与人提起,独自忍受。——今天所做的这一切,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够理解。当肮脏的血液沸腾流淌,当自己身着一身的毒疮为所有的人厌恶并且远离的时候,我坚持相信,自己是一朵海洋深处高山之颠的雪莲,最为纯洁。
当我孤单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是太干净了。
那场阴谋无疾无终之后,我安静地守在医院里,对之前我苦心经营的一切,缄口不言。而继母,亦不露出破绽,不动声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去追究我的谎言。——谎言摆在那,一戳即破。可她不去说,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路本来就是这么没有方向地向前延伸着。
日子再艰难,我亦没有失却希望。步履蹒跚却始终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横生出来的枝条太过意外,事先没有任何准备。
在医院里,迎面走来的男子,按住了我的肩膀。他的脑袋被白色纱布紧紧地缠绕着,远远看上去像个白色的棒槌,若将那纱布拆下来,相信你会看到一个烂葫芦似的脑袋,——是打架斗殴的后果。
他说:“兄弟,不认识我了吧!”
“……”靠,都这模样了,叫我怎么认识。
“你害怕了?”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那我给你提个醒!半年之前,在……”他跟我卖起了关子,故意停在那看我,“还记得不?”
我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无可理喻。
想要绕过他走开。
可是,他又拦过来:“哎——哎——我的话还没讲完呢,半年前,在蓝色月光酒吧……”边说边把缠在脑袋上的纱布解开……
我提着的暖壶毫无准备地“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头脑里顿时出现了半年前那场混乱而让人心悸的一幕:摇曳的灯光,模糊的人群,小米抽搐着的挂着泪痕的脸,还有站在她身边不知所措的深北。还有,就是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提着一个啤酒瓶子,狠狠地砸了过去……
而在那之后我的许多日子,我曾在书包里藏了一把蒙古弯刀,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报复的到来。多少次我神经质一样觉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可是没有,一直到后来,我开始笑自己的杯弓蛇影,才把刀子给扔掉,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地在街道上跑来跑去。我从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遇见他。
跑!
我想他追不上我的,所以,跑!
“站住!”
“……”他说站住我就站住啊,那我不是傻冒嘛!
“我不是找你报仇的!”
“……”鬼才相信。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靠,更离谱了!
当我气喘吁吁地一口气从九层高的楼跑下来,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如同夏天里伸着长长的舌头散热的狗一样狼狈不堪的时候,我像是见了鬼一样看见从街道对面走来了一个人影。——正是他!
啊?真的不会是见了鬼了吧!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小兄弟,你怎么这么笨啊!有电梯不做,你扑腾扑腾跑什么啊?”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打断他对我的挖苦讽刺,故意装出镇定的样子,“你想把我怎么样?”
他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而且你把伤得也不深,我并不想找你报仇,只是想交你一个朋友哇!”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叫我马三就成,大家都这么叫。”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啊!”晃了晃脑袋,如同脖子那上了锈,需要一点润滑油,“我这个人很江湖义气的。”
“……”
“走,喝杯酒去!”
靠,我想我真的是见了鬼了!神差鬼使。妖媚丛生。
只是,我未曾意识到:这是我道路的一个转折点。就在彼时彼刻,我未来的道路转了一个弯,永远也修正不了啦。
即使是如此,依然不能阻止传票的下达。我不敢拿给爸爸看。他才从昏迷之中恢复过来,神志还是十分虚弱。
我问继母:“官司输了的话,会怎么样?”
她冷冷地回答:“要被判刑的!”
“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
我刚要接下去问她怎么办,可她已转身进了病房,隔着玻璃窗,我看见她躬下身体,一心一意地喂汤给父亲喝。——问什么都无济于事,什么都不能阻止法律对父亲的宣判,可是,若不阻止,爸爸就会崩溃。
我害怕失去爸爸。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凝视着屋里的一切,人以及事,继母忙着照料父亲,冬天的阳光照耀在桌子边一束康乃馨上,一切显得那么温馨和和谐。
只是,我微微觉察到了不安。
她做着这一切,为父亲擦身体,喂父亲汤喝,在他身边陪他聊天,为他拉紧被子……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最后一次。
她走了。
她走的时候,几乎是席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财。
唯一留给爸爸的是一张纸条,只有这么几句话:“对不起,我一直不爱你,我一直有爱着的人。我要追求我要的幸福去了,尽管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很没有良心,但我必须走,若再不走,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请原谅我!”
空旷的街道笔直而干净。
雪铺满了整整一条街。我站在街道的尽头。不知该做点什么。已经若干天没有去上学了。我觉得自己正在脱离原有的生活状态,于不知不觉中步入了另外一种情景,身不由己,若我一表示抗争,命运就会异常残酷地惩罚我,或者将我置于这般的空白之中,让大雪淹没了来与去的道路,让我丧失在迷途之中。
去不了未来,更回不到过去。——我是如此迷茫。
终于,从街道的另一端,出现了,她。
我的心紧紧地一收。
小米。
亲爱的小米。
我亲爱的小米。
我默默地念道,却无法发出声音。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凝成一粒冰,封锁我的视线;雪花落在我的唇边,化成一滩水,禁锢我的语言。
我面无表情,目光被拉向远处的天空,城市的若干屋顶,全部近乎是乌突突的黑色,绵延起伏,似无尽头,成群的飞鸟在黑色的屋顶之上周旋鸣叫……
窒息。
“肖子重!”
“嗯?”
“你在听我讲话吗?”
“在听。”
“你这么惜墨如金啊!”
“简洁是我的风格。”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
“人是会变的。”
“你是变了,变得我都不敢认识了,变得面目全非了,变成了冷血动物!”
“随便你怎么说吧。”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
“什么?”
“……”
“什么啊?”
“你说你会一直喜欢我。”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何况现在我和深北在一起。”
“那只是做戏啊!”她有点着急,“你答应过我的,会回到我的身边。”
“不,你错了。小米,我真的喜欢她。”
“可是,她不久之后就会死。”
“你真傻。”
“你什么意思?”
“那只是我们的一场骗局!”我挥挥手弹落肩膀上的雪花,“也许我不该告诉你。深北所暗示给你的一切,全部是我一手制造的假象。”
“不可能!”
“……”
“是你在欺骗我,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深北不会欺骗我。”
“……”
她哭了。
无力地蹲在地上。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第一次对她讲喜欢时,我们在那棵老高老大的树下,我们年纪那么小,还拿着小刀在上面刻字:“小重一生一世爱小米。”一个“爱”字让我们胆战心惊面红耳赤。
——小米,我是在欺骗你,我伪装得如此平静,简直可以好称冷面无私了,可你知道吗,从从前到未来,没有一刻我不喜欢你,所以,在我貌似淡定的外表下,疼痛排山倒海地袭击了我。在你离开之后,这座似是大山的身体立刻就会分崩离析。我已经看到了道路的分叉,所以我要你离开我。
除了伤害你,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所有的事将混乱得不可收拾。我不想你搅进来,不想破坏你的平静生活。而我,已没有时间。于是,我转身就走,当我的脚步深深地嵌入雪地的时候,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有时候,撒谎也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
我把计划始末的所有,告诉了“葵花”。——依旧是通过网络的方式。可是让我猝不及防的是,“葵花”打过来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肖子重,你不应该这么做。”
“你是谁?”
……
……
花事了·深北(1)
我被紧紧地束缚住。
我的身体里像是驻扎了另外一个人。狰狞而恐怖。
当我像个疯子一样站在校长室的门前的时候,我听见身体里的那个声音在奔腾着叫嚣:“别犹豫,进去,走进去,然后摧毁那对狗男女!”我几乎不受自己控制,木然一般地推开校长室。
校长正埋在庞大的办公桌前,两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