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地吹过,微微有些冷。文勍缩了缩肩,侧过头看向渐斜的夕阳,'喂。'
'嗯?'封天魈垂下头,伸手为他拉严了方才由于挣扎微微敞开的衣襟,暖暖的大手停留在被冷风吹得冰冶的脸颊上很久,直到感到丝丝温度才松开。
'为什么吻我?'
封天魈没有回答,只是仿佛在想什么似的簇了眉。
'真狡猾。'文勍知道他不想回答,干脆卷了衣服靠在他怀里享受难得的静谧与温柔。
'悠然是谁?'
沈默了许久的封天魈突然开口,冷冷的,没有丝毫的波澜和温度。文勍却如同惊弓之鸟般苍白了面孔转头看向凝视着自己的男子,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好象风中飘摇的落叶。
雾气渐浓。
林中有什么鸟叫了一声,如同被绷紧的弓弦突然断开一般,整个空气都颤动了一下。
'悠然,是谁?'封天魈收回凝视那张如同绝望般清冷俊雅容颜的眼,看向前方。依旧平静地开口,'他是你的谁?'
他是你的谁?
文勍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适合的词语,半天,终于轻轻开口,'算是故人。'
'……'
'你怎么会知道?'
封天魈勒马停下,再次垂下头来,侧头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轻轻落下一吻,凝眉敛去惯有的微笑,'无论是不是在梦中,从你遇到我的那天起,你的一切只能属于我一人。'
'……'
'我于你来说,是什么?'
'……'封天魈凝望了他许久,微微摇头叹口气,'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的感情,真是失策。'
'……'
'听好,我只说一次。'封天魈低低笑着开口,'你是我的……'
'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最后的几个字,轻轻冷冷的被突如其来的风掩了
去,听得不甚清晰,文勍着急的回身捉住他的衣襟,'再说一次,一次就好!'
封天魈却只是摇摇头,策马急驰而去。
眼看越来越接近城,官道开阔,明驼宛马,络绎不绝,路上商旅行人熙熙攘攘,而文勍也益发沉默起来。封天魈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些闷却也不想开口询问,眼看远远可以望见城门,两人的对话更是少到屈指可数。
还未进城,宽阔的官道上早有衣着整齐,面容肃杀的几个高大男子等在路旁,见封天魈的身影刚欲行礼,就被他以眼神制止,淡淡地说了一句,'回别庄。'
'是。'
根据这些年闯荡江湖的经验来说,身后几人无论从身形眼神还是气度行动上来说,绝不像封天魈口中所说的寻常家仆,而是身怀绝技的江湖中人。
前些天偶然在封天魈的行李中发现一块形状奇特的权杖,纠结盘绕的双头蛇是六扇门的标志。
挽起六扇门,其名头绝不在逍遥楼下,更是敌对数年。其始建于唐贞观年间,为彻底解决隋末民起义羲的残余势力及各地绿林豪强,朝廷建立'六扇门'秘密追查缉破各种案件,其处理的事情多为密闻要案非一般官府所能及。
六扇门门主直属天子管辖,若在朝中论品,绝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至极。江湖中传言当令六扇门门主是一神秘的年轻人,鲜少有人能一窥其庐山真面目。据说,此人手段冷酷狠戾,毫不容情。一般从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被他捉拿之人除非束手就擒不做抵抗,否则皆当即被斩,身首异处。
虽说与封天魈相处两月有余,但对于这个人却知之甚少,或者说根本一无所知。但却不知为什么,文勍却非常愿意相信面前这个人,值得自己信任一生。
文勍坐在马上突然哑然失笑,如同阳光驱散了阴霾。回头看他表情的封天魈突然见他发笑,微微簇了眉,'笑什么?'
'笑自己。'文勍有些俏皮的侧头,猫儿一样灵动的眸子闪耀着某种情愫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你为什么吻我?'
声音不大,但却依旧让身后随侍的几个人听得真切切。不过不愧是训练有 素,虽然听到却依旧面色不变,沉稳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如果我问你悠然是谁呢?'封天魈侧头望了文勍俏皮的面孔,冷冷开口。
'……'
'不想回答?'
'故人,仅此而已。'
'好个故人!'封天魈非常不喜欢文勍在听到悠然两个字时所展露出的脆弱和无奈,也只有在谈及这个只从文勍梦呓时才出现的名字,他才会敛起素来倔强无畏的表情,变得沈默起来……
封天魈口中的别庄位于城郊,依山傍水风景如画。
门外仆人想是知道主人归来,齐齐站在门口侯着,表情谦恭至极。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虽年事已高但却目光如炬身形挺直,一看就绝非等闲之辈。
'晁叔。'封天魈下马笑着将缰绳递给一边的仆人,直直朝老人走去。
晁庆刻板的面容上终于展开一丝笑意,拍了拍站在面前的封天魈,'小主人两年不见,结实了不少,回来就好。这位公子是……'
封天魈看了下马站在一边四处打量的文勍,浅浅一笑。'小白,我的仆役。'
'哦。'晁庆一丝不漏的把封天魈的表情看了去,'这位公子的房间……'
'就在沧凌阁好了,我们不会久留。'
'沧凌阁?'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和差异,却依旧谦恭的可以,'好的,老仆这就去安排。'
'唔。小白,过来见过晁叔。'封天魈满意的点点头,朝身后唤道。
文勍正四处张望,听到那人再次唤自己小白,气到头上冒烟却又碍着人多不好发作,恭顺地走到老人面前唤了声:'晁叔。'
晁庆上下将文勍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阿,笑五,带白公子偏厅休息。小主人这边走。'
'有劳两位。'
听到别人唤自己自公子,文勍差点没笑到抽筋。随手解下身上包裹递给前来招呼自己的两位唤作阿,小五的仆人。却不想那二人互看了一眼,撇撇嘴全当没有看见,小五更是懒洋洋的牵过马大摇大摆的从文勍面前走过,丝毫不见刚才随封天魈下马时一口一个公子的熟络。
文勍倒也不介意,心里却又是把挽自己是仆役的封天魈咒了一万次。
封天魈本来正随老人在前面走着,却倏然回过头来望向不远处的身影,冷冷开口,'我不想再见他们两个出现在封府。'
声音很平淡,却带着寒风一样刺骨的味道。
'明白。'晁庆微微点头,转身朝二人说道:'阿,小五,去帐房领两个月的工钱,两个时辰内离开封府!'
'啊?'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天才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依旧一脸茫然,'小的们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这……'
封天魈转过头来,深邃的黑眸里闪着寒光将二人吓得抖了一下赶紧垂下头来,'小白,过来。'
'你这个混蛋!早和你说过我不叫小白!'文勍瞥了二位家仆一眼,疾步走到封天魈面前,'你不要一直小白小白的叫!'
'小白比较合适你。'封天魈看到他生气而泛红的面孔,突然笑了起来,如同春风融化了千年寒冰,带着暖暖的柔情。文勍虽早已看惯那张冷峻的容颜上挂满各种笑意,心却依旧不受控地剧烈跳动一下。
而看惯封天魈冷酷无倩的表情,所有站在一边的家仆们全部都被他的笑容吓得不轻。所以文勍不知道,在他离开京城后封天魈的这一笑成了封府的一个传奇,而在这个传奇中另外一位主角,就是自己。
'哼。'文勍也懒得计较,只觉得赶了一天的路饿得头晕目眩,索性将头抵在封天魈胸口,'什么时候用餐?'
'饿了?'
'唔。'
封天魈看了晁庆一眼,恢复了以往冷漠的神情,'吩咐下去,准备些清淡的食物,叫人去买些'檀华轩'的冷梅香和七碟酥送到沧凌阁。'
'是。'
'檀华轩'的冷梅香和七碟酥?
文勍微微抬头看了拖着自己穿过月牙小门的男子,心中一暖。数日前自己无心一语,只是提及最爱'檀华轩'的冷梅香和七碟酥,他便记到如今?
感觉文勍在打量自己,封天魈微微垂下头来,'在想什么?'
'呃,没什么……'倏然红了脸,撇过头。
封天魈眼神微微一暗,也不再说什么牵了他的手朝'沧凌阁'走去。
鲍鱼橐珍珠,淡菜虾子汤,蘑菇垠鸡,鱼脚煨火腿,油泡蜗牛,游龙戏金钱,玉翠银芽,海鲜黄瓜卷,丁香牛搌,酒醉冬笱,松仁香菇,金钱鸡腿……
还有,西域逛贡的陈年佳酿。文勍咽了一口口水,拿着手中咬了两口的七碟酥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这是,所谓的清淡食物?'疑惑的望向前来布菜的漂亮婢女,'我的晚餐?'
'是的,公子请慢用。'
'你确定没有送错房间?'
'公子说笑了,封府不常有客人。这些菜是主人亲口吩咐老奴准备给您的。'
晁庆挥手叫婢女退下淡淡开口。
'哦。'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老奴就先告群了。有什么吩咐,直接找老奴就是。'
'哦,'文勍巴不得老头赶快闪人,快速放下手中糕饼笑嘻嘻地点点头,'有 劳晁叔了。'
晁庆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望了一眼举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文勍一眼,垂目摇了摇头大步离去。
残羹冷灸,酒意微醺。
封天魈前说有事情要办,从进了这铺设华丽的房间便很快离去了,在离开前吩咐自己在此等候,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必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即便这里人际生疏,也不好去打扰他的正事。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起细雨来。
放下杯中琼浆,掂起一方冷梅香,许久以前发黄的记忆此时又悄然而至,当年的悲欢阴霾似乎已成过眼云烟。
随着岁月流逝,年轮转动,当初纠缠的千千心结,不知何时已被轻轻放下,过站不停的旅途中,一切都已云淡风轻了。
深秋寒夜,冬意渐浓。
不知家中那株老梅树,还在么?
绽放的雪梅,是否还如过去般冷香沁人?
'檀华轩'的名号,在中原已是尽人皆知,人人夸赞。创出这冷梅香,悠然,你究竟想要如何?轻举起酒盅,清风流转,披散在肩上的发丝亦被卷上夜空,潇潇扬扬,唇角挑起淡若烟华的笑意,望向穹苍。
敬风,敬月,敬你。
曾经深爱的人……
'在想什么?'
身后一个温暖的大掌握住已经落满雨痕的手握在掌中暖着,低沉持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文勍倏然回过头来,酒意朦胧地眯眼轻笑,'你回来了啊。'
细细打量着站在身后的男子,灯华跳耀中,原本随意披散的黑发束上头顶,乌金冠,紫玉带,一身腥红锦袍将他高贵冰冷的容颜更是衬托的邪肆非常……
'好贵气的朝服……'
'不会喝酒就少喝。'取过纤手掌中青瓷酒盅放在桌上,抬手将他微敞的衣襟合拢,簇起眉峰,'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多穿些。'
'唔。'仰头靠在宽阔的怀里任他揽着,望向窗外秋雨连绵。突然仰起头抬手扯住封天魈衣襟,迫使他垂下头来,在紧抿得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绽出一抹笑来,'封天魈?'
'恩?'
'我喜欢你。'
'……'
'可不可以?'很执着的,扬起脸望着垂头凝视自己的黑眸。
'可以。'
'你呢?'
'……'封天魈看他璀璨如波的眸子,良久,终是敛去笑意,'你醉了……'
'我没有。'
窗外秋风细雨,夜掩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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