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就说吧。”佳欣的心有些沉了下来。
朱六义是油滑之极的人物,也见了不少大阵仗。如今一个宫女叩宫,不算太大的事,竟能让他在三月天里,汗湿透了重衣?
“景主儿,您……可要救我一命啊!”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爬向佳欣的小腿。
“滚开,有话快说!”佳欣一脚踢开他,看了看周围。
所谓密室,反而不如这里空旷一览无余地地形,更为隐秘。周围有无人走过,一目了然,绝无走漏嫌疑。
“主子,已经循着那名侍女的血迹查到了……广化寺。”
“广化寺?”地处后海,离开几位阿哥权贵的府邸很近,乃是炎枫回家的必经之路。“那有什么呢,人在不在寺里?寺中有什么痕迹?”
“奴才……实在……不敢进去啊!”
“为何?”佳欣不解。
“是四爷……雍王爷……的随从……守在那里……”
“啊?”这回,连佳欣也不禁渗出汗来。
“两个侍女倒毙在门洞里,叫了人去辨认,一个事九福晋身边的,一个……是八福晋身边的……”朱六义全身发抖。
佳欣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半响,才问道,“你怎么处置的?”
“见到的,认人的,都杀了,推下海子里了。”朱六义有点神思恍惚。“主子,我怎么办?我不想死——”
“不想死,明儿我叫皇上派你去打仗去。生死有命,要是挣了军功回来,谁也奈何不了你。”佳欣咬牙,“现在带我去,快!”
有高手助阵,佳欣头一次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走了这点路程。
上一次来广化寺,还是同康熙一起,还得了一枚下下的签文。
今次月如掺水,空气里弥漫淡淡血痕,竟已不是昔日佛门之风——
一名小沙弥的尸体,和两个女子的尸体,果然交叠在入门不远之处。
佳欣提裙跨入门槛,忽然两名大汉从天而降,挡在面前。
——又是那天那两个。佳欣心中怒意上升,一手拿着如朕亲临之印,一手啪的一个清脆耳光掴了上去。
两名大汉没有闪,也闪不开。
因为小窗小镜两枚雪亮匕首,已经不知何时抵在了他们腰眼之上。
“给姑奶奶滚!”
佳欣一声令下,小窗小镜将二人踢飞了出去。
临到举步,佳欣反而头皮发麻。
但情形不容她迟疑,她向里面而去。
天。
她看见了什么?
炎枫……闭着眼睛,昏迷在大雄宝殿门口的蒲团上,衣衫完好,裙下却渗出血水。
而胤禛……在里面。
十八罗汉中的某一尊的下面。
他穿着上衣,下身却赤裸,远远一股酒气。
他正把他的家伙,从什么地方拔出来。
一股白色液体,喷在了他身下的女子面上。
那女子发出哀哀的惨叫。
霃瑾。
八福晋,霃瑾。
胤禛正对着霃瑾的脸,射出了男人的精华。
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向门口的炎枫走过去。
“不……炎枫她还怀着孩子,你不要动她……禽兽……禽兽!”霃瑾疯了一般叫着。
胤禛反手一个耳光,将她打翻在地上。
白生生的腿上,跌出了乌青。
霃瑾抬起头,看见了佳欣。
然后她加了一声。
佳欣听不懂这是什么语言。但是佳欣,包括两旁的小窗和小镜,都听到了里面的绝望意味。
胤禛被尖叫惊着,也转头看,看见了佳欣。
然后他摇摇摆摆走了两步,像是要走向佳欣,又像是要回去拖拽霃瑾,却跌跌撞撞,一头撞上了挂着大钟的木梁。
然后佳欣便看见胤禛如木偶人一般,真真地向后倒下去,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佳欣顾不上那么多,一个箭步去到霃瑾身边,扶住了她。
霃瑾软软靠在佳欣怀中,脸色苍白,喉头似有什么东西梗阻,眼睛瞪得很大,仓惶,却说不话来,气越喘越急。
小窗悄悄靠过来。“主子,八福晋怕是梗住了,您让她哭出来便好了。”
佳欣感觉到霃瑾全身肌肉都似在神经质地抽搐,掂量出来此刻的凶险,赶忙一手捏住她脉门,一手在她背后重重一拍。
霃瑾哇的哭了一声,随着哭声的竟不是泪痕——她根本并没有一滴泪痕,而是一口鲜血从胸中喷了出来。然后她便软倒下来,昏迷在了佳欣的臂弯里。
偌大一个大雄宝殿。
三个躺下无知无觉的人。
佳欣觉得自己手足冰凉。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怎么面对。
“主子,”小窗蹲下验了验霃瑾吐出的血。“八福晋是郁结愤懑,这口血吐了出来也许略为伤身,但该是无大碍的。”
那边厢小镜也过来回报。“主子,九福晋的孩子丢了。人并没有受玷,只是摔倒而已。性命也是无碍的。”
“无碍便好……”身子都是无碍的,可是伦理干系呢?心呢?
能瞒得下来吗?
佳欣忽然开始明白,为什么四爷和八爷九爷会如此不共戴天。
“你们说,此刻,我要怎么办好?”佳欣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
“奴婢愿永埋此事——只要主子一声令下。”小窗小镜齐齐下跪。
“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们都是我大清一等一的好女儿,没道理为了这些破烂人、破烂事去做什么牺牲。”佳欣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
“那主子准备……”
“要瞒,也是瞒不住的。”佳欣一叹。“让他们在这里吧。去请八阿哥和四福晋过来,什么也不必说,只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这个场面便好。我即刻进宫,请皇上释放九阿哥……冤孽,真是冤孽啊!”
半日之后,整队大内侍卫分散到了众位阿哥府,将胤禛、胤禩等人团团看守包围起来。怕他们激动之下,再有什么私自寻仇之事。
两日之后,胤禟从东北紧急拍马而回。
但是又有什么用处?
佳欣问过康熙要怎么处理。
康熙反问她,要是你的话,要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呢,胤禟贪污数十万,开办淫窟在先。这样触犯国发都没办法办。胤禛强暴个把女人,哪怕是兄弟的妻子,又能怎么办呢?
胤禛原本想要强暴的是炎枫。霃瑾不过是个冤鬼。佳欣有种冲动,想问她,你这次可满意了么?上次因为那些大汉不强暴自己却强暴含笑的不平衡,是不是已经从含笑的老公身上,找到了平衡?
当然,佳欣没敢这么问。
霃瑾可能还算好点。
炎枫——疯了。
御医束手无策。
她又一次失去小孩,再加上亲眼目睹一场暴力凶残。
也许从小含着金汤匙,被当做小公主一样在温室中长大,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换了含笑,不过是咬咬牙瞒过众人。
换了霃瑾,不过发发脾气,闭门不出。
尔并没有受到实际侵犯的炎枫,却彻底的失去了心智。
佳欣判断,她的智力和记忆大概回到了七八岁十来岁的时候,会拉着胤禟叫九哥哥,却不认识佳欣和其他人。忘了宫里的礼仪规范,却记得自己对甜食的爱好。不怎么认识字,也不会打雀牌,有时候很安静的坐在那里,有时候却不停哭,说是有人欺负她的娃娃。
胤禟给她做了个很好看的布娃娃,炎枫成天抱着。
佳欣来看她,胤禟牵着炎枫的手教她喊,“这是景阿姨。”
“景阿姨好。枫儿要吃糖糖。”炎枫傻笑着伸出手。
也许这样反而是件好事?
佳欣深夜在乾清宫中,洒下眼泪。
“皇上,你怎么受得了?他们是亲兄弟,亲兄弟啊!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康熙有时候叹口气,什么也不说,有时候脱下佳欣的衣裳,同她做爱。
然而第二天,佳欣仍然不得不继续带着沉重的心,挤出温柔的笑,去某位阿哥的府中,继续探听,斡旋,明知无望,却仍希翼能够调解。
有一日,佳欣看见胤禩的脸上多了一条深深的玻璃割伤的伤痕。
“怎么了呢?是……她划的?”
胤禩看着佳欣,冷漠而无奈地笑。
佳欣忽然一个寒颤。
她明白胤禩的觉醒——他不会允许胤禛登上皇位。御林军如临大敌的看守原本并没有什么大用,他们是龙子龙孙,他们不会再去用愚蠢的方式报复,手足肉搏。他们放眼中原,逐鹿天下,待到来日金殿之上,自然可以将对方,挫骨扬灰。
而胤禟,正式地与胤禩结盟。
佳欣也去看过、劝过他。这位阿哥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摸样,佳欣劝他放手,他也没有辩驳什么,只是将不离手的折扇哗啦一声,从中撕成了两半。
胤禛索性就对她避而不见。但是佳欣知道,含笑和胤禛正式分房而睡了。夫妻之间的关系,下降到了从未有过,再也不能挽回的冰点。不久之后,胤禛的嫡长子,那拉氏所生的弘晖死于一次溺水后的高烧。溺水的原因没有人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但是佳欣不知道。胤禛和那拉氏在葬礼上漠然以对,仿佛,也是真的不知道。那便无论如何,只能当成一次意外的落水了。FEIFAN
夏天过去,秋天短暂。
和嫔和婉儿相继各生下了一位公主。
但是婉儿的小格格才满月,她的嫡亲小哥哥,不满周岁的十九阿哥便出天花,夭折了。
康熙于是特许高婉儿自己抚养小公主,为她赐名为裕琳。而和嫔的女儿,赐名叫做怡琳。
这个怡字,让佳欣想起胤祥他日的封号。
再两月,小怡琳也死于先天不足。
佳欣去看望和嫔的时候,她的确是悲伤的,但是佳欣在她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毕竟,这是个人伦混乱的孩子。又不是可以起什么作用的阿哥,不如早早死去,倒也清静。
同月,胤祥的亲妹妹十三格格病危。
佳欣连日和衣而眠,不分昼夜照料,似乎在尽嫂子本分。平静而苍老的日子看起来似乎会一直持续到康熙四十四年春天。
春天未到之前,却有一件奇怪的事到了。
身在潭柘寺的佳妍,被新上任的顺天府尹张延玉不知就里之下,当成杀嫌犯扣押了下来。
死者是被潭柘寺方丈慎若大师藏匿于寺内的女子,项于燕。
此事轰动京师。德行贵重,常为皇家乃至天下祈福求雨的方丈大师被查出来如此的风化案,还牵扯着一条命案和一位福晋,一时京中外省,流言四起。
“如何?”
高婉儿颤颤巍巍的摇曳了进来。“张延玉还是不肯放人?”
佳欣皱着眉头看她交下特制的比一般花盘底要高出整整一寸多,鞋底以金箔镶嵌的绣鞋。“还是不肯——现今居然就真的流行上了这种鞋子?前几天才见两个郡主穿过,今儿连你也穿上了。”
婉儿走到佳欣对面,如释重负地做了。“其实挺不舒服的,但确实好看啊,昨儿个皇上还夸我修长柔弱呢——别太担心了,张三不敢委屈了十三福晋的。先进十三阿哥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巴结讨好便罢了,借他是个胆子,也不敢把十三福晋怎么样。”
佳欣苦笑了笑。“此事不知怎的,竟然传遍天下。昨日皇上专门召见,嘱我不得插手此事,还专门令我隔着帘子听了他和张延玉的奏对。据说,这位张三公子,是疑上了此事有什么内幕,要借扣押小研为栈道,去私下查清究竟哪里才是陈仓呢。”佳欣疲惫的靠在锦榻上,拿起参汤来喝。依照谱例,她今年是二十三岁,实际则是二十五,但佳欣每每觉得自己的心态至少已经有四十岁。“事情太多了。十格格就要大婚,原本十三格格十四格格也是同时出阁,这十三格格一病,就全耽搁下来了。本来想等等再等等,可是十格格毕竟已经整二十了,再耽搁不起的——你说这一堆的事儿,我何时才能有个解脱?”
高婉儿掩口笑。“听说呀,民间已经有说书的把你的故事编成了段子,就叫‘女宰相’!”
“哦哦,他们怎么说?”这跟现代的影视剧改编一样嘛,灵的灵的。
“说什么当今景妃娘娘有神功护体,女扮男装孤身闯入虎穴大破屠海青烟坊,还什么有千万化身,一头儿擎天保驾,一头儿治理六宫,等等等等。”
佳欣噗嗤一笑,“难道我是孙悟空?”
“姐姐是广寒宫的嫦娥下凡。”高婉儿毕竟位份较低,见佳欣喝完参汤,自然的起身伺候她漱口,再斟了一杯茶。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嘴那么甜,又要我帮你什么?——可说好了,如朕亲临和尚方宝刀不借。”
“是……”高婉儿面上一红。“也就是你刚才说的事儿。十格格与策凌两情相悦,如今等得不耐,两人在肇宁郡主府上私会,下钥前策凌男扮女装送十格格回宫,可巧没算准时间。被锁在宫内,十格格找我求助,我便想了个借口把策凌送了出去。”
“想的什么借口?”佳欣闲闲问。
高婉儿一下子吞吐起来。“我说……我就说,有个小太监,是景仁宫派出去办事的……”
佳欣翻了翻白眼。
这话倒也没错,高婉儿确实住在景仁宫。可她这么说来,自然是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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