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欣翻了翻白眼。
这话倒也没错,高婉儿确实住在景仁宫。可她这么说来,自然是人人以为是她这位景仁宫的主子授命的了。“你做好人,我背黑锅啊。”
“这事儿……不巧……被荣妃底下个小太监见着了……今儿荣妃专门问我……”
“好啊,还闯了祸来——”佳欣斜着眼睛看她。“以为你夜夜专房,就没人能治你了不成?”
“婉儿不敢!”高婉儿服服帖帖跪在了佳欣脚下,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抬头看着佳欣。
“神经!下次不管是荣妃还是枯妃找你问话,一律不用理会。你的本主是我,我才是景仁宫的主子!她若再烦,就叫她直接找我好了。”
“景主儿英明!”
“还有啊,去跟纯琳说,她的婚期定在腊月初八,叫她不许再心急了——唉。看样子,温琳的病要到明年春天才会有起色,温琳靖琳的婚事,都要再拖一年了。”
纯琳即为十格格,通贵人的女儿。温琳是胤祥的亲妹妹十三格格。靖琳,则是倒霉的十四格格了。清廷入关后,染上了汉人的臭毛病,姐姐不嫁,妹妹也不能嫁,必得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来。
“我就跟十格格说,景妃是大菩萨心肠。”婉儿喜得自己爬起来坐回座位上。“对了,策凌现在是轻骑都尉,与去年的新科状元程聊申两人,一文一武,乃是张延玉手下两翼。要给十三福晋带什么东西,尽可以找他的。”
“哦?”佳欣抬了抬眼皮,又放下来。佳妍缺什么,胤祥早已经备好了送过去,连太监侍女也是自己身边的过去伺候,佳妍不过是被隐形禁足了而已。“程聊申?名字挺熟的。”
“他老子是程廷俊,可是当年吴三桂手下的一员猛将,做过吴三桂封地重庆总督的。”高婉儿见识不同一般女子,边磕佳欣的瓜子,边娓娓道来。
“啊!”佳欣猛地想起来。就是那时,康熙为了抚慰当年三藩之乱的后人,不仅取了程某为新科状元,更是钦点尚秋花入宫,尚秋花却不愿伺候,自裁而死,害得佳欣狠吃了一顿板子——就是这个程某?
“怎么了?”婉儿好奇问。
“没什么。”佳欣不愿想起那段回忆。“有空倒是叫他替我打探下,张延玉究竟在查些什么东西,我好奇得很。”
婉儿一下子兴奋起来,凑到佳欣耳边——伺候的宫女早已知趣退下。
“听说有怪力乱神之事。”
“哦?”佳欣亲历萨满女神等事,还曾亲眼见过飞龙坠天之相,对鬼神的存在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具体?”
“真不知道啦。”婉儿摊摊手,“都隔了好几层了,哪里问得真切。不过也真有意思,听说这位慎若方丈有十分的修为,十二分的神通,十七岁时就曾为京师祈雨,还曾经收服巨大猛虎,乃是我大清国德高望重的年轻僧人,可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起猛虎,佳欣不由自主联想到了穷奇——有人曾看见金小筑在某地出现,可惜胤祥全力追查之下,仍是无果。而仓惶潜逃的法海,至今仍逍遥法外。
那边婉儿还在喋喋不休。“女方听说是东北的富家娇女,也没问出来说是哪一家的千金。以我在盛京的人脉,谁不定还认识呢!”
佳欣有点好笑。“你不认识的。”
“为什么?”
“因为当初我冒名为她,你并未认出什么不妥来啊。”佳欣笑吟吟的答。
“啊?项于燕?”
潭柘寺死者名字佳欣早从胤祥处知晓,天下人还未知其详。盛京建筑,多有侍仗项氏之处,隐而不宣,也是照顾皇商一点面子罢了。
“喂,你去哪里?”高婉儿眉目仍然清秀,身材却因生产而略略丰腴,追着佳欣时候的姿态十分好看。
“没礼貌,叫上宪是叫喂的么?”佳欣白了她一眼。“去看看炎枫。”
“我也要去。”
“不是每个后宫都能像我一般有特权来去自如的。”佳欣一口回绝。“你想见谁,下次早点过来,请安时候能碰上。”
“就是碰不上九福晋啊,九福晋好可爱的——”
佳欣无语。有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和婉儿,究竟谁是本地人,谁是穿越而来的。
今次找炎枫,倒是的确别有所图。
佳欣坐在玻璃暖轿当中,看着沿途早开的腊梅。
又是一年花开早啊。
胤祥昨日传来消息,有位六年前太子宫中服侍的宫女,先进已经放出来嫁给了胤祥手下新调来的一位总兵。她当年曾经见过太子和胤禟激烈争吵,言语之间提及宜主儿、善嬷嬷等等。那年正式胤禟迎娶炎枫之时,而也是在那之后,属于炎枫家的财产,源源不断的通过胤禟的手,流向了太子用来保住嫡位的资金空中去。
康熙曾叫胤禛盘查此事,随着胤禛醉酒强暴霃瑾而不了了之。事实上,这件差事,不出意料的,又一次转给了佳欣处理。
可怜又可悲的女宰相啊,天生就是个跑腿的命。
第四十二章潭柘寺
大下午的,胤禟居然在练武功。
他用的居然还是剑。
佳欣知道胤祥擅枪,胤禛马术在兄弟间最优,大阿哥胤眩牟伎獠鳌嗨朴谌岬阑蛘咚釉霉滴醭圃蕖
却没有料到胤禟一身清人打扮,大辫子配上光脑门,却能将剑舞出盛唐气象来。其实那次在青烟坊他一箭将九门提督屠海封喉,就已知他身手不凡,这会子又见他舞剑,佳欣才真正欣赏到他的端正平和的意态和轻捷自如的身法。搭配之下,原本一张看起来只是和善的圆面孔,看惯了竟觉得十分帅气。
“九阿哥好刻苦。”佳欣见他收剑,才轻移莲步,迎了上去。
“过奖过奖。师傅好,学的不过是皮毛。”胤禟淡淡谦和。“来看炎枫?从哪里过来?”
某件事情之后,某几位皇子之间便如同冰炭水火,再不来往。唯有佳欣,到成为众阿哥之间的一道桥梁,跟谁也搭得上话,把得通脉。常常这个府里去过了去那个府,这位福晋看完了看那位福晋。
“看炎枫,也看你,专程。听说你得了些天山雪,不请我喝茶?”佳欣眨眨眼睛,恰到好处地放出自己的女性魅力。
胤禟却毫无所动——这也是佳欣喜欢胤禟的一个理由。他虽然初次在妓院见面便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对佳欣美貌的爱慕之情,但在知道她心意之后,便再也没动过邪念。胤禛是虽然心挂含笑身会和嫔,却始终对佳欣存着淫亵之意;胤禩则是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喜欢过任何一个其他姑娘,比较起来,还是胤禟人品较为难得。
“这里走。——老高,你去叫三姨娘把福晋扶出来。告诉福晋今次有糖吃了。”
“你平时不给炎枫吃糖么?”佳欣入座。暖和的地笼子令她面色酡红。
“不能多吃,她上次夜半牙疼,哭闹了好几日,又怕拔牙。太医说少吃甜食,也许不用拔呢。”胤禟笑道。
“你们……一起睡么?”佳欣有点点八卦地打听。
“就跟爹哄女儿一样。抱着睡,搂着睡。就是睡罢了。”
那对于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岂非等于受刑?佳欣有点同情起他来。
胤禟看出她的惊讶。“你莫想歪了,等她睡着,我十有八九去后头侍妾屋里。”他没有侧福晋,却有林林总总小妾约五名。通房丫头十几个。最为难得的是,这些女人对胤禟都是真心爱慕,不吵不闹,不争不抢,也不为名分。也不为富贵地和乐相处,现今还带着一条似大人哄孩子似的哄着炎枫这位名义上的主子。
不一会,他的第三房侍妾便牵着炎枫的手过来,炎枫穿着红红的衣裳,平地秋鞋,头发结成素素的辫子,一张圆脸。倒被衬出了几分清秀。她看见佳欣颇为欢喜,蹒跚地过来要糖吃,佳欣顺势把她搂了过来,那位侍妾便福了一福,退到了门外伺候。
佳欣原本有满腔的话说,现今搂着炎枫而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来,小枫枫来认字。”安静对坐了一会,胤禟忽然牵着炎枫的手过去书桌。“昨儿教你的,还记得不?”
“人之初,性本善嘛……枫儿认得的。”炎枫撅起嘴巴。
“后面呢?”
“性相近,……”
“不认得了?这字年谢。”
“谢?……不是呢,好像年……习?”
“不念习,念谢,不信你问师傅去。”
“问就问……明明念习呢啊?……谢?还是习呢?”她一手抓糖,一手抓着字纸蹦蹦跳跳往门口去了,门外伺候着的三姨娘赶忙追上去,拉住她的小手,哄她走得慢些。
“好了,”胤禟给佳欣亲手倒茶。“炎枫我哄走了,你有什么事便说罢——先前我真以为你是来看她的。”
佳欣面上一红。“看她不假,有事也真。我只有一件事情想问——康熙十六年,宜妃姐姐应选入宫的那年,户部——”
“我额娘入宫是十七年的事。”
“哦?”佳欣假作错愕。“对对,是十七年,就是吴三桂称帝那一年——”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胤禟一挥手,打断佳欣的话。“无论你打听什么,我又怎可能知道?”
“莫急,你慢慢听我说。那年三月吴三桂称帝,八月就被剿灭,朝廷为志此喜所以小规模地召选了十来名秀女入宫。其中才貌最为出众的,便是你额娘宜主儿了。”
“我额娘的事你找她便是了,找我做什么?”
“康熙六年正月,皇上大婚,当时除了孝诚皇后之外,同时入宫的两位册嫔是惠妃与荣妃。之后断断续续有秀女入宫,但皇上再开选秀大典则是在十年之后,也就是康熙十六年。当年应选秀女八十一名,德妃便是此次入的宫——但事实上真正入宫的,却只有八十人。秀女入宫原本至少相隔一年之上,但康熙十七年借吴三桂覆灭之事朝廷却特意加了一次选秀里的恩科——其实,那次恩科是为宜妃而开,对不对?”
胤禟霍然站起。“在人家面前说他母亲的是非,景妃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莫要激动。我还没有说完。当时郭络罗氏的女儿才貌之名,名动京城。原本也该在十六年待选之列,当时却出了点岔子,以至于十七年内务府不得不再选一次,将她增补入宫,对不对?”
“老高,送客!”胤禟极为愤怒。
“谁敢进来?!都给我退下!”佳欣宝刀在手,高高举起。
空气僵持住了。
门的吱呀声听起来枯涩。
佳欣凝了凝神。“因为当时,秀女之一的郭络罗秀华,在康熙十六年原本该应选的日子之前三日,在京郊被歹人劫走。后剿灭吴三桂之时,却在他大营马厩中发现了秀华的踪影。经内务府查验,仍为处子无疑,故而皇上下旨,将她特选入宫。此事在永兴当地被传得神乎其神,秀华更被传为‘马厩观音’,至今永兴仍有马厩观音寺,还有僧人妄作经赞传诵。对,也是不对?”
胤禟反而安静地坐了下来。
“你究竟想问什么?”
“有一位单姓嬷嬷,在康熙十七年时仍是宫中主事的大嬷嬷。康熙二十年她因重病返乡——康熙二十年,也正是惠宜荣德四妃册立之时。可以说,郭络罗秀华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于是当年亲手检出她仍是处子的嬷嬷,便莫名中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康熙三十八年,这位在床上瘫了十八年之久的嬷嬷,却遇上了天医门宋崇德,被验出不是中风,实乃中毒。宋崇德将单嬷嬷治好,他走之后不满一月,便有贼人劫掠村庄,放火烧了单嬷嬷的屋子。邻人都以为她早已丧生,却不知道她早被接走,常住在了京师。”
胤禟冷冷一笑。“好离奇的故事。”
“提前一步接走她的,就是当今太子。郭络罗秀华,便是当时已失处子之身,却为了入宫而贿赂了单嬷嬷的宜妃。自然,下毒封口,烧屋灭口的,也都是这位蛇蝎心肠的马厩观音了。对,还是不对?”
胤禟拒绝回答。
佳欣只好自己继续,“康熙四十一年,宋崇德死于泰山。当时太子的人马在前企图杀死胤祥,你参与其中,却暗中派人见机行事尾随在后,直到偶然发现宋崇德踪迹,于是当机立断,将他杀死灭口。太子收藏单嬷嬷之处却甚严密,你多方察访无果,所以才利用了李秀景,要她为你留心寻找,对还是不对?!”她越说越激动。“五阿哥并非天生消沉忠厚,而是偶然得知此事,以为自己是吴三桂的后代,所以兢兢业业,但求全命保身,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时曾经有所风传,皇上为杜绝疑虑,还专门命内务府修改宜妃入宫时日,将她列入康熙十六年秀女册嫔的名单之中,对,还是不对!”
胤禟颓然坐下,叹了一声。
佳欣放柔语气。“其实,宜妃被寻获,乃是十七年八月。入宫,是十七年十月。而五阿哥生于十八年腊月,中间已有十四个月的空档。无论如何,五阿哥是不该自疑的。”
“——他若也能想透这点便好了。也省得一个母亲,一个弟弟,为了他操心。”胤禟站起来,“你不应叫女宰相,而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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