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爸爸体力极差,爬到七楼就喘的不行,所以可以想象到了九楼902门口,爸爸让他下楼去车里取蛋糕时二爸爸的那张脸是什么样子。
二爸爸本来想抗议的,爸爸一句话就让他当场没电了。
爸爸说,“一年多没出手的房子,房主给你的折扣有多少?”
当时二爸爸哭天抹泪的说天地良心他买这栋房真的花光了爸爸给他的钱,可当二爸爸认命的下楼拿蛋糕时,疼疼知道,不需要她把二爸爸那些私房钱告诉爸爸,爸爸也会知道。
可是龚筱藤没想到,当她对着粉红色的奶油蛋糕说出自己的生日愿望后,哭的会是自己。
疼疼的愿望是:希望能看爸爸笑一次。
半小时后,关楚总算把哭得岔气的疼疼哄睡着,他则笑得岔气的推开书房门。
书房里,棚顶的白炽灯被五个淡色花瓣形灯罩滤成柔和色调,投射在书房的陈设上。房间中间是张长形桌案,上面摆着一盏老式台灯,灯罩是绿色的,下面的灯管是外露式,一端垂着根金属绳,是开关。
这种类型的台灯最早出现在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末就被外形更好看的装饰型台灯代替,渐渐绝迹了。
灯亮着。
灯影下,摊着一个笔记本,本子中缝地方,一只钢笔安静躺着,笔帽扣在笔尾巴上。
本子上还没字迹。
桌上东西就这几样,房间里倒是桌旁两组嵌入式书架更为显眼。占据整面墙壁的书架里整齐排列着各式书籍,那些书籍个头或大或小,有些足有两个砖块那么厚,有的却只类似于一些零散纸张被临时装订成一沓。
陌生人看到这些,可能有的第一印象也许是,这书房的主人要么是博学的人,要么只是拿钱装点门面的无知之辈。
关楚知道这间房的主人是前者,但不完全是,因为龚克的博学只局限在某些特殊领域。
关楚绕过书桌,把没摆放好的那本《变态心理学与犯罪行为分析》插回到《西方十大变态杀人案例分析》同《肢体表情学》之间,又把《毒理病理学》同《微表情与暗示性行为的关联分析》换个位置,这才拍拍手上的灰,坐到书桌另一旁的双人沙发上。
他看着书桌后身体弓成U型的龚克。
龚克双手五指交叉,交叠着放在鼻子下面,手肘直着两腿。他有些驼背,只是轻微的,这并不能让人否认他是个长相算得上英俊的人。
而且,就在像此刻这样的平时,不说话的龚克是个儒雅的人。他有良好的教养,举止绅士,只是在某些时候,性格乖戾怪癖的会让多年的好友抓狂。
如果没有几年前那次意外,他完全能和疼疼绽露出一个属于父亲的和蔼笑容。药物导致的面部肌肉失控症,在医学界还是处于空白领域。
同样身为医生的关楚为朋友惋惜,他一伸胳膊,拿过桌上的本子和钢笔,“疼疼睡了,我们开始吧。”
关楚说完,抬头刚好对上龚克雾一样的眼神,他知道每当龚克露出这种眼神就表示他正陷入一起案件之中。
“案发时间是9月10日,地点是Q市铁东区一个名叫五角口的十字路口,清晨,小雾,清洁工在扫完街道来到街角的垃圾箱,看到一个黄白相间的塑料编织袋,里面是被肢解的案件被害人。被害人女性,年纪24…26之间,尸块少头部、十根手指以及生殖器部分……”
随着龚克的声音机械似的在吹着空调的房间里一点点继续,关楚手中的笔飞速的继续着文字。
21世纪,科技高度发展,犯罪手法也越来越复杂化的年代,他们一个是洞悉一切细枝末节、在废墟荒芜中找寻真相的警官学校犯罪心理学教授,一个是把这些惊心动魄用文字记述下去的精神科医生。
关楚常说,把他和龚克放在古时候的英国,他就是温和敦厚的华生医生,而龚克则是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名侦探福尔摩斯。
不过龚克也说,关楚离温和敦厚距离太远,最重要的是,华生医生的患者脑子都是正常的,不像关楚,医生和患者脑子都不正常。
晚九点,一声响雷打断了龚克的陈述,他看看外面漆黑天色,一场大雨正酝酿着在秋初降临这座城市。
“先到这吧。”他换了下维持快两个小时的坐姿,脸上却没丝毫倦意,眼神恢复清明,嘴唇依旧平直。
关楚却扯了个大懒腰,有些意犹未尽,“可凶手到底是那个经理,还是她同班同学中的一个你还没说……”
“或者另有其人!”关楚又是兴奋。
“或者今晚你住这里,我把案子和你讲完?”龚克指尖点着桌面,木板反应出咚咚声音。说来也巧,几乎像回应龚克这两下一样,从隔壁房间隐约也传来了两声。
咚……咚……
关楚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隔壁不是别处,正是那个有很多传说的房间——901。
“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关楚动作迅速的出了房间,没一会儿,外面传来砰一声关门声。
龚克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一说,所以没像关楚那么大惊小怪。
坐在椅子上他出了会儿神。
九点三刻,他起身洗漱。
十点钟龚克准时躺在了床上。
经常出差的关系,龚克不挑床,躺下没半分钟,他进入了梦乡。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梦,吹不开散不尽的雾,他站在迷雾中,一个诡异的笑声断续在耳边响起。
哗啦一声响,是真实的响声。龚克睁开眼,窗外闪电正盛,又一道下来,近的好像深入楼宇。阳台那扇窗在时隐时现的光亮中啪啪一下下拍打窗框。
窗忘关了。
龚克下床,衣服也没披件就进了客厅。
松平小区的建筑格局都是相互类似的,一梯两户,进门是客厅,客厅连着落地阳台,可能是设计时的考虑不周,一梯里两户住户的阳台之间的距离只有一臂多一点的距离。
龚克的老宅种了几盆植物,品种算是珍贵,如今搬家,被关楚一股脑都堆去了阳台。到了阳台,龚克没去管窗子,而是先把那几盆植物错落的摆开。
就算是没什么表情的他也有点心疼生气。正想着怎么收拾关楚的时候,从他隔壁位置突然传来砰一声响。他顺着声音抬头,脸上异色立现。
隔壁,也就是901那户,阳台并没像松平小区大多住户那样安装玻璃塑窗,此时,空旷的夜空里风雨正盛,豆大雨点直接打在901阳台的水泥台上,连同打湿上面一双赤着的脚。
风雨中,一个长发少女头发湿哒哒贴着脊背,她屈膝站在也就一足宽的水泥台上,细瘦的手臂晃来晃去,似乎在找平。
突然,她意识到其他人的存在,猛一转头,对上了龚克的眼睛。
她的目光,空洞无神。
第三章她
她上身穿件白T恤,天上闪电飞过,照亮T恤上的图案,是个抽象的嘴唇。双唇微微张着,中间缝隙装饰有白色闪片,随着天色一闪一闪发着幽光,缝隙两旁是两片深深的暗红颜色,这种氛围下明明算美的东西却总多了让人心悸的狰狞。
看的出,衣服的尺码并不合身,松松垮垮像随手挂在身上的,她歪着头看龚克,这个姿势刚好让宽大领口露出一侧肩膀。她很瘦,锁骨和肩胛骨骨骼明显,肩头隐约露着胎记,是个蝴蝶形状。她胳膊细长,没什么肉的右手扯着下身的过膝长裙,颜色大约是类似天空般的湛蓝色。
风雨很大,早打湿衣裳,布料被风吹出汩汩声,和早些年龚克出海时船员拿苫布拍打夹板的声音有些像。
所有的观察是瞬间完成的,也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少女收起茫然的目光,纵深跳下阳台。龚克一步跨到窗边,他苍白的手伸向窗外,可除了如同深渊的黑暗外,他什么也抓不住。
诡异而熟悉的笑声从远方传来,极尽嘲笑意味。
龚克蓦地睁眼,自己正坐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入眼的陌生陈设提醒他,这里是他新家的客厅。
电视机上摆的水泥灰机械摆钟停在0559四个数字上,阳台门没关,依稀有雨声穿过玻璃塑窗传进屋子。雨似乎下了整夜。
阳台半开的玻璃拉门后,关楚去年送他的袖珍云芽姿态优雅的稳坐花架上端,它叶子卷曲,中间结了几个花苞,粉嫩可爱,一般人大概想不到,就是这棵小植物,它的果实会让人全身麻痹,严重甚至死亡。花架不到两米高,有毒的多半摆在高处,下方零碎摆些纯让人赏心悦目的绿植物。
这样的带有次序的排列顺序只说明一件事,刚刚的不全是梦,龚克昨晚来过阳台,关了窗,重新安排了植物,也真的见到了那个跳楼少女。
但一点是和梦境不同的,她没纵深跳下三十余米的高楼。
901的阳台被雨水冲刷的干净,上面看不到任何人曾经站在上面的痕迹。
她在看到他后,转身跳回了房间。
有件事让龚克的觉得有趣,那就是女孩儿跳回房间前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眼神不再是无神空洞的,它是带着情绪的。意思像在和龚克说,你怎么坏了我的好事呢。
901住的不是女鬼,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又坐在沙发上沉思了会儿,龚克起身去洗漱,然后换衣服出门。
上午九点,笼罩在临水几区上方的厚重云层有了西去迹象。十一点钟,关楚坐在龚克家日光充足的客厅里看他喝完整一杯西湖龙井后,第三次开腔,“克子,凶手到底是那个经理还是女死者的同班同学,你行行好,快点和我继续往下说吧。”
沙发一角,龚克一身灰色居家服倚在靠背上,他戴副钨色眼镜,头微微低着,人沿着左肩线窗外斜进房间的阳光分成明暗两半,他在看膝头上一本名为《真相》的区域性杂志。
那是他早起散步时在一个正准备开张营业的报刊亭买的,秃顶老板说这书销量不大好,很少有人来买。可以理解,这么专业的案情描述和技术分析,受众绝不是普通百姓。
“我没十一加班的打算。”龚克扶下镜框,带记忆功能的镜腿自动调节到让他最舒适的弧度。这话让惦念案情整晚的关楚十分沮丧,“老龚……”
他就剩这招杀手锏了。
果然,龚克如所料的摘了眼镜,他闭起眼,两指在晴明穴按压两下后重新睁开,“这个被害人的死因猜得出吗?猜的出我不介意和你继续昨天那个案子。”
他甩给关楚的是那本《真相》杂志,页码停在33页,标题写着双字大标题:《溺毙》。
关楚大学主修的是精神病理学,毕业后进医院做了精神科医生,平时面对的都是些精神分裂、偏执、心理障碍或者酒毒患者。和他的日常工作比起来,龚克这个人显然更引起他的兴趣,包括龚克稀奇古怪的爱好、习惯,遭遇案情后沉思的样子,以及揭示真相时丝丝入扣的分析及案情再现。
当然,引起关楚兴趣的不包括他总被人低估的智商。
他不服气的白了龚克一眼,拿过杂志眼睛飞速掠过纸张上的铅字。他阅读速度很快,只两分钟,关楚读完案情介绍和尸检部分便放下杂志,“克子,不想难为我就直说吗,干嘛总把我当白痴。这个死者不就是溺死的吗?”
“怎么说。”龚克大半张脸被拢在一片阴影下,眼帘低低垂着,目光向下,关楚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不过相处许久,这样的龚克关楚早习惯了。他把杂志卷成筒,握在手里,随口复述其中一段:“死者衣着整齐,指甲青紫,口鼻腔附近粘附有泡沫,窒息征象明显,颈部口唇部无伤害,胸腹膨胀,死者口腔存有泥沙。”他缓口气,继续说,“这些症状都是典型的溺死症状,如果死者是死后被抛尸池塘,口腔内的泥沙是根本不该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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