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空杯子递给于焉,他马上帮我斟满。
“来,于烈,今天我们要不醉不休。”我与于烈碰了下杯,忽又放下杯子说:“等一下,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完,急步跑上楼,从我的包里把那对玳瑁发簪拿了下来。
“于烈,我给你讲过关于这对发簪的故事,我妈妈交给我的刻着‘丹棘’两个字,而送给青裳的那根则刻着她的名字。现在,我把这根发簪送给你,我想这不仅是我的想法,也是青裳的心愿。”
我边说边把那根刻着“青裳”两个字的玳瑁发簪放到于烈的手里。
于烈接过发簪,低着头反复摩挲着。一旁的于焉却不解地对我说:“凌羽,你说这也是青裳的心愿,是什么意思?”
我把在锦庐时,自己的发簪如何丢失,后来那根刻着青裳字样的发簪又如何离奇地出现,以及那天我受伤后,于烈坐在藤摇椅上,一双透明的手如何鬼魅地出现,把我丢的发簪放到于烈的裙摆上,种种情形,我知道言语难以表述,他们也不会完全理解。
但那根刻青裳字样的发簪的确来得出其不意。因为,我们都知道青裳已经在锦庐的阁楼变成干尸了,而那根发簪应该一直在她身边才是,可鬼使神差的,它到了我的手里,这可怎么解释呢?
若不是人在作怪,那便是鬼在作祟。
只是我不想纠缠在其中的诡异上,我更愿意相信这是青裳希望我把那根刻着她名字的发簪送给她的女儿,并以发簪为证,缔结我们的友谊。
如同当年我的妈妈和青裳那样。
穆寒和于焉都沉默着,并没有如我先前所料会大呼不可理喻。甚或,他们的目光中,还有些许感动在熠熠闪烁。
“重要的不是你看见了什么,而是你看出了什么。”于焉轻声说。
我知道,这是梭罗的语录。
第五十七章 已成废墟的昨日(8)
更新时间:2012…3…6 23:43:53 本章字数:2497
于烈莞尔一笑,说:“凌羽,这根发簪我收下了。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也许,这就是原因。冥冥中,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相逢。而锦庐不过起了一个桥梁的作用罢了。”
她端起酒杯,又与我碰了一下:“凌羽,我的话都在这杯酒里了,来,我们干杯!”
“干杯!”我一仰脖,喝尽了杯中酒。
“你们两个只管自己喝酒,视我们如无物吗?”旁边的于焉不满地嘀咕着,端起杯子与穆寒相碰:“来,穆寒,她们不理我们,我们自己喝。”
穆寒只是沉默地与他碰杯,而后自顾自一饮而尽。
“有心事吗?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于焉的脸微微泛红,他凑近穆寒,穆寒低声与他耳语了几句。
穆寒凝神与他对视,两个大男人用眼神交换着心声,令周遭的气氛显得很古怪。
我撇撇嘴示意于烈去看,她抬手掩唇窃笑,把手里的杯子底砰砰敲在桌面上。
两个男人回过头来,于烈正色说:“不许说悄悄话,有事大家分享。”
于焉马上把手举过头顶,答道:“报告首长,穆寒说以后请我们多多照顾凌羽。”
“咦?这话好奇怪,照顾凌羽的责任你应该义不容辞啊,怎么倒推到我们头上来了?”于烈扑扇着浓密的睫毛,语带诧异赣。
继而她又笑吟吟地说:“不过,你不说我也会关照凌羽的,谁让她比我小呢。”
我没感觉穆寒的话有什么不妥,一味和于烈嘻笑着,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于焉则不时给穆寒斟酒,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些纷乱的话题。
于烈的脸也红到了脖子根,黑眸闪烁如星,樱唇鲜艳欲滴。
“有美如斯,夫复何求?”于焉一脸痴迷地望着于烈,毫不掩饰心中的爱恋。
穆寒也端详着于烈,目光温暖而又亲切,脸上流露出的怜惜竟不亚于于焉。
一直以来,穆寒对于烈的态度都是柔婉和蔼的,远不似对于焉那样刻薄冷淡。而今,他对于烈似乎又多了几分宠溺之情。原因何在?
“呵!”我咳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穆寒会意,转头看着我,却不说话,默默的,仿佛要用目光把我团团围住似的。
我想我还在他的心坎上,这就够了,其他的,我不会计较。
何况陷在他眼里的是于烈,不是别人。
桌子上杯盘狼藉,菜肴所剩无几时,我和于烈都有些不胜酒力,昏昏欲睡了。
于是,穆寒抱着我,于焉抱着于烈,把我们两个送到楼上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伸手楼住穆寒的脖子,把他拉到近处,醉眼迷离地看着他。他也喝了很多酒,但除了呼吸间有些酒味外,看不出一点醉意。
他俯身吻了吻我的嘴唇,微笑不语。
“我知道我比不上于烈漂亮,”我轻声说,“但我并不介意你欣赏于烈。”
穆寒的笑意更浓了,他伸手理顺我的头发,温柔地说:“傻瓜,你多心了。”
我指了指身边的床铺,示意他躺下来。他抬眼瞥了一下屋外,摇头说:“不好,这里到底是别人家,我们今天不是已经……”
“不够,还要!”我撒娇地紧紧楼住他,身体像蛇一样纠缠着他。
他凝神看着我的眼睛,少顷,低下头,他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模糊,直到我们的唇毫无罅隙地贴合在一起。
我不想放开他,只觉得身体里有股躁动的激情在火焰般燃烧,烘烤得我口干舌燥,无法自持。
穆寒也渐渐被我的情绪所感染,僵直的脊背变得灵活而富于韧性。他把我拥在怀里,手指开始不安分地伸进我的衣襟,在凹凸起伏间抚弄摩娑。
“穆寒,穆寒……”我不停地呢喃着,喘息越来越急切。
穆寒拉了一下我头下的枕头,意欲将我的身体放在一个更旖旎的位置,但就在枕头挪动的一瞬,一道寒沁沁的光划过他的眼眸,他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朝那道寒光伸出手去。
“凌羽,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他的声音明显有些异样。
我扭头一看,原来他说的是那个挂着心型吊坠的项链。
“这是那天我们发现青裳的尸体时,于焉在青裳的口袋里找到的,他偷偷拿出来交给我的。怎么了,你认识吗?”我漫不经心地说。
穆寒不答话,默然将那个吊坠捏在指端,轻轻抚摸着。
“穆寒。”我拉了拉他的手臂,期待他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
但穆寒完全不理会我的热情,脊背重又僵直了。他坐在我的身边,脸色变得惨白而又冰冷。
许久,他喃喃说道:“于焉说的没错,重要的不是你看见了什么,而是你看出了什么。”
“那时梭罗说的。”我不快地纠正。
穆寒抬起头,视线飘摇在窗外一角碧蓝的天空上。
“凌羽,你说我们来到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话让我十分不解,心念百般回转,反复咀嚼着话里的滋味。
啤酒扰乱了我的思维,也让困倦肆意偷袭。我的眼睑一阵比一阵滞重,未及找到合适的言词答复他,便已沉沉睡去。
朦胧中,感觉穆寒走到书桌旁坐了一会儿,接着又回到床边,手指缓缓拂过我的脸颊,而后是一声极沉极重的叹息,惊得我本能地把眼睑撩开一条缝儿,他的背影正黑漆漆地渐行渐远。
“穆寒……”我朝着背影咕哝着,那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兀自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没有梦,我睡得很沉。
直到于烈来到我的床边,拍着我的脸说:“懒虫,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我睁开眼,看见于烈清清爽爽地朝着我倩然微笑。
“几点了?”我问。
“你已经睡了十多个小时了,现在又快到中午了。”
“啊?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啊?穆寒呢?他走了吗?”我爬起身,脑子有些恍惚。
于烈噗地一笑:“他昨天就走了,你不知道吗?看来真是喝多了。”
第五十七章 已成废墟的昨日(9)
更新时间:2012…3…8 23:01:58 本章字数:2678
洗漱之后,到餐厅吃午饭。于焉刚刚洗了车,汗水淋漓的从外面进来,对我说:“几点钟去机场接你爸妈?”
我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件大事,连忙看时间,并打电话给穆寒,不料听筒里传出的却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回事?”于烈看了看我。
“穆寒关机了。”我说完,低头继续吃饭。
于焉上楼去洗了个澡,再下来时一边甩着湿头发,一边说:“穆寒有事情要忙吧,等一下如果还联系不上他,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哦。”我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
吃过饭,我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遍,放进行李箱里。
于烈闪身进来,说:“回去跟你爸妈住几天,等他们回巴黎了,你再回来吧。我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开心。”
“我可不想当电灯泡,还是让你们俩过二人世界吧。”
我笑着说,抬头看见她把长长的波浪卷发束了起来,然后用我送给她的那根玳瑁发簪绾成一个髻子,立在脑后。
“发簪很好用吧?”我问。
她笑了笑,伸手抚弄了一下头发,回答:“很好用。天热,这样卷起来,省得出汗。赣”
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我又给穆寒打了一个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这在以前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没关系,穆寒没空儿,我和于焉陪你去机场。”于烈安慰我说。
我说了声谢谢,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安的情绪。
于烈泡了菊花茶,叫我和于焉下楼去喝茶。
走下楼梯时,我问于焉:“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登记?”
“等到于烈的测试结果出来以后就去。”他说。
“哦。那么婚礼呢?农民有什么安排?”
“于烈说形式无关紧要,只要我们能够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所以,我们不会举办什么仪式了。”
我觉得于烈的想法没错,何必劳民伤财地大搞仪式呢?两个人心心相印在一起,胜过一切的华而不实。
喝了几杯茶,我再次给穆寒打电话,听到的还是那句“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穆寒不会是临场怯阵,害怕见凌羽的爸爸妈妈吧?”于焉低声对于烈说。
于烈拿眼神示意他不要开玩笑,而我心里的不安已经演变成了疑虑。
上次穆寒出车祸的情景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昨天他回去时,不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于焉从我面色的变化中看出端倪,但他不直说,而是起身抻了一个懒腰说:“我上楼去做点事,你们俩先聊着。”
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他回来了,眼睛看着于烈摇了摇头。
于烈似乎长出了口气,转而对我说:“凌羽别急,等一下我们先去机场,没准儿穆寒已经到那里了,想给你个惊喜呢。”
但她的话并不能驱散我的疑虑,反而增加了几分恐慌。
到了该去机场的时间,我重新按了一遍穆寒的手机号码,当“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再次响起时,我觉得后背有股森冷的风疾驰而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我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进于焉汽车,然后和于烈一起坐进汽车。于焉一路上都握着我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到了机场,于焉踮起脚尖东张西望,我的眼睛也是不停地四下里看,但熙来攘往的人流里,哪里会有穆寒的影子。
等到爸爸和妈妈出来了,热烈拥抱之余,妈妈看着旁边的于焉问我:“这就是穆寒吗?”
我连忙摇头,给妈妈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他叫于焉,就住在离锦庐不远的一所房子里。”
随后又指着于烈说:“这是于烈,本来我们要烧黄纸拜姐妹的,只因最近事多,耽搁了。”
于烈笑眯眯地跟我妈妈问好,妈妈端详着她的面庞,一时有些恍惚。
“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啊?”我问妈妈。
妈妈转头对爸爸说:“千帆,你仔细看看,这个姑娘儿像谁?”
爸爸侧着脸看着于烈,半晌,幽幽叹出一口气,却没有答话。
“于烈,你,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妈妈欲言又止。
我索性接过话头说:“于烈是不是很像青裳?”
妈妈黯然点头:“没错,我就是想说她很像当年的青裳。这眉眼,这神情,还有说话的声音,都很像很像呢!”
“那是因为她就是青裳的女儿啊。”我附在妈妈的耳边说。
妈妈霎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青裳有过孩子吗?是跟谁的孩子?”
爸爸也惊诧地凑过来,盯着于烈的脸看个不停,把于烈都给看得难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