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勍挑唇冷笑,「悠然的坟被我葬在临山脚下,你若还记得旧情,我不介意你去祭奠……」
「主人呢!!!他在哪?!」
「封天魈投崖自尽,现在去找他尸体,或许还是个全尸……」
听得他丝毫没有感情的宣布二人的死讯,将所有人心都震在当场,更无心力再去阻止,眼睁睁见着他转身离去。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合上书,托腮靠在淡墨靠枕上望着窗外站在一天红枫下的男子,撇唇一笑。起身拿了放在桌上的长剑走了出去,「悠然哥,你现在怕正是『红笺为无色』的心境吧。」
男子朗朗转身,赫然是被称为逝去的文悠然,见文勍笑得诡异,挑眉一晒,「小勍,近来你益发放肆了。」
「哦。」递过手中长剑,随手捡起一节枯枝笑道:「有没有兴趣与我比划一下?」
「我陪你比划的还少吗?他今日又等了一天,你当真不去见他?」
「见他做啥。我们各不相欠,以后自然形同陌路了。」
「……」
文勍眯眼瞅了他好一会,突然开口,「怎么,倒是你近些天魂不守舍,奇怪得很。苏涵才病了这几天,就开始心疼了?」
「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脸红做什么。」
「小勍!」文悠然终于忍无可忍地抽剑扑来,被文勍轻松格去再次笑道:「陪你过几招也无妨。」
却原来,自那日文勍离去后,苏涵悲极攻心突然晕了过去。尔后遍寻名医却只道心病难医。而那苏涵也每日从不间断的去临山下的无主荒坟静坐许久,看得文勍心中大叫痛快,文悠然却是一天比一天沉默起来……
而封天魈,也在几个时辰后被人从临山崖下救了回来,众人纷说他运气好,有天神庇佑。只有封天魈知道,临空数十丈的断崖中下段,宽长的云丝天网,柔软坚韧。布网之人生怕他有任何伤害般,接连布了十道,道道天网如蛛网般密密匝匝……
醒来后,只是不作声地遣散了仆人,在文勍居住的临山脚下盖起茅屋,日日不间断地叩门探望,风雨无阻。文勍只当没看到,有时雨落得大,寒风刺骨,文悠然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却怡然自得的吟着,「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逍遥得很。
这封天魈也是毫不气馁,日日准时报到,原本清冷澈达的笛声被他吹得凄凄惨惨,听者心酸闻者落泪,文勍更是喜笑颜开,每日艳舞笙歌甚至搬来醉月楼的姑娘们酪酊大醉……
冬天到了,漫天大雪纷飞。
终有一天,人不在了,笛声也消失了。文勍也安静下来,端了香茗蹙眉坐在窗前静默。
「你这是何苦?本就原谅了,为何不愿相见?」
文勍冷冷瞥了文悠然一眼,「见他做什么。」
「我总觉得你是在赌气,这么大了还如同小孩子般。」
「赌气?」文勍气得差点没将手中的茶碗摔出去,「你居然说我是与他赌气!咳咳……」
见他突然咳嗽起来,文悠然突然慌了手脚,连忙吩咐下人去熬顺气润肺的药汤,「小勍,我……」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哦。」文悠然朝门外走了两步,顿了一下,「方才我派了仆人去打听,回来说昨天夜里宫里派人急召他入宫,今天一早他在门口放了这个就走了。」
见文勍依旧不说话但也没有排斥,所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文勍,「他让人转告给你,他一定会回来。」
文勍瞥了放在桌上的信函,狂草书写的落款还是那般狂放不羁。心中一怒,衣袖轻挥将它扫到不远处的碳盆里,哗的一下烧得干干净净。
文勍却是看也不曾看一眼,「悠然,我明日便回逍遥楼,你与我一同走吗?」
「道遥楼?!你不等……」
「如果你舍不得苏涵,我们就此别过吧。」
文悠然沉默良久,抬头朝窗外一看,「我随你走罢。」
「好。」
回逍遥楼的路上,一连几日听到的都是关于朝廷大破天鹰寨的事情。听人说到有人受伤文悠然与文勍心中都是一紧,侧耳详听。
「……您听说了么?朝廷不知道打哪请来了一个高手,相貌生的倒是不错,不过似乎有些急功近利,那天鹰寨又不是寻常人家,他居然敢单身揭开龙门阵……」
「是吗?这人据说是前任六扇门的门主,武功那个了得,人家有本事当然敢独挑天鹰寨。」
「独挑个屁啊。如果不是苏监军亲自带兵将他救回来,他怕是早就被射成蜂窝了。」
「怎么说。」
「呦,您也太孤陋寡闻了。这事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那人本来还不错,沉着冷静用兵有方,前日不知怎的收到一封信以后神色大变,不顾监军劝阻只身去天鹰寨。若不是被人强行拖了回来,怕不是只中几箭这么简单。不过这人也忒厉害,居然这个天鹰寨就这么给他破了……」
「瞧您说的,好像亲眼见到了一样,吹牛的吧。」
「瞧瞧,不信了不是。我家那口子的表弟就是在里面当差的。说那个血水啊,是一盆一盆的往外端。看的那个心惊啊。」
「这就奇了。那朝廷剿这天鹰寨折腾了快一年了都打不下来,这就一人就能把它平了,也忒神了点。要么是天鹰寨名过其实,要么就是朝廷太无能……」
文悠然侧头瞥了文勍一眼,见他眉头深锁,垂头只顾着饮酒殊不知那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不由得叹口气,「天鹰寨距离这里不远,我们要不要过去……」
「不去。」文勍冷冷开口,掏出怀中银子放在桌上,「他是死是活早就与我无关了。」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文悠然似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抓过桌上的长剑追了上去,刚到门口就见文勍站在不远的树下望着自己,见自己走近只清浅一笑,「悠然,我知道你挂念他。你且去吧,我留你也留不住,告辞了。」
「小勍!」
文悠然追了几步见他身形纵了几纵便消失在远处,知道若他要走凭自己的功力铙是拼了命也是追不上他,只好在路边停了下来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发怔。
正愣神间视线范围内渐渐出现了一队人马,越走越近,骑在最前面的人看着似乎有些眼熟。文悠然眯了眯眼,心中突地吓了一跳,要跑也来不及索性转头走回店内,找了偏僻的角落坐了,背对大路的方向,取过桌上的茶喝了起来。
小二只见他拿着茶碗的手有些微微地抖,只当他在躲什么人所以也不多问,知趣的转身烫了壶新茶送过去,也不多停留。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群商贾打扮的人出现在客栈外。为首的果然是苏涵,面色虽有些憔悴但是还是气势逼人,安排手下随小二熬药后,这才在文悠然附近坐定端起酒壶斟了一杯满满的喝着。
想是文悠然太过僵硬的动作让他有些好奇的瞥了一眼,这一瞥却是面色全变,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酒盅几步走上前来。手还未搭上文悠然的肩膀,文悠然的剑锋已经贴上了他的颈项。周围仆役模样的人一下子全部站了起来将二人围住,神情颇为紧张。
文悠然环顾四周挑唇一笑,「苏大人别来无恙?」
苏涵皱眉死死盯住文悠然,挥手将周围人遣退,手却是紧攥着文悠然的手臂,「你,没有死?……」
文悠然心中挂念文勍,只一把甩开他的手收剑入鞘退开几步,也不多言转身就朝门外走。
「站住!」苏涵显然是怒急,几步走上来扼住文悠然手臂,「你还要走?!」
文悠然一笑,铛的一声丢掉手中长剑冷睇着苏涵阴霾的表情,「苏涵,上次你派的人没要了我的命就那么不甘心吗?!那你直接拿走,不要这般罗哩吧唆惹人烦!」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罢了。」文悠然也懒得解释,突然想起文勍再次开口,「那个封天魈还没有死么?」
苏涵似乎也想起来,拖着文悠然的手直直走向二楼,苏涵手劲奇大,文悠然甩了半天也未将他挣脱,索性由他牵着。
刚进门,里面的阵势倒真的是把苏涵吓了一跳。想那封天魈受的伤不轻,外面虽天寒但还不至于需要数个火盆取暖,满屋子的药味把人呛的有些反胃,床边站了四个劲装男子,见文悠然进来似乎很是警觉,按他们的打扮气势估计不是朝廷中人,而是些江湖人士。
苏涵示意那四人出去,但他们却不予理睬。苏涵也不勉强,只拖着文悠然直走到床前,「给你带个人来,不看看吗?」
封天魈面色极其苍白,但眼神却还是不逊当初的锐利,看到文悠然倏然坐起身来,却估计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闷哼一声,「呃……他呢??有没有和你一起来?!」
「走了。」
「去哪里?!」
「逍遥楼。」
「他不知道他受伤了?」苏涵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他不相信,文悠然既然知道封天魈受伤的事情,文勍就绝对不会不知道。
「知道。」文悠然瞥了封天魈沉默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异常恶毒,但当年的怨气终于有机会好好疏解,怎么能不把握住。「他说你是死是活与他再无关系。」
「我给他的信……」
「烧了。他看也未看就丢入火盆。」
「哦。」封天魈似是很累淡淡笑了一下。
从盖着身体的锦被,文悠然似乎察觉了什么。那四人来不及阻挠他已经将那被子揭了起来,脸色突变——
没有左臂!
左臂的地方,似是被人齐肩削去般包满了纱布。
苏涵冷笑一下,完全不顾封天魈阴冷的表情将枕边放的一块几乎被染成黑红的丝帕拿了起来,「就为了这个东西,竟然自暴空门!!丢了一只手臂还算是他幸运了。」
这是什么?
文悠然伸手去拿,却不想封天魈突然起身伸出右手将它从苏涵手中夺了回去冷冷开口,「下次再碰它!别怪我不客气!」
「哼。那你也要有命活着才行。」
苏涵瞥了封天魈一眼,按在他的伤处冷睇着他痛的想杀人的目光,「为了一个文勍,违抗军令,回去不死任霆也不会放过你!」
「窝藏朝廷钦犯的你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哼……」苏涵瞥了文悠然一眼,冷哼一声拖着他走出房外。
「放手。」
「妈的,给我闭嘴!」
「你居然口吐秽言!你好歹饱读……呃……」听着声音消失在门外,封天魈只笑了一下,吩咐手下将门开了先行退下。四人互望一眼虽是有些不愿但也依言退下。
他果然不愿意再来见我了。这样也好,这样的文勍,似是比多年前坚强了许多,很好,很好。
当晚。
封天魈朦胧觉得有些冷,睁眼隐约觉得视窗似是坐了一人。碳盆的火有些微红,迎风的那面燃得正旺。
「小白。」封天魈开口唤道:「我知道你会来。」
「你倒聪明。」
文勍转头看他,房间太黑让封天魈看不清他的表情,伸手探向枕边却不想原本该在那里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不禁心里一惊。刚起身却身体一空摔倒床下,痛得闷哼一声。未等疼痛散去便听见文勍泠冷开口:「你找这个?」
甩了甩手中的东西,再次开口:「既然你我再无瓜葛,留他做甚。」
封天魈沉默不语靠在床边。看着他打开丝巾取出里面包着的,已经分辨不出什么形状的丁香,五指一握……
封天魈也不做声,看着他迎风将丁香花吹散,然后将那方染血的丝帕丢入碳盆。火一下燃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