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了撇嘴,扭脸看了她一眼,似乎,他最后那句话,戳到她的痛处了。
他嘴角一沉:该,活该,蔫不悄儿地偷着来相亲,别说他不允许,陈叔叔也不会答应。
他们这一辈里,有哪几个是婚姻自主的,没有被长辈认可的婚姻,也不会被长辈们祝福,宝诗和三哥那是特例,是经过大人们默许了的。
只是小安子,怎么就不明白这个理儿。
他不知道当初乔羽为什么要和她分手,但陈叔叔在仕途上大起大落,官位差点一撸到底成为一介草民,他更深知政治联姻的重要吧,恐怕陈叔叔也是不同意她和乔羽在一起的。镬
好在,他是钟立维,他是幸运的,他还能在这个圈儿里选择。
这么想着,心里顿时软了,心房的某个角,绵绵柔柔起了几道褶儿,就象泡开了的茶叶梗,越软越能看清上面细密分布的脉落。
大马路边上,停着他的车,司机垂手站立。
显然,他有备而来。
陈安不由看了他一眼,有许多的疑问。
老高开了后座车门,钟立维扶着车顶让她先坐进去,他站着没动,朝车内伸出手。
陈安愣了愣,取出车钥匙递给他,他利落地接过去,朝后面一扔。
她这才看清楚,后面还跟着一辆车,有个人接过了钥匙,转身走开了。
借着路边通明的灯火,她认出了那人,就是中午帮她开车的那人。
钟立维这才上了车,坐在她旁边,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除下来后,人彻底舒服了,他脖子晃了晃,不然总觉有一层障碍挡着,汗热难散。
他随手将火狐放在旁边的小台子上,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
她也顺从地摘下来,却握在手中,用手指摸着那硬中带软的一层塑料壳。
他敲了敲前面的隔音板,说道:“开车!”
然后,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目光转向旁边:“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吧。”
说话的同时,车子启动了,隔音板也降了下来。
这一方封闭狭窄的空间,令陈安有些心慌气短,虽然这车子足够气派,空间比一般的车子要大很多,虽然和他认识很多年。
可是这样和他相处,她还是不自然。
忍了又忍,她终于回过头看向后面,路边有一条孤独的黑影矗立着,长长的黑色的影子,凝滞不动,象是万年不会移动的冰川……越抛越远。
她觉得心里酸酸的,痛痛的,辣辣的,还有一股子莫可名状的躁动,恨不得抓住什么东西撕扯一下似的,没有办法排遣,没有办法丢下。
钟立维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手中的玩具被抓拧得变了形,显然用了狠劲,却不声不响地发泄着。
心中的柔软立刻化作一股锐寒,转瞬就结成细碎的冰晶,他冷冷地瞅着她。
她只是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空气沉默得有丝火药味,一触即燃。
没错,他是想发脾气,早就想发脾气了,在弟弟立铭亲口告诉他:安安姐相亲去了。那刻,他就想立即逮住她,然后打她屁股,拧断她的脖子。
但他控制着自己,一直控制着自己。
到紫薇阁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睡着了,很沉很沉,而旁边,竟然坐了乔羽,他近在她咫尺,微笑地看着她,心满意足端详着她的睡容,象观赏一朵花似的……
一眼,一眼就够了,他怒火中烧。
不,是嫉火中烧!
他掉头就走,他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阿莱跟上来,小心翼翼问:“钟先生,要继续盯着吗?”
他哼了一声,噔噔噔下了楼,阿莱愣了一下,马上回去了……
车厢里的温度有些热,他身上也热,被一身西装拘了一晚上了,难受得很,他抬起手,用力一撸领带,有个小东西掉了,亮晶晶的,就落在她脚边。
陈安终于动了动,一侧身子,弯腰捡起来,是一玫小巧的耳脉,银灰色的,别在衣领或领带上的那种……
她眼神一转,终于落在他身上,他是从哪里赶到紫薇阁的?
接触到他冰寒的目光,她瑟缩了一下,他这会儿,很吓人,生吞活剥的样子,仿佛要将她撕裂!
她刚到嘴边的话,立即又咽了下去,不声不响将耳脉放在小台子上。
他的脸,沉得更厉害了。
单调的音乐,在这刻救了她。
她从包里寻到手机,刚要接通,他一把夺了去,瞪着她。
他以为是谁?乔羽?
音乐还在继续,吵人得很。
他看着她,直接按了绿色键,立即传来一个女声,轰炸似的问句,连珠炮似的不让人喘歇。
他嗯嗯啊啊应着,最后完整地说了两个字:“谢谢!”极客气的。
收了电话,他递给她,仿佛放松了不少,还好心地提醒她:“你的女朋友!”
陈安接过手机,这个二百五,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说了什么呢,劳他大少爷驾,说声谢谢?不容易。
“我想回家了!”她终于说道。
他却慢吞吞地说:“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回家休息。”
听听,多暧昧。
他的话仿佛在椅子上安了把锥子,让陈安坐立不稳。
为什么成了邻居呢,为什么和他同一屋檐下?
这会,她终于想通了,再想不通真成傻子了。
车子一停,她推门就下车,不管不顾的。
钟立维虽手疾眼快,只摸到了她衣服边儿,然后听到“哎哟”一声尖叫,他的心尖立即跳了三跳。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vip'
钟立维虽手疾眼快,但只摸到了她衣服边儿,她双腿一收,羚羊似的飘到了车外,比任何时候都轻便灵巧。言酯駡簟
钟立维气极反笑:今儿你是赵飞燕,明儿我就让你成相扑,最好胖得挪不动半步,老实在家待着吧……还没想完,就听到“哎哟”一声尖叫,他的心肝立即跳了三跳。肋
他一边以火箭且堪称完美的速度和动作下了车,一边着恼,他知道自己不行,她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跟什么似的。
下车一看,原来是陈安着急忙慌中撞倒了人,司机老高早他一步下了车,过去帮忙,却有另一名中年男子抢先了一步,扶在女人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安急忙道,通红涨脸地撑起女人的左臂,女人穿着丝滑的水绸衫,月白色的,七分袖,淡雅素静的纹理,仙女织就一般,低调中透着华贵。
女人站起来,摇了摇头,又活动了一下双腿,口气倒也很温和:“没事,以后走路注意点。”
“是,我会的,会注意的……”陈安应着,额头冒了汗。
不知怎么的,她没有马上撤开手,手还抚在女人臂上,一方面是出于歉意,不敢马上松手,另一方面,那丝绸的手感,滑不溜手,却有些粘粘的,沾着手指,十分舒服。
中年男子也笑了,一看就是个豁达开朗的人:“小姑娘,有再急的事也得瞅着点,瞧瞧,多危险,得亏撞的是人,这要撞车上,多悬啊!”镬
女人仿佛笑了下,看了男子一眼,眉眼中含着情意,说道:“还好我没事,也别再难为这孩子了,她也不是有意的……”说着话的功夫,又转过脸看陈安,仿佛要安慰几句,瞧这孩子吓得,全身都在发抖呢。
陈安也缓缓抬起头,目光难艰地从女人的衣袖上拔出来,落在女人的脸上,心形一张脸蛋,漂亮的杏核眼,有些圆润的下巴,精致得仿佛忽略了岁月刮过的印痕,美丽仍旧美丽的。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出了神。
这张脸,就如水中月,一搅就碎了,多年前就碎在她的记忆里,再后来,连记忆都模糊了。
只是那声音,温软的不可思议,稍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曾经一度响在她的梦里,却象鞭子一样抽在心坎上。
她不会记错,她不会看错,心跳顿时宛若擂鼓般,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唯恐一眨眼,那泪雾就会凝成小水珠掉下来。
女人也看着陈安,那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优美的嘴唇,伶俐的下巴,脸色好象真的不好呢,受了惊吓似的……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的,眼前明明实体的人竟似影子一样虚浮起来,蒙了一层水汽,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娃,梳着可爱的童花头,张着小胖手摆摆摇摇走过来……她一狠心,转身掉头就走,身后响起揪心扯肺的哭声,那一声声“妈妈……妈妈……我要妈妈……”的哭喊,让她脚下愈走愈快,那相似的一对眼睛,追着她,如影随形,她怕,她会做恶梦,她会恶心……
只是这会儿,面对这样一张脸,面对那双眼睛,她只是心酸加心疼,完全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遇到了,她竟然激动无比,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心脏忽然间翻转了一下,她的嘴唇动了两下:“……”
陈安背上似滚过一道雷电,虽然她没有发出声,但陈安知道她叫的是什么。
她还攥着她的衣袖,攥得紧紧的,起了褶儿,脑门上涔涔地冒着汗……
下一刻,她倏地松了手,转身就跑。
女人仿佛没了依靠似的,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只是眼神还追着陈安的方向。
中年男子一伸手,稳稳地扶住她,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眼角忽然迸出两颗泪,只是看着远处,女孩子伶俐地在车林里穿梭,然后跑下马路丫子,长腿跨上护栏,她惊得一捂嘴巴,前面就是车流滚滚……她心跳得跟什么似的,软软地倚在中年男子怀里,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小安子!”钟立维惊得追上去,刚才不是好好的嘛,这又唱得哪一出?
眼看着她跨过护栏,他又惊又气,甩开长腿,几步就撵过去,拦腰把她抱下来,一直回到安全处。
“放手,钟立维,你放手!”她挣扎得厉害,挣不开,她瞪他,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他轻轻将她放下,只是两手还箍在她腰上,他知道,这刻,她激动得很,他得看紧喽。
在紫薇阁里,她认出他时,好象也没这样激动过,显然,这会儿,不是因为他。
他平静得看着她,皱了皱眉,此时的安安,不是激动,是相当的激动,那对大大的眸子亮得出奇,挂了一层水晶片似的,哀怨,忧伤,生气,烦恼……各种情绪一古脑喷薄而出。
他暗暗心惊,安安不是这样的人,那样洒脱的一个女孩子……他又看了看,没错,她在哀怨,在忧伤,狠狠的哀怨和忧伤,浓烈得一杯茅台酒,紧紧罩着全身。
二十六年来,他从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过这种情绪。
“你,放手!”她狠狠地说,小脸煞白煞白的。
他嘴角一沉:“你这样子怎么走,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走,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咬牙,眉心都拧在一起,如果可以,他真想揍她一顿,她倔得象头驴,可是,她又是那么纤细和脆弱,让人不忍碰触。
心里,隐隐犯起一股子疼痛和无奈。
他静默了几秒,终于认输:“走吧,我帮你拦车。”
他送她上了一辆出租,把包端正地放在她腿上,告诉了前排司机地址,丢下一张钞票,然后看着出租车开走。
他默记下车号,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回停车场。
中年男女还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他。
那女人,似曾相识。
~~晚些还有一更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vip'
他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会儿,她好象忧郁得很。言酯駡簟
他走过去,礼貌地打招呼:“秦叔叔,好久不见了!”
秦正丰笑微微的:“我刚还想呢,这小子怎么有点眼熟呢,原来果然是你。哈哈,今中午约你妈妈谈事情,还提到你了呢。”肋
他习惯地挠挠头,也笑了:“只怕妈妈数落了我的一堆不是吧!”
男子哈哈大笑:“可不是怎么的,你小时候,除了调皮捣蛋还会干啥?我第一次去你家做客,骑着自行车去的,好家伙,等出来时,俩轱辘变一个轱辘了,一去你就给我来个下马威,那时你才几岁啊!从那以后,再去你家,我就得想想,自行车,怕是不行了,可是什么代步工具都有轱辘啊……嗬,我就想啊,钟家的人,果然个个了得!”
钟立维有几分难为情,被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辈调侃地说起儿时的事,他还真有点抹不开面儿。
“秦叔叔,那时我不懂事,对不住了,您多担待!”
秦正丰一摆手:“什么对住对不住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儿嘛,该调皮时就调皮,长大了也有大人的样儿,好,好!我就知道,钟家的人,顶错不了。不过,我可听老梁说了……”
钟夫人姓梁。
钟立维心里一紧,不由摸了摸鼻尖。
老秦又是一阵笑,十分愉悦的样子:“你妈妈啊,为你的事操心着呢,中午说起来了,直叹气。小维啊,别怪秦叔叔多嘴多舌,我和你妈妈是老同学,又是多年的朋友,这会子又遇到你,叔叔说你两句,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认真对待,千万抓紧喽,千万别松手!”镬
钟立维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