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容与他对视良久才缓缓说道:“不妨事,不过是我的一个侍妾。”
听他如此说,那人才放松了戒备向着桌前走来。
隔着纱帐,昏黄烛火映照下云尽终于影影绰绰地看清了那人竟是裘敌,她心中太过惊讶,若不是司徒玉艳点了她哑穴,想来此时她定已大叫出口。
裘敌也不跟飒容客气直接坐在椅子上,盯着他道:“苏云尽失踪了。”
飒容点头,问道:“他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不过他昨夜受了伤,不知是否和苏云尽的失踪有关。”
“他有没有怀疑你?”
“他一直以为我是睿宗的人,却不知他的借刀杀人却将我和九王您绑在了一起。”
飒容点点头,“我本来不急于对付他,可如今睿宗既然将他推出来,他又练了阴阳合和心经我便不得不先将他除去,据说那心经若是只练了上卷而不得下卷终会使人渐入魔道,裘统领可知一二?”
裘敌垂头思索良久,“苏云尽被那两兄弟掳走那次,不知为何第二日却是宋翔飞将他们带回来的,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他就被送进了司徒清房中,之后半个月都未曾露面,我看他那样子很像走火入魔,由此看来传闻基本属实。”
云尽在帐中听得心中一阵阵惊慌,林沉渊明知裘敌是睿宗的人还要将他放在身边,想来他定是未把裘敌放在心上,可是他千算万算又如何能料到裘敌已倒向了睿宗最棘手的敌人飒容,如此一来他岂不是防不胜防,现在飒容想将他除去自然会利用埋在他身边的两颗棋子,一个是裘敌,另一个则是她苏云尽。
而那阴阳合和心经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实在想不通,如果裘敌与飒容说的话全是真的,则林沉渊一定非常想得到混灵珠,因为没有人会想入魔道,而入了魔道究竟会怎样,她不知道。
飒容与裘敌又谈了一会儿,说的无外乎是些林沉渊那边的军情,裘敌名义上是他的死士,也就是他的家臣,家臣不参与政事,所以在与军中将领商议战略部署时都会挥退他们,因此裘敌所知道的应该只是旁敲侧击打听而来,并不十分详细。
云尽听着他们谈话,此时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张济凡,林沉渊的副将,如果说裘敌是一知半解,张济凡则是巨细无遗,那么接下来的战事,他应是必败无疑,可是他明明知道张济凡是飒容的人,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在帐中想的入神,身上的浅迷药效已过,被封的哑穴也已自行解开,无意识地动了下身子,裘敌立刻警惕地扫了一眼,随即一旋身出了营帐。
飒容坐在椅子上似在想事,过得一会儿,他缓步来到榻前,看着危坐在榻边的苏云尽。
“刚才本王与裘统领的一番谈话想来苏姑娘应是全听到了,苏姑娘有没有什么想与本王说的?”
无惧地与他对视,云尽开口道:“九王想要我做什么呢?”
飒容轻笑,拉起云尽的手道:“本王只想你回他身边伴着他。”
以前听旁人议及飒容时,云尽听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生性多疑,想来他定是信不过裘敌,也信不过张济凡,才让自己回林沉渊身边给他做卧底,而让自己知道裘敌的存在,不过是在警告自己别跟他耍花样,因为自己骗他,他也可从裘敌处得知真伪,同样那两人若是骗他,他也可从自己处得到证实。
见云尽沉默不语,飒容又开口道:“这天下的女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个个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本王让你杀他,苏姑娘又舍不得,他不杀你,明明是因为混灵珠,你们这些多情女子偏要认为他是对你有心,如此本王只好让你见识见识他的绝情。”
第八十五章 心如死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两方兵将严阵以待,主帅披盔带甲英气勃发,两个王者遥遥相对,只是飒容身侧却多了个五花大绑的女人——苏云尽。
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今日天气出奇的好,正午的阳光十分毒辣,军士们穿着厚重的衣物在烈日暴晒下僵持良久,两方主帅以眼神厮杀,最后飒容淡淡一笑,看着身边的苏云尽道:“你猜自己值几城?”
苏云尽垂着头,目光笔直地定在地面上,从始至终未曾挪动,她想看看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可是她不敢,她害怕看到他亲手挥动军令,让成千上万的箭矢射穿自己的身体。
飒容不再理她,转头面向林沉渊高声喊道:“林将军,这个女人自然比不得孟嫣然,但本王想用她换三座城池,不知将军允否?”
林沉渊端坐马上,目光慢慢调向飒容身旁的苏云尽,清美的面颊上起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他皱了皱眉,却笑着答道:“嫣然与我有婚约,别说十三城,就是三十城我也会换,这个苏云尽不过是我属下的女人,不知九王如何神来的此举,竟然妄想用她换三座城池。”
话刚说完,策马立在他身后的一排副将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飒容闻了也不着恼,又转过头来盯着苏云尽道:“你可听到了,在他心里你连三城都不值,与孟嫣然比起来,更是不及她的一根头发丝金贵,你唯一的用途也不过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可有可无。”
苏云尽扯了下唇角,疼痛在心中流转,他根本不爱她,可是她曾偷偷地认为就算不爱,在他心里自己至少会比孟嫣然更重要些,原来她错了,错的离谱,自己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飒容轻笑,又转头看向林沉渊,“林将军,你莫忘了苏云尽可是天水门掌门独女,这个身份无论如何也值得了三座城池吧。”
林沉渊一愣,神情间似乎犹豫不决,过了片刻他朗声答道:“苏掌门乃一代忠义之士,相信即使是他面对此种情况,也定不会为了私人情感而枉顾国家大益。”
装模作样地低叹一声,飒容言道:“苏姑娘,看来他是铁了心不愿换你,你可休怪本王无情,本王也是在赌,赌那人何时到来,若不幸那人来得晚了一步,本王定会将你厚葬。”
飒容扭头看向林沉渊,目光再缓缓滑向他身后的张济凡,是的,他在赌,赌林沉渊的心,林沉渊对苏云尽的心他看不懂看不透,所以只能拿苏云尽的性命来赌上一赌,他最大的损失不过是失去一颗棋子,而林沉渊,如果他不敢让兵卒放箭,只有两种可能,苏云尽是他的软肋,或者心经下卷是他必须得到的。
视线扫过张济凡时,飒容右手按在了配剑上,张济凡得到暗示,立刻大声喊道:“将军快快下令,让我等将这群狗贼杀个片甲不留。”
此语一出立刻激起兵卒无限豪勇的士气,成千上万的士兵齐声低呼,手中兵刃呯砰山响,弓箭手拉开弓弦,咄咄以对,只等着林沉渊一声令下,为国为家奋勇杀敌。
此时宲祎国兵卒也在迅速移动,护盾在阵前形成坚实的防御,唯独苏云尽所处的位置却暴出很大一个缺口。
林沉渊一双桃花眼望着飒容,唇边挂着浅笑,心却似在被刀子慢慢地割,自己爱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口口声声说要离开自己,自己放她走,她却跑到飒容那里去自投罗网,苏云尽,如果今天你能大难不死,我不会再娇纵你,如果你死了,我会去风逐那里讨一颗忘忧丹,彻彻底底忘了你。
抬手,惊天地的声响立时嘎然而止,放手,泣鬼神的厮杀即刻响彻云霄,滚滚浓尘淹没了惶惶人世,两方兵卒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奋勇冲杀。
林沉渊与飒容依旧在对望,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期盼那个人快些到来。
飒容想,他心里没有苏云尽,充其量不过是迷恋她的身体。
林沉渊紧紧盯着飒容,只因他不敢扭头去看,他想,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苏云尽始终垂着头,疯狂的叫喊,骇人的厮杀,那些都与她无关,此刻她唯一能确定就是那个男人真的不爱她,如果今天不死,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心,绝对不要再爱的那样卑微。
一只箭矢夹着急风穿进肋骨,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苏云尽浑身一阵轻颤,懵懂地抬起头,茫然的目光在空气中急速穿梭,她似在找寻什么,视线划过林沉渊的脸时,没有波动,没有停留,只是焦急地掠过。
余光瞥见她失魂落魄的神情,林沉渊便再也无法压制自己,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他刚想飞身去将她护住,一抹白色身影越过铺天盖地的箭矢快速向苏云尽扑去。
他松了口气,望着飒容的双眼中杀意越聚越多。
飒容也松了口气,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只有这样苏云尽对林沉渊的恨才是最炽烈的,她才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所用。
风逐抱着苏云尽纵身退回浚梁国阵营,怜惜地看着她,插/进她肋间的翎羽让那双妖娆凤目起了点点嗜血的杀意。
云尽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毫无聚焦的目光定在他脸上,疼痛让她的脸有些扭曲,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唤了声哥哥,声音是那样的不确定。
风逐连连点头,对她柔声安抚,她才强忍着疼痛露出会心的笑容。
刀挫骨真的很痛,这是他的报复,可惜她没死,还回了他身边,挣扎着向林沉渊的方向看去,云尽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蔓延在身体里的疲累感觉逐渐模糊了所有意识,此刻她只想就此睡去,爱恨情仇,百年一瞬,皆是过眼云烟,不如乘风归去。
第八十六章 相爱难
待她再醒来时已回到自己的营帐中,那是五日之后的事情。
风逐一直守在她身边,对她悉心照顾,林沉渊始终未曾来过,她不问,风逐也不提。
再过半个月她才知道林沉渊连日来一直带领大军与飒容周旋,飒容占了地利,又有裘敌与张济凡从中作梗,是以一直久攻不下,双方再次陷入胶着状态。
风逐等云尽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才去了前方与林沉渊并肩作战,有了风逐相助,他们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一直僵持的局面才有所转变,只是飒容固守之地地势险峻,他们始终未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这一日深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苏云尽再次迎来了司徒玉艳,林沉渊与风逐都在另一处距宲祎国大军比较近的营地,这里只留了裘敌与小队兵士驻守,裘敌早已暗中倒戈,司徒玉艳来这里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云尽心中暗想,她上次来时和裘敌那一出也不过是演戏给自己看,裘敌多少应该知道些自己和九王的事,也不知他是否能猜到那日晚间躺在帐中的人是自己,因为有此疑虑她这几日都会刻意观察裘敌的举动,他的反应实在平常,看不出任何异样,如此说来裘敌或许不知自己已晓得他的身份,或者他实在老奸巨滑,才能如此的不露声色。
司徒玉艳此次前来细致地问了林沉渊与她的床第之事,云尽如实以告,司徒玉艳神情时喜时忧,直到最后仍是喜忧参半,问过之后她又嘱了几句,只说风逐不日将会动身返回莲真教,不出意外林沉渊应会退守回此处,九王交给她的任务自然是偷取情报。
送走司徒玉艳后苏云尽心中更加惶恐不安,此刻她几乎可以确定曾经那个为她解蛊的四叔一定是莲真教的人,否则飒容怎会如此详细地知道风逐的一举一动。
她越想心中越是忧虑,最后实在睡不着于是决定去外面透透气,出了帐子见远处一所营帐中灯火通明,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近前,一声声绝望凄惨的哀嚎传入耳中。
苏云尽心中暗道不妙,千万别是撞上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时若是被人捉住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想到这里她急忙转身刚要离去,忽然里面似有人说了句什么话,那人说的十分含糊,但苏姑娘三个字她却听得格外清晰。
停住身形她小心翼翼地扒开帐帘一角,只见林沉渊的几名死士全都一脸肃穆地围站在里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胃里的不适感立时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云尽慌忙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唇,眼中所见景象却让她莫明地恐惧起来,帐中央交叉的石柱上绑着一个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得不成人形的人,那人身上的肌肉已经腐烂不堪,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腐败的肌肉化成粘稠的液体混合着血水不停地滑落到地上,暴露在外的森森白骨也有多处已被严重腐蚀,残破的脸上一双眼睛早已混沌不清,此刻那双眼睛里却突然燃起一道光,死死盯着帐帘的方向露出哀求之色。
哆嗦着松开扒着帐帘的手,苏云尽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无比恐怖的身影,吐斯沐令人作呕的形状与里面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强忍着难受的感觉静静在帐外站了一会儿,云尽心中本已挨不住想要离去,这时却听里面一个声音道:“小哥休怪我们公子心狠,那箭就算射在公子身上也不至于搭了性命,你却偏偏将它射向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