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自有一盘规划在,但具体到各人各地。总也免不了一些凄惨冤屈的情事——为君者久经考验的心理素质。就要
在这个当口显现力量。真要是看不下去一些平民悲惨,还真做不了这皇帝大位,管不了这个弱内强食的人间。
但今次佳欣的运气略微差了些。她遇见的,并非一股普通的流民。湖广之间天地会余孽的魔爪,正借着这股流民迁
徙之势,欲图进入守卫森严的京师。再行图谋,原来年初佳欣便得到少数关于这股流孽的报告,但当时宫中朝廷之
事纷繁复杂,她一时不得脱身,这才错失了剿灭这支反对力量的最好电动机,却去湖广,湖广之人却上京,正正撞
了个照面。
另一件不巧之事,则是那个临行前被她所杀的侍女。佳欣临行匆忙,并未详查他偷盗所为何事。但实际上,这位婢
女行此下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老父亲原籍两广一带,竟因窝藏匪首之罪而被当地官员下狱。她不敢向主公主母开
口,只谋划着筹措些资财捎回家中打点,却被向来不睦的其他婢女暗地告发。
事情就是这么一环套着一环。佳欣的从人之中有个马夫,暗地里是爱慕那位侍女的,这便恶向着胆边升起。将佳欣
的行程泄露了出去。
天地会中人对此大感兴趣。只身微服出巡的和硕怡亲王,又是向着当初起事之地湖广而去,这其中是多大的巧合,
又是多好的机会?!
所以那群规模浩大到足以抵得上小型军队的流民,才会如此“巧合”地撞上了佳欣的队伍。
佳欣所携带的亲兵约百人左右,十余个在身边伺候,此外前后各有数十人的队伍保护。但此刻流民遮天蔽日,根本
便望不见前后两支队伍的踪影。
选种被阴滞半日之后,佳欣已经知道情势不妙,暗遣身边武功最高的两名侍卫,悄悄离开了队伍,转驰京城求援。
京城那边,得报之后,半日之内,便迅速做出反应——新婚的宝贝勒弘历,名正言顺的撇下了新婚妻子,出城驰援
。
但毕竟未有实质性的事件发生,无论佳欣还是弘历都更换了便服,带的亲兵而非正规军队,虽然调度灵活,却在面
对了保定县县衙正规官兵的时候吃了鳖。
等到弘历亮出身份斩了莫名其妙的保定县令的时候,却发现,堂堂和硕怡亲王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绑匪假作毫不知情,向化名为“黄子历”的弘历,要求下三千万两白银的赎金。
事情一拖便是三日。
虽未放在明面上讲,但京师震动之情,却朝野相传。
无论是雍正还是佳妍,都几乎可以断定,佳欣以身犯险,不过是想要亲身查探案情罢了,否则,以她在那寂寞十年
中重新修炼而得的第六重紫金气造诣,天下又有谁人能够擒得住她?
但其中关窍,却又不便直言。
和还在前线的弘历,也不方便去传旨说“你别管你十三叔了让他自己搞定”云云,便也只好这样焦灼地僵持下去。
事情传递之间,倒是起了另一件不可控的变化。
所谓的天意人为,实在是,不在凡人的控制之内——
私奔远离的怡王世子弘暾,辗转得知消息,心急如焚,抛下有孕在身的富察若罕,只身北上而来,却在从太原往石
家庄的路上,破了行藏。
原本此事必定被佳欣订信直接报往怡府知道,但如今佳欣身险境,消息竟最后传至了弘历手中。
诸事杂为一事。
五月初,佳欣自内传出消息,运筹帷幄之下,将此股叛逆一网打尽,顺便查处到湖广等地十三名四品以上官员贪贿
巨案的同时,却讶然收到汇报,世子弘暾人在石家庄府,却命在旦夕。
——原来是石家庄府抓获了弘暾,搜出身上有怡府之物,疑及弘暾乃是保定劫匪派出通联消息的同党。羁縻下狱。
几经重刑拷审,生生将有着不错功夫底子的弘暾打成了一个废人。弘暾几度表明身份,却因此私奔之事被佳欣按捺
下来,并未通传出去,所以也无人取信。
弘暾被从石家庄运至于京城的路上,断了气。
这算什么?
佳欣实在不明白。
算天灾?算人祸?
大概和内阁军机大臣张廷玉之子狎妓。回家来被张廷玉抽打了一顿鞭子便告高烧不醒最后呜乎哀哉。算同一性质?
佳欣实在心中憋闷。人固有一死,但死得如此冤枉离奇,也算是人间异事。
——更郁闷的是,因为此事,佳妍和娟娟等人,集体对她不理不睬。整个怡府,冷若冰霜,叫人难耐。
白日里仍旧是千头万绪处理着庞大版图上庞大的事情。一点一滴查明,今次天地会余孽背后正主,乃是当年苏二娘
苏慕菲入侍胤禛之前所嫁的男人,人称二驸马的陈世男。此人乃是唯一得天地会创立者陈火方真传的男性弟子,在
陈火方事败之后隐忍二十年。纠集人马,谋定后动,今次所剿灭的,不过是他手下力量的三分之一而已。剩下的三
分之二,还待执国家者耗费心力。
到了夜晚,佳欣不得已下常常在养心殿借宿。所谓借宿,自然免不了虚与委蛇的应付胤禛一番——胤禛很容易便察
觉了,佳欣在之前的二十多天时间内曾经失身,也便心知肚明了为何剿灭此股逆匪时候,一个首犯都未活捉,而是
早被怡王神通砍杀至于身首异处于匪巢之中了。胤禛有时候也觉得奇怪。这样一个不干不净得理直气壮的女子,有
什么值得留恋之处?皇帝可以委身,匪徒可以委身,父亲可以委身,儿子可以委身,却偏偏在情爱上面一点也无自
惭自媿的模样,每年逢到“胤祥”的生日还可以做出一副那样深情的模样登钦天监独自远眺星空——究竟是为了什
么?
“你就别把我想成女人就完了。”佳欣解答胤禛的一连串疑惑。她在他耳边呻吟,然后清清楚楚地回答他那些破碎
虚空的问题。“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男人或女人,穷人或富人,笨人或聪明人。记得我讲给你听的郭靖和黄蓉的
故事么?聪明人和笨人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正如穷人也会发财,女人也可掌政。”
“你说错了。你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胤禛叹息。“我老了,最近总觉力不从心。但你从无疲倦姿态——你
是妖,是仙,是精怪,你不是人。”
“我是赵佳欣。第一个人都与任何的另一个不同。我也是。——对了,我要娶个侧室,先知会你一声。”
“你?……娶妾?”胤禛惊得停了下来。“你要娶谁?”
“我要娶谁便娶谁,难道你有什么意见么?”
胤禛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在佳欣面前,他从来都没办法真正摆出帝王的尊严——当皇帝的个中滋味,他越来越明白,也越来越难以忍受。他
或者知道,自己还是错了。自己并没有康熙或者胤祥甚至或者弘历那样充沛的精力和过人的天分。他当得很辛苦,
压力永远在身,却不得尽头,没有假期。若没有佳欣帮助,他的处境一定会很糟——佳欣却好像继承了康熙和胤祥
的所有的才华和优点,她知道如何治理一整个国家,她亦知道,要如何面对和国家长合在一起,割肉连心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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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天气并不算很热。
但佳欣却在流汗。
她很想悄悄从后门溜走,随便入宫,或是去什么地方,都好。
但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走不脱。
她也想从前门堂而皇之地去六部或是军机处处理国家要务。但是她仍然没办法走出一步——
富察若罕披麻戴孝,跪在门口,已经有一个晚上。
她还带着四个月的身孕。
幸好天气不算很热,不然,她必定早晕了过去。
但她坚持了下来。
她要入怡府,见弘驐一面。——事实上,只是见其灵堂一面。
但是佳欣不允许。
于是她就一直跪在那里。
——佳妍气得挥了佳欣一巴掌,佳欣宁愿挨打,也坚持了家主的威严命令:不让她入来。
她自称是弘暾未过门的妻子,虽然现今还无人知道她究竟姓什么名谁是谁家女儿,但只要一入怡府,必定是守节全贞的命运。
佳欣有时候也会怀念弘暾:他实在是聪明、有才华、性格很好的小孩。有决断力,也有胸襟,眼光精准,身体健康。
但是很遗憾,他没有任何将自己的名字和才华留在历史上的机会。——他碰到了一个宿命定好的,比他更有才华更有手段更有城府更有良好背景的弘历,同时也碰到了一个也是宿命定好的,莫名其妙爱上他的绝色女子富察若罕。
——佳欣不知道用“绝色”来形容富察若罕是否妥当。但她带着身孕跪在门外素服悴容得样子,却还是那样清纯美丽,乃是不争的事实。佳欣见过很多美人,很多卓尔不群,很多惊世独立。就连她自己,也曾经因为容貌而被人称颂、记忆。但她不会用绝色来形容那些女子,包括她自己。这个词似乎带上了奇怪的意味,只能够来形容那些用红尘中人预设下地轨迹来行走的女性。譬如,与郎君私奔又千里戴孝回来的,富察若罕。
佳欣不能够让她进来。
原本倒也无碍。但是,佳欣在富察若罕跌跌撞撞进城的同时,收到了报告:富察若罕的确是孤身一人寻夫入京的,但一路上曾遇险情七次,均是弘历的人暗中化解。
也就是说,富察若罕的行程,早在弘历掌握之中。
他未曾出手夺回富察若罕,显而易见,怕的并不是任何人,包括佳欣这位十三叔。他怕的,只是得不到富察若罕的心。
所以佳欣要将富察若罕的心,送还给弘历。
终于到了暮色出垂。佳欣瞅个人少的空挡,终于溜出了府去——临走前命人锁了大门,栓紧。下钥,严密杜绝了佳妍等人出来捣乱的可能性。
陪伴在身边的,乃是怡王爷的新宠,年轻娇俏的新福晋珊瑚小姐。
珊瑚一身男装,陪着佳欣溜达,闪闪发光的眼睛,如一只小耗子般伶俐。“爷,”她问。“咱们去哪儿?”
“入宫看你姑姑,好不好?”
“好啊好啊!”珊瑚的一双丹凤眼亮了起来,小手不自觉地就挽上了佳欣的臂弯。
佳欣笑一笑,便由着她去。“对了,你喜不喜欢那些?”佳欣随手指了指还未下市的胭脂摊贩,“喜欢就给你买。”
“不用啦。”珊瑚摇摇头,“若是生的好看,不用那些胭脂水粉,也能楚楚动人。就好像……好像有些人一样。若是生得普通,那便要多修心性德行,在旁的地方修补,靠脂粉动人,并不能长久的。”
佳欣微笑道,“你说那些不用胭脂水粉也楚楚动人的,是说跪在家门外面得那个吧?”
“啊……”珊瑚低了低头,然后爽快承认。“的确是个大美人,但我怕提了她会惹王爷不高兴,所以说到一半,把名字咽下了。”
“你还真是爽朗直白。”佳欣满喜欢这个女孩子。“那说说看,你觉得我对她,是不是太过残忍?”
“——王爷处世为人,透出一种智慧,令人相信,总是有所合理原因,才会如此。”
佳欣心中一暖,“真的么?”
“真的。珊瑚从小受皇后娘娘教诲,娘娘说我虽然不懂得进退,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极其精准呢。”她沾沾自喜。
佳欣忽然想起来一个很相似的女子——也很久没有去看望她了。“走吧,入宫去。我也去看些老朋友。”
在后宫兜了一圈,原本想找高婉儿叙旧,却被人告知,她早已经迁出宫去,在她儿子贝勒允祎的府中居住。
佳欣有点愣神。自己真的是太忙太忙了吧?眼前新人,脑后旧人,竟是一个也没能顾得上,就这样随着历史匆匆地转掉了。
也许那些太妃太嫔迁出后宫的那日,也曾摇摇望见佳欣忙碌在养心殿和坤宁宫之间的身影,但佳欣留给她们的,也不过是前台与幕后之间的,那一抹余光身姿而已。
探高婉儿不得,算算时辰,珊瑚在皇后那边想来是吃饭吃到一半,倒也不好去打扰。佳欣不禁犯了难:要去哪里呢?在大佛堂敲木鱼的玉枕儿?……算了吧,还是饿着肚子好了。
佳欣很轻易地摸到了太监换班时候待的小偏房,因时饭点儿,房中幽静无人,佳欣一时兴起,随便拿了身太监衣衫调换,简单遮掩了下容貌,便堂而皇之地往御膳房方向摸过去,试图偷些炸馍馍片之类地小食果腹。不再享受人们注目礼的感觉果然不错,平时拘于礼法不能接近的地方也可以畅快地旧地重游,一时间过去的种种记忆竟然以一种纯粹的温馨美好感觉浮现上来。人类的本能就是这样,所有痛苦煎熬,总会被有意无意地选择性遗忘。
绛雪轩——佳欣停下脚步,嘴角勾起微笑。
现今地绛雪轩改作了皇子书房,乃是弘历的弟弟五阿哥弘昼经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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