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欣施施然跟了上去。
胤禛不愧是练武之人,第一时间凝住脚步,身上隐有气场护体,口中低喝了一声“什么人”,手已经扣住了佳欣腕脉。
佳欣抬头,盈盈一笑。
胤禛吓了一跳,放手之后连退两步。
“四阿哥很怕本宫么?”佳欣用眼角轻轻撩拨了他一下。
胤禛冷哼一声,露出不羁笑意。“哪里哪里,只不过这男女授受不亲,本王又如何敢去僭越?”
“哦,口中称王?”佳欣眨眨眼睛。
“景主儿有所不知,今日殿上,皇阿玛已许我为郡王,不日就要诏告天下。”
“如此说来,真是恭喜恭喜了。”
“景妃娘娘可知道,今日殿上,风头最劲的两人,就是你我?”
“哦?雍郡王得领风骚乃是意料中事,本宫是一女子,又如何能到那金銮殿上去出什么风头?”
“景妃有所不知。今日有位御史几乎要撞死在金殿之上,以谏皇上升你为妃之旨。”
佳欣冷笑一声。“这天下,本是万民的天下。但这后宫,却是皇上一个人的后宫。关朝堂中的臭男子们何事?难道他们自己娶妻纳妾,三摇两摆,却也要别人来多嘴干涉么?”
“景妃差矣。后宫是皇上一个人的后宫,皇上,却是天下万民的皇上。历朝历代,狐媚惑主之女,绝不鲜见。妲己褒姒,武后杨妃,都是前车之鉴。”
佳欣哈哈笑出声来。“纪素惶恐!竟与妲己褒姒武后杨妃相提并论!只是这狐媚惑主之词,也要有所根据!世上可有一年才被召幸三五次的狐媚惑主么?要论专宠后宫,他们如何不谏那一再怀上龙胎的高婉儿去?”
“所谓母凭子贵,一个贵人就算生下十个八个皇子,也不过为臣。而身居妃位,便是天下奴才之主母位份,那些饱学穷儒的狗们又怎么忍得住不乱吠一阵?”
胤禛说话刻薄,引得佳欣妩媚一笑。“这么说来,雍郡王倒是向着本宫的。不知道要本宫如何拜谢才好?”
“娘娘言重了。”胤禛和佳欣慢慢踱步,避开人多之地,现今已经绕到了永和宫后的一片死角。他也不客气,伸手便探入了佳欣衣裳之中。“说什么拜谢,只要娘娘记得本王的模样,本王便心满意足了。”
这里的模样二字,胤禛说得十分猥亵,恐是别有所指。他冰凉的手指触摸在佳欣敏感的肌肤上四处游走。那感觉并不好受,佳欣却若无其事,一点反应也无。
“雍郡王丰神俊朗,处处留情,本宫自然一日也不会忘记。”
“哪里比得上皇阿玛慧眼识人,兼收并蓄。”
两个人的话都很狠,也很聪明。
佳欣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感。
这种快感如果要升华成为高潮,需要的,则是对对手的夺命一击。
“皇上自是不世出的英主无疑。说到兼收并蓄,更是皇恩浩荡。昨日他还同我提起,贵妃久居中宫,似可升拟为皇贵妃,以充凤驾。而惠妃荣妃宜妃等几位姐姐之间,或许能论功行赏,辍升一到两位,赐予贵妃之号。”
胤禛果然浑身一直。
佳欣倒没有信口开河。
康熙昨夜的确同她,还有婉儿一起用的晚膳。席间,关于御史的奏闻康熙也直接告诉佳欣知道,询问佳欣的见解。
这个方案,正是佳欣所提出来。事实上,当初说的是从原本的四妃当中挑选一两位为贵妃,但佳欣转述之时,却故意漏了德妃的名字。
所谓子以母贵。
若是给惠妃荣妃或宜妃占了位去,那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便自然而然成为储君后备。
虽然大阿哥不得康熙欢心,现今带领胤禵练兵,却显露出大哥的气度来,胤禵表现优异,分数自然也加在了这位导师的头上。而胤祉那里,同何国宗等人编的《律历渊源》一书又得了天下好评,正在动手编辑《古今图书集成》。而胤祺虽然老实,却一直兢兢业业,其他人兼理六部乃是以皇子身份衔的虚职,他所授的理藩院尚书之位,却是实实在在的官位。
纵然独步风骚,却岌岌可危。
胤禛冷哼了一声。
佳欣对她微微一笑。
——别那么心急。再过一阵子,更叫你焦头烂额的人物,还在后头。
同你一起主理六部的那位胤禩,才是接下来的红人,大红人。你虽然用尽心机,却生性凉薄,哪里比得上胤禩从良嫔教导而来,为霃瑾熏陶而就的那一份真正的宽容与亲和。
不要以为他母妃出身卑贱,他便搅不浑这深不可测的一汪活水。
你们鹬蚌相争即可。
胤祥……胤祥果然主了京畿兵权。
这才是实际、有用、可靠的东西。
——还有四年。
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就在四年之后。
第三十七章储秀宫
(1)
大年过后,宫中内务府等处,又例行开始忙起来了。
宫内宫外有种传闻,说四阿哥雍王,乃是“外总理”,总理着朝廷事务。而在后宫之中,还有一位秀外慧中的“内总理”,总理着天子家务,这位说的,自然就是佳欣了。
贵妃佟佳氏称一声病,便直接搬去了宁寿宫里,陪着太后吃斋念佛。四妃对佳欣自然是看不下去却也不敢得罪,清一色的深居简出,不去招惹为罢。宫中事务,康熙也乐得交给佳欣处置——佳欣头脑清楚,心底尚算宽仁,却又不失果决,大小事务虽然招不来什么人望,却能办得高效妥帖。
佳欣也就被这么一个生活秘书的活彻底绑住,忙得不可开交。
两件大事:新秀女入宫,和十四阿哥大婚。
十四福晋早定了完颜氏,也是娘家没什么大势力却清白不党的好人家闺女。佳欣在景仁宫中设筵先行召见了一次,的确是个漂亮出众的姑娘,眼睛大大,长得像赵薇,却不是早期赵薇那种没心没肺的快活神气,而是端庄大方、谈吐优雅的后期赵薇风度。
完颜氏顾名思义,乃是金朝皇室后裔。完颜氏有个风雅的闺名,叫做若敷,自然,取的是“仿若秦罗敷”之义了。那日赐筵之时,佳妍也做陪客到场。她情绪还是低低不起,对这位若敷小姐很有几分冷淡——或许,本来属于自己的胤禵,终于也要娶妻生子了,这个事实对于佳妍来说,终归是种打击?筵散之后,佳欣同往常一样留佳妍下来过夜。而佳妍也同往常一样,把胤祥的书信带给了佳欣。
自从佳欣入住景仁宫以来,便鲜少有机会和胤祥见面。胤祥也确确实实地忙了起来,认真处理着纷繁如蛛网的政务。两人之间互通消息,就靠佳妍来传递——胤祥要争位,佳妍自然不能不帮忙。佳欣在宫中身居高位,自然是绝佳的同盟和助手,在这件事情上,佳妍倒是很乐意,且一点也未起什么疑心。宫中多事,佳欣把自己的一点一滴所得都原原本本写下来带给胤祥,比如今次后宫秽乱之事,佳欣生怕胤禛去找胤祥商量将他套进局中,于是一早建议胤祥暂避。于是胤祥便在快过年的几日里远赴河北检查年终军饷等事,直到大年三十方风尘仆仆地赶回,赢得了康熙“任劳任怨”的赞许,还潇洒置身于尴尬敏感的事件之外。而胤祥那边,则细细告诉佳欣一些她不懂也没有接触过的朝政上的事务,细如哪一营军队有什么历史又扮演什么角色,或是某一个人可堪重用为国还是重用为己,全都先解释,再征询意见建议。两人一搭一挡,不求无过但求有功地,稳步扎下自己的势力。
佳妍服了佳欣专门为她调配的静心补药之后,在景仁宫的大床上睡得很熟。
佳欣捏开她送来的蜡丸,展信细阅。
诸等杂事之后,附着一段潦草的乱码,令人摸不着头脑。
佳欣却微微一笑,将纸竖过来,再反过来对着光——原来是一首甜蜜的情诗。胤祥写道,“春来急急望行雨,花开密密掩朝云。两处魂销同一处,再往卿卿林中寻。”呃……这,说是情诗好呢,还是色情诗好?
佳欣娇羞一笑,将纸条付诸火中。
第二日起来,送佳妍回府。
“小妍,想开点。炎枫也失去一个小孩,可是很快她就会再有一个……你也是,要多多努力啊。最近府里没什么事情吧?”佳欣继续老生常谈。
“我知道了。”佳妍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姐……我常常不在府里,初一十五都往潭柘寺,一住数日……府里的事情都是馨芳在理会。”
佳欣皱起眉头。“我的小妍不是一个这么容易被打败的人吧……胤祥需要你的关心,十三阿哥府也需要自己真正的女主人——”
“别说了,姐。”佳欣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的。我只是有点点迷恋山上的那种安静……那种似乎全世界都停止运转的安静,而已。不过是一阵子一阵子的事情,会好的,别担心。对了对了,你有空关心一下四哥才对。”
“四阿哥?”佳欣眉毛几乎要拧成一团。
“嗯,前几天月华芳过来我这里取东西,我觉得她的神情相当奇怪,可能四哥四嫂有什么事也不一定。”
佳欣并没有把佳妍的话放在心上。
事实上,她现在几乎是日理万机,实在也没有从前那么多闲功夫来管这些事情。
比如,送走佳妍之后的这个下午,她就得去看看新近入宫待选的秀女们——康熙要留下一些,诸位大小阿哥要赠与一些,宗室贵族要分掉一些,可能还要物色一些留下来赏给喇嘛或者蒙古王公。二月秀女选罢,八月开始就是新宫女的遴选,一样叫人头痛。
最郁闷的就是,康熙授权佳欣,为胤禵选出两位侧福晋来。只要皇子本人不拒绝,都可以在十四五岁时候得到一两位女子暖床,并在大婚时候得到康熙馈赠的两名小妾。自然,也是有人拒绝的,比如八阿哥和九阿哥,因为妻子母家尊贵,就都没有同时娶入侧福晋。当然,胤禩是自始至终拒绝了这些女人们,而胤禟则虽不册侧福晋,却将本该属于他的女孩子们统统打包带回府邸笑纳了。
侧福晋侧福晋……佳欣苦恼地看着那一堆的资料。康熙想为胤禵选什么样的侧福晋呢?佳欣自己又该为胤禵选什么样的侧福晋呢?最郁闷的就是,明明送了信去给胤禵,人家却理也不理,直接回复说依据“父皇母妃之命,臣工媒妁之言”便可,他本人对于秀女啊福晋啊之类的一点兴趣也无——当然,他好好地练他的兵,初一十五不时跑去潭柘寺瀑布泉水之间和佳人饮饮茶,聊聊天,不知道有多么快活!
来到储秀宫,佳欣在人群的恭迎之下仪态端庄地走了进去。
一时间,只觉得晃眼。
十三到十七的女孩子们一色鹅黄衣裳,柳绿旗袍,手里攥着大红手巾,齐齐福了下去。“景主儿吉祥!景主儿万福!”
——身世符合要求,相貌身体经过嬷嬷们初选而进入佳欣视野的,一共有二十八人。
佳欣高坐凤椅之上,由这二十八人一一向佳欣奉上茶水,从而观其姿态,嗅其礼仪。若是佳欣看得顺眼的,便叫抬头,询问几句,旁边自有嬷嬷记下名字,以备下次继续遴选。至于每人进献的茶水,佳欣则象征性地喝上一口,再递下旁人。
看了整整二十七个,一个下午就这样无聊地过去,佳欣几乎以为今日事情到此为止之时,最后那名秀女令她惊讶了一下。
那名秀女递上茶盅,佳欣去接,她却向回一撤。
嬷嬷厉喝,“大胆!”
秀女跪了下来。“景主儿恕罪,只是这一个多时辰前沏下的茶,这会儿早已经冰凉,岂可再入景主儿的口?”
佳欣微微一笑,挥手示意那嬷嬷退下。
“你是谁家的女儿?”
“奴婢尚佳氏。”
“尚佳?”似乎不是满姓,是汉姓抬的吧。
“是,奴婢隶属汉军镶红旗。”
怎么没有了?佳欣还等着她往下说呢。“说说你父母吧?”
“奴婢的父亲名叫尚衍华。”
佳欣有点莫名其妙,这女孩说话一段一段,跟挤牙膏似的。“身任何职?”
那秀女垂首不答。
倒是佳欣身旁的嬷嬷咳嗽了两声。佳欣知道有故,召嬷嬷近身。嬷嬷贴身耳语道,“景主儿有所不知,她是平南王府的后人……蒙圣上隆恩赦免了的。”
平南王?尚可喜,尚之信他们?
难怪一个汉八旗,可选可不选的秀女,竟然过五关斩六将地到了自己跟前——既然有旨意要她参选,别人岂敢作主,把她筛了出去?所谓天心难测啊。
“抬头我看看。”佳欣温和地示意。
尚佳氏微微抬头。
长得不太好看,而且,有股子小模小样的卑贱之气。
也对,这种出身……
“先前说茶凉了,是谁教你的?”佳欣心如明镜,微尘难染。
“景主儿明鉴……”尚佳氏跪了下来。“是……是我姨姨教我的……”
“你姨姨?谁?传上来。”佳欣纤手一挥。“其他人都退下吧。”
人群散去之后,佳欣见那位尚佳氏跪在地上,微微颤抖,不由得有几分心软,叫下人赐了座给她。尚佳氏却拒不肯受。
“你不必怕成这样。”佳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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