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考虑来考虑去大事挥斥方遒小事却粗心大意的阿哥们,满盘皆输。
康熙有备之下,蒋妍霞刺杀失败,当场自尽。
安排毒杀胤礽的人迟疑不敢动手,最后逃之夭夭。
康熙振作精神追查,昔日英主雄风再现,很快看出整个流程当中不合理的一堆情况。
胤禵很想在这个时侯长出来按照原定计划喊一嗓子:是胤禛/胤禩干的!
但他不敢。
康熙健康着,即便没有人能保证接下来发生什么。基于勤王兵力考虑的霸王诬陷也毫无用武之地。
一面犹豫着,一面胤禛和胤禩不约而同将事情推向了胤礽的头上,并与托合齐勾结蒙古人一案合并追究起来。
胤礽高呼冤枉,索性将所有阿哥都撕扯了一遍,康熙又惊又气之下,命将所有阿哥囚禁于宫中。
但也很有可能是胤礽谵妄。
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所有的儿子都想造反,都想要背叛自己。康熙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下去。
查。蒋妍霞那里的线索,三会八门,很容易便追查到了胤祥身上。
康熙将胤祥弄入宫中,集齐众子,要胤祥做出口供。
这是他的最后一份信任。
若是胤祥正式胤礽所言是实,没有人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
但所有人都看见此时康熙的强弩之末。
不知道到时候,是鱼先死,还是网先破?
胤祥面对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一个翻身机会。
指证众子,则几乎所有皇位的竞争者,很可能,被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康熙手刃。
而康熙被如此打击之后,倒真有可能行将就木,油尽灯枯。
胤祥完全可以。完全可以找一条明路,洗刷自己之前的耻辱。
但是他看着康熙,很轻悄地再一次背叛了皇父的信任。
他说,没有人谋反,除了胤礽。
胤礽勾结蒙古人不成,于是四处寻求刺客。
胤祥说他想要再帮胤礽一次,所以将自己管辖之下的三会八门蒋妍霞送给了胤礽。胤礽安排了蒋妍霞入宫行刺的一切,与其他阿哥们无关。
于是康熙释放了所有人。
胤礽被囚禁起来。
但是胤祥一直在乾清宫,和康熙谈话。
“其状若此,真行假意,不过一搏。伊所行孝也,偿也,善也。上所信忍也,退也。慰也。吾等天命所推,汲汲营营,不过磨中之驴,不能不行。如何言归乎?卿等痴心,吾不看愧对,然一生狂躁,总欲落手某物,珍爱日久,意气难平。妻小嚎啕失态,抑或天意,冰川高洁,终不为玷。禵亲笔。”
一万多字的详细描述,全部都是带着潦草的蝇头小字,洋洋洒洒,不知道胤禵花却了几多时辰写就。
最后一段是说,谋反事情的真假,其实说不定大家的心里面都清楚。胤祥选择保护了大多数,是为了康熙,为了康熙不绝望,不崩溃,不凄凉,也为了圣上一世的英名功绩,或许,也是对于曾经启叛逆之肇端的一种悔悟和偿还。而康熙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胤祥的供认,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退让,一种忍耐,一种自我安慰。无论如何,这些皇子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佳欣和佳妍不明就里找到胤禵求他告诉此刻情形,并帮忙入宫为胤祥活动求情的时候,他控制不住,想要去得到他一生最珍爱的东西。幸好天意命完颜氏出现,并且如此大哭一场,坏了胤禵的好事。这也许是天意想要保全彼此之间的一种清白无玷吧。
相比起胤祥平常行文时的华丽大气,胤禵的蚊子有种狂放却压抑的悲愤味道。佳欣看完久久无语,那种不快乐的感觉,似乎压迫在四周。
佳妍坐在那里,静静等待佳欣的诵读。
于是佳欣就一段一段地朗读给她。
朗读完的时候,窗外已经天黑。
有一群工匠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在了那里。
“姐姐……”
“他们在留下材料……”
“他们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他们走了。也许,明天会来……筑墙。”
一个毫无尊严却总是在清史中跳动的词语终于临近。
圈禁。
胤祥仍然在宫中陪伴他的老父亲。
工匠建筑高墙,将胤祥的府第围起来。
原来,所谓地高墙圈禁,真的是要筑墙的。
佳欣和佳妍等在那里。
等到墙筑好了,胤祥就会回来。
墙筑得很慢。
康熙舍不得胤祥,想要多留下他几天。
佳欣和佳妍清理了家人。
不相干的,想要走的,都托了胤禵手下的人,放了出去。
做坏事的时候,没有人取你性命。做了好事,付出自由。
佳欣忽然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存在,让胤祥变得太傻太善良了?
傻?善良?
这种字眼……OMG。
佳欣想起第一次见到胤祥的时候,他一身白衣,骄傲而狠毒,却眉目如画,好像一只高贵的小狐狸。
怎么就退化成这样了呢?
佳欣感慨。
墙终于筑好了。
康熙五十一年,胤祥圈禁高墙。
佳妍用她渐渐恢复的实力,画了一幅很漂亮很漂亮的星空图,深蓝金黄,又像是泼墨,又像油画,挂在胤祥的书房墙上。
那是她梦中的图。
胤祥回来的那天,看到这景色,很是一愣。
他神情淡薄,筋疲力尽,似是被人间牵挂耗尽了耐心和热情。
他津津有味看着那天际。
佳欣抱住他腰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安。
似乎,似乎会有朝一日,失去了他。
那么动荡的事情,那么柔顺的历史。
不……她不会失去他的。安静地,过完接下来的十年,不是吗?跟以前的差别并不太大。
不……也许不是的。
佳欣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佳妍的眼神。
而胤祥也开始常常陷入难以言说的沉默和思索。
佳欣忽然开始恐惧。
似乎有种压力朝她过来。
“胤祥……”她只能在心里用力喊。
日子淡淡地过下去。
有些不同,但谁也找不到它。
佳欣生病了。
今次病得狼狈。圈禁之中,高墙之内,延医不易,求药迟靡。
佳欣本人就是大夫,她告诉胤祥,不要担心,人都要生写小病来锻炼自己,以免将来一下子染上大病。
但小病久久不愈。
佳欣知道自己身体虚寒,似有毒素游走周身,但不知何故,亦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
病中的日子其实是幸福的。
胤祥坐在那里给她讲故事。
“从前有个人,东西家的邻居同时来求娶他的女儿。东家子富却丑,西家子穷但美。那人就叫出女儿来问她的意思,怕女儿害羞,就教女儿说,你爱东家子呢,就褪下左边衣袖;爱西家子呢,就褪下右边衣袖。结果,他的女儿将两边的衣袖都褪了下来。——再问女儿,女儿含羞道,愿东家食而西家宿。”
佳欣早知道这个故事。
但听胤祥讲来,别有一种趣味。
“要我的话当然选西家子。”她虚弱地用手去掐胤祥的脸。
“为什么?”
“和美人一起吃饭,才有胃口。”
胤祥端起来粥逼她喝。
佳欣很勉强地喝几口。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从何而来。
是慢性毒药。
在漫长的岁月之前,金风竹曾经利用过自己,想一名叫做许佩的女子下毒。她当时也染上了那种无药可解的奇毒。按照金风竹的预测,会在二十年后毒发,身亡。
但那是基于当时自己并无内力的情况下的推算。
后来紫金气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已经根深蒂固在她体内。黑汞毒遇到越强的内力,就会发作得越快。按照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巅峰值的内力计算,恐怕三五年就会发作。
现今离开那时候,已经不止三五年过去。
但佳欣没有说。
她假装想不起来。
也不想去想。
反正这毒来势缓缓,至少能拖上个一年两年,才会有性命之虞。何必告知天下,此毒无解?
有时候故事听厌了,就逼胤祥讲他在宫里的故事。
“皇上真的对你说,‘我知道你是在尽孝’?”
“嗯。”胤祥闷闷地答。
“他还说了些什么?”
“想的起来的我都告诉过你了。”
“可是我还想听。”
“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蒋妍霞的尸体,失踪了?”
“没有啊!”佳欣眼睛亮了一亮。“这个好新鲜,她是不是没有死?”
“应该是死了。可能那天她来我们家送的是遗书。那个夺书的应该是云玉卿的朋友。云玉卿拿到之后尽速赶去想要救援她的性命,却迟了一日,只好带走了她的尸身。”
“真的假的?”
“我猜的。”
“就知道是在胡说八道。”
“未必不是真的哦。”胤祥看佳欣有些蜷缩,起身去家火炭。
康熙五十一年的秋天,和康熙五十年,康熙四十九年,康熙四十八年,康熙四十七年……康熙的每一年,人世间的每一年。一样的凉。
“别加太多。”佳欣看着他的动作,“这个月还有好多天呢,用完了,便没有了。”
按照比例配给的火炭。
“不会用完的。”胤祥头也不抬,熟练地拨火。
“那故事呢?故事会不会完?我还要听故事。”
“好。”胤祥宠溺地坐回来,“给你讲个,蚕马娘酿的故事?”
“我不要听,我讨厌蚕呢,一条一条,扭来扭去的。”
“没有蚕,哪来你穿的衣裳。好吧。”胤祥叹口气,“不说那些古记了,你要不要听四哥的故事?”
“胤禛?”佳欣皱眉,“也不要,我讨厌那个人。”
“是我在乾清宫的时候听到的。不要听便算了,我给你讲北辰星君的故事……”
“要听!”
“北辰星君是……”
“不是这个。”佳欣动了动,空出一片地方来,“前面那个。”
胤祥把脚放上来,钻进被子里陪佳欣,“故事是说,有次胤禵建议四哥说,应该除了和嫔灭口,再伪造证据,诬陷和嫔与胤禩通奸。”
“……挺,挺正常的。”佳欣当个好的听故事的人,但却无言以对答。
“但四哥不肯。”
“不肯?”
“他在犹豫,他有些舍不得和嫔。但和嫔听到了消息,于是召了她的亲哥哥入宫探望。”
“有什么关系?”佳欣埋首在胤祥怀里,好奇地抬头望,像只小白兔。
“她叫她哥哥西福保莫要再作文官了,说她厄尔佳氏一门都是从龙入关,马上功名,莫要搅在文人政治之中,快快上奏去投身西北战阵,杀敌立功,才是个前程。”
“这愈发地无关了。”
“嘱咐完哥哥之后,和嫔就暗中找人寻来了乌头草。”
“乌头草?!”此乃禁药,亦为毒药。服者猝死,状如心脏病发,现代医学亦很难检验,古代仵作更是无从判断。产量极少,但和嫔却自能设法弄到。“她要干嘛?……难道,难道,她要自尽,以成全老四?”
“没错。但她哥哥回去之后咀嚼妹妹的嘱咐,越想越是不对,就去了雍府。四哥一惊之下,连夜通知德妃,才赶在和嫔服毒之前,阻止了她。”
佳欣无语。半晌才问:“老四是真的喜欢和嫔么?”
“他总不承认自尽喜欢这个,喜欢哪个,总以为自尽只爱四嫂一人。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得不到四嫂的心罢了。也许他对年氏对月华芳只是夫妻之分。但我想,他与和嫔应该是有情的。”
佳欣想起来很久之前,听见过身边的侍女说胤禛与和嫔的八卦。
……
“那日在永和宫外,她欢天喜地地亲手拿着一盆山茶花,回头跟宫女说话。然后便撞到了捧着块假山石的四阿哥!”
“然后呢,茶花跌烂了,山石摔裂了,和嫔娘娘啊,哭了。”
“跟个小孩子一样。说那盆花是她费了多少工夫才跟德妃娘娘要来的。结果四阿哥也怒了。说自己捧的这块假山石更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运到京城准备来送给德妃的。结果两位主子就在永和宫门前吵了起来。”
“听说后来和嫔娘娘收到了一盆样子差不多的茶花,宫里都猜是四阿哥送的。”
……
多琼瑶的开始。
自己这里是戏地一出。人家那里,又何尝不是一出连着一出,情天恨海,幻境迭生?
“这么多细节,好似你亲身经历一样,究竟是听谁说的?难道你和胤禛曾经深谈?”
“不是,是和嫔说给我听的。”
“啊……你出墙!你竟然……和别的女人说那么私隐的话题!”佳欣假装嗔怒,却因发烧体虚,声音细细,惹人怜意。
“她也许是想要告诉我,胤禛不是坏人。她还托我转话给你——但是我拒绝了,我告诉她,有些事情,请当面说去。转达来转达去,总会失了真意。”
佳欣叹了一声。
“我们自己境遇越惨,竟似越能原谅别人。和嫔,德妃。谁没有谁的私心,谁没有谁的难处?唉……我想睡一会。”
“我抱着你。”胤祥轻轻摩挲佳欣漫散在枕边的秀发。
睡啊睡啊,睡足了,就觉得身上好些。但睡过了,反而觉得玄虚。
醒来时候已经很晚,胤祥不知道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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