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想到太子也在这里。”
身后传来的柔弱声音及时为两姐妹解围。
佳欣看清楚来人之后,忍不住和佳妍对视一眼。
是良嫔。竟然是她。柔弱哀怨的女子,怎么看都不会是故意出来窥探,而只是凑巧而已。
“良嫔。”有儿子的宫妃,恐怕才真正当得起庶母这个称呼。胤礽贵为太子,亦不能飞扬跋扈。
“太子可是在此等太子妃呢?刚好,里面人散了。”良嫔轻轻回头。果然一群群侍立在外的宫女正上前迎候自己主子。
“是啊。她身子有些不爽。”胤礽权衡片刻,放弃了继续找佳欣姐妹麻烦,缓步进前去。
佳欣舒下一口气来。
再抬眼时,就看见良嫔那副晶莹幽怨的眸子正望住自己。
“贵人妹妹独自居住在慈宁宫后,独往独来,可会觉得寂寞?”良嫔轻轻问。
佳欣回想起那日在良嫔宫中,她告诉自己择婿定要选个平凡的好人,那番令人感动的好意。
只可惜,佳欣辜负了她,选了彻底相反的道路。
“这世上谁不是独来独去,生时无人陪,死时也是孤零零一个而已。”佳欣顺着她的话作答。
感觉到佳妍看住自己背影的目光。佳欣忽略这目光,并没有回头。
“既不同路,那姐姐我就先走一步了。妹妹一路上多多小心。”良嫔临走,还留下一个善意的眼神。
佳欣听到背后的佳妍幽幽叹了一声。
她亦装作没有听到,只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那我也先走了。”
佳妍终于放弃了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努力,心情复杂地离去。
人全走光了,佳欣才觉得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他人即地狱”。从前学萨特,总也不明白为何他人的目光竟然成为隔阻人本真存在的障碍。现在算是深有体会。来古代半年多,算起来倒是有一多半的日子,是在炼狱之中挣扎难耐。
“她们都先走了,我却还没走呢。不知道赵姐姐能不能赏面去我新居,指点指点小妹宫中的规矩行仪?”
要是换个人来说这句话,说不定会听起来嚣张刺耳。
但是现在这个娇柔的声音,却……唉。地狱又来了。
佳欣转身直面慕容十八。“宫中的行仪自然会有德高望重的嬷嬷们来教导。我很累,就不去叨扰了。下回再说吧。”
不待慕容回话,佳欣已经飞步去找自己那两位大牌侍女去了。
慕容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
身边极丑的一个仆妇忽然开口,“此人无甚可惧,你别放在心上。”
“嗯。”慕容点点头。“她长得实在是很好看。——不过之前打点之时,那位总管居然说她是中人之姿,真是奇怪了。”
“像是瞎了眼了。不过她好歹是二十几岁的人了,青春芳华不能和你相比。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尽快设法侍寝。”
“我总觉得……皇上未必有那方面的心思。”慕容垂下眼睛,又是幽怨地一叹。
佳欣逃回自己房间之时,却看见金风竹已经在那里。
“见到慕容十八了?”金风竹今日是正常的尼姑打扮,比起那日男装俊俏来,失色了许多。
“见了。——她究竟有什么问题?我不认为凭她这样的美貌,就能蛊惑到皇上。”
“有没有见到她身边的嬷嬷?”
“嬷嬷?”谁会有个大美人在面前不看,去看她身边的丑八怪老女人?
“应该是……见到了吧。只记得很丑,别的毫无印象了。她的嬷嬷怎么了?”
“是葛茹。”
佳欣吓得差点自己绊倒自己。“那么丑,还什么艳名远播?”
金风竹冷冷看她一眼。“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把你变得那么丑。”
“啊,是易容术?!”
“看来以前那些都是白教你了。”金风竹很不满意地站起来。
“哎……别,别生气啊……”佳欣赶忙赔笑脸。“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将功折罪,明日就替您去钟粹宫里转转怎么样?要不,领她来大佛堂礼佛?”
“转转可以,礼佛就算了。你以为葛茹不知道我在这儿么?”
佳欣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原来……原来那日,你故意受伤,就是做给葛茹看的?”
“还算聪明。”
“那,难道,丙爷,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金风竹略微抬起唇角。“真正的聪明人,是把每一件计算之外的事情,在发生的那一刹那纳入自己的计算。明白么?”
“哦……”说得高深,意思其实简单。“对哦,那后来那个老丙怎么样了?”
“皇上亲自出面安抚了他。还有,我已经遣小楼小筑知会了四爷十三爷,由我在宫中应付,叫他们不要再管天地会之事。”金风竹轻叹,“整件事情里的唯一败笔,就是没有和他们说好,弄得你的身份败露。不过说起来,你那天竟然会去御花园游玩,又好巧不巧遇见德妃,实在也是天意弄人,无可奈何。”
佳欣苦笑。“我最后悔的是,那日遇见圣上,没有另捏造一个假名字。不然的话四阿哥也不一定能认出我来。一切也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你很不满意么?”金风竹语带讥嘲。“听说你侍寝侍得颇为卖力啊。”
佳欣跳起来。“皇上连这个,也对你说?!”
“怎么啦。做得出来,就不要怕人说。”
佳欣细细一想,明白过来。“被你骗了。你只是听我那两个宫女说的,对不对——说起来,她们究竟是什么人啊?一个两个都和冰山一样,我那,就被她们看管得囚犯一样,再下去说不准要冻死还是闷死了。”
“她们一个叫小榭,一个叫小亭,你想不出来么?”
“小谢小婷小兰小红小芳什么的,有什么特别的么?”
“想不出来就算了。”金风竹向来只给她认为到此为止最合适的提示。
佳欣也无奈摊摊手。
第二日,佳欣奉命做细作去,一大早就遣那位“小榭”前去通报,欲拜会慕容十八。
谁知小榭回来,没好气地告诉她,还是打消主意为好。
“那边人山人海的,各宫主子都在巴结,这境况,比您这儿可是热闹太多啦!”
废话,她以格格的面貌占着贵人的位置,又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慈宁宫花园内,是人就明白这是皇家之耻了,在康熙有专宠她的迹象之前,估计是没人会斗胆过来拜会。
“唉。”佳欣叹口气。“是啊,我还以为封了贵人,至少玉枕儿会来看看我呢。”
“玉枕儿?是和嫔么?”
“是啊,怎么了?”
小榭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个八卦给贵人主子听吧。”
“什么八卦?”佳欣眼睛一亮——虽然沧海桑田,不过女人喜欢八卦的天性却是天地难移。
“我那日凑巧看见在永和宫外,她欢天喜地亲手拿着一盆山茶花,回头跟宫女说话,然后便撞到了捧着块假山石的四阿哥!”
“哎?……山茶花?假山石?”
“然后呢,茶花跌烂了,山石摔裂了,和嫔娘娘呀,哭了。”
“哭了?”
“是啊,跟个小孩子一样,说那盆茶花是她费了多少功夫才跟德妃娘娘要来的。结果四阿哥也怒了,说自己捧的这块假山石更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运到京城准备来送给德妃的。结果两位主子就在永和宫门前吵了起来。”
“后来呢?”
“不知道。不过听说后来和嫔收到了一盆样子差不多的茶花,宫里都猜是四阿哥送的。”
“啊?宫里都传遍啦?”
“是啊。”佳欣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似乎有奸情的苗头啊……
不然为什么康熙过世之后,放着惠宜荣德资格那么老的四妃不升,偏偏把年轻轻的和妃升级成了贵太妃么?——哦,忘记了,德妃自然是跃身太后,这个不算。
难道胤礽和那个不存在的郑春华没事,反而是胤禛和玉枕儿有事?
……算了,这些有的没有的,对胤祥的未来都没有什么帮助。
如果自己能够得宠,进而为胤祥夺嫡推波助澜,那么,一切的历史,都会落空。
胤祥会是个好皇帝。
胤禛会好好辅佐。
胤禩还是会做他的太平皇子,胤禟也是,守着他们各自心爱的人儿,平安度过一世。
胤禵呢,总也是会想通的。这世上好女孩多多少少,他再喜欢佳妍,也抵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对,就是这样。
(2)
没想到,佳欣不去,慕容十八却来了。
新贵人穿着华丽的艳红坎肩配镶深红边的大红旗袍,梳着两把头,戴了整套红玛瑙钗凤步摇等各种首饰,鬓边簪了一朵红牡丹,蹬着一双红锦上绣着双鸳鸯的花盆底鞋,戴着红珊瑚的项链和手串,如一团红云一样飘入来。
她扔下一大票各宫贵主,却专程跑来佳欣这从无宾客上门,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的破落寝宫。——与其说寝宫,不如说是一间房间比较正确。因为穿过一条短短的回廊院子对面就是大佛堂和金风竹的居处,连小榭和小亭,也是住在了金风竹那一块。
“姐姐这里好简陋啊!”慕容小美女娇呼出声。
是啊是啊,以前佛堂里有小群尼姑的时候,这间房不过是值班用的而已,不简陋才怪。
“妹妹见笑了。”佳欣挤出笑容,热络地亲自动手沏茶招待贵客。“哎,妹妹一个人来的啊?”
“是啊……哦,你说下人么?”真是可悲,不管带了多少下人,只要没有别的主子,便还是只能算“一个人”。“不想惹人注意,所以只带了两个小太监,要他们在院门外守候了。”
那便是说,可疑的嬷嬷没有来。佳欣心中有些失望,脸上却一点也不表现出来。“是啊,说真的,有人来我这里拜访,这还是头一遭呢。”
慕容掩嘴笑。“皇上呢?皇上一定常来陪姐姐下棋解闷吧?”
“怎可能?”佳欣自嘲地笑。“每次都是我去乾清宫啊,皇上哪里会到这儿来。”
“哦,姐姐常去乾清宫伴驾么?”
搞半天,是来打听这个?佳欣不介意唬唬人。“也不常去,只有晚上会去。皇上从不跟我说正经事。”
果然,慕容小妹妹的脸上浮起艳羡之色。
“能得皇上雨露荣宠,姐姐真是好福气啊!”
“难道从前皇上与你唱和应酬,每每都是下棋解闷,不做别的么?”
看表情就知道佳欣说得全中。
又闲聊了片刻,慕容十八终于露出峥嵘。“对了,我听人说这儿有个佛堂,还有位佛法高深的师太住持在此。姐姐也知道,妹妹我也是个向佛之人,那夜广化寺……”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起什么甜蜜浪漫之事一般,“不知道姐姐可否替我引见?”
“我不知道啊!”佳欣开始装大头傻。
“啊?”
“我虽然住在这里,可是从来没见过这里的住持师太。不过妹妹若想要拜佛的话,我倒是可以领你去。很近的哦!”佳欣甜甜微笑。
露馅了吧?
宫中知道金风竹存在的妃嫔一共也没几个。自从太后搬到宁寿宫居住,在那边另辟佛堂,足不出宁寿宫花园之后,众妃嫔要拜佛便也改去那里。慈宁宫的大佛堂只有重要年节才会开门迎客,那些时候也是会专门延请外面的名僧高尼,没金风竹什么事儿。
你慕容贵人进宫刚才一日,便打听到了鲜为人知之事,说你不是天地会的,佳欣自己也不相信。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明知道她们是天地会逆党,随时会对皇帝不利,康熙和金风竹还这么悠哉游哉,任凭美女核弹进宫?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放长线钓大鱼?挖出整个组织?
不管如何,佳欣仍然配合金风竹的除逆行动——谁满谁汉谁清谁明她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康熙不能死。康熙若是现在死了,胤礽便会即位。而胤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个好皇帝。
“妹妹怎么不喝茶?”佳欣笑眯眯地给慕容斟茶。
“不敢不敢……有劳姐姐了。对了,姐姐这里难道没有伺候的人手?”
“有啊,不过不多,刚刚去辛者库催我那些洗了好几日也没拿回来的衣裳去了。所以暂时就……啊!”
佳欣一面说话,一面一不小心,成功地没有注意到茶杯已经倒满,一壶半热的水顺利地浇在了慕容十八的衣裙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烫不烫?”
“没事没事。”
“衣裳都湿了……换一件吧?我拿我的给你……”
“不用了,湿了一点点而已……真的不用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换,否则就是你不原谅愚姐了……”
“我自己回宫去换就好了……”
“湿着衣裳走路,被风吹了,可是要闹风寒的……”
“不会的,都四月里的天了,哪还那么娇弱……”
两个人推搪了十几个会合,慕容十八终于被半强迫地拉到了佳欣的帐子里,羞答答地解开衣襟,换上佳欣的一套崭新亵衣,和一件粉色绣银线的袍子。
换完衣裳没多久,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了半日,互相恭维了一堆对方的美貌和美德,慕容十八便匆匆地告辞了。
她一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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