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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住进楼房,夏天不让水泡,就改善了。这么硬闹,政府一觉着不合算,不拆了,咱们就没辙儿。”
有人怕这么一闹,把个好事又弄黄了。
“哪儿会,阎鸿唤可不是别的市长。他说过的话从没收回过。瞧市里干的几件大事,刚开始谁都不信,可最后还不是件件办成!现在咱们多要几间房,这在市里算个针眼大的事,市长才不会为这屁大的事改主意呢。”
“有理,市长一算账就是几千万,还在乎咱这一间房?”
人们这么一说,似乎大家心里都有了底。
“改主意也没嘛,不搬更好,谁愿意穷折腾。”自以为有了底儿的人们又开始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拆迁的消息,给普店街带来了兴奋,希望,也带来了几个不眠之夜。男女老少几乎都在谈论和重复着同一个话题,尤其昨天,当人们看到几个测量人员来到街里,架上测绘仪已开始工作了,便更加确信政府拆迁普店街的计划不会再变。
陈宝柱趿拉着一双拖鞋,光着膀子,浑身汗淋淋地转砖运土,动手和泥,一副大兴土木的架势。
万老头和张义民碰了个面儿,刚给窝了一下,闷头回到小院,看见陈宝柱一身土地干活,止不住纳闷儿,普店街眼看就要拆了,这小子倒要盖什么?
“宝柱,你这要干啥?想扩大厨房?咱这房可要扒啦。”
陈宝柱抹把汗:“谁盖厨房了?”
“那你想盖小房?”万老头瞧着院里已经十分拥挤,窄小的过道紧张了。他虽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地方就得拆,但陈宝柱若真盖了就只能剩一个人走路的夹缝,他和家福的两辆货车可怎么办?
“在这他妈的地上盖小房,还不够我伸腿的呢。”
万老头一块石头落地。
“我他妈的给屋里打个隔墙,到时候大小也得算我两间房。万大爷,到时候还得求您老给证明一下,说我家早就是两间了。”
万老头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你那房卡明写着一间,隔就能变成两间不成?
“好,好。”万老头嘴上应着,回自己屋里去。
陈宝柱没想到什么房卡,他就认为自己的点子高。十六平方米隔成两间,将来能对付一个偏单元。
这些日子陈宝柱经历了一个大落大起。
他一时犯性打了老队长,事后才明白自己闯了祸。他知道自己这回好不了,果然传来了要开除他的消息。按过去的脾气,他索性拿刀捅了那个老帮子才解气。但他想想又怕对不起杨建华。人总得讲点义气。他家房漏,杨大娘让万家福把老娘背到自己家里,建华又派队上的人给他修房。杨建华够意思。听说打老队长的事也给建华惹了麻烦,他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看着建华和杨大娘的面子,他也得忍下这口气。
开除就开除,现在哪儿不养爷!万家福不就开除公职了吗,可人家现在,腰缠万贯,不照样整天吃香的喝辣的。那几天,他有意和万家福套近乎,巴望着能跟家福一起干,就是当个小伙计也认了。万家福却一直躲闪着他,他明白,那小子嫌弃他,看不起人。宝柱一狠心,索性自己往农贸交易市场蹲了几天,看看那帮个体户是怎么做买卖的,掂量着自己能干点什么买卖。交易市场卖什么的都有,他看得眼花缭乱,弄不清人家都是从哪儿趸来的货。他跟人家打听,素不相识,谁又肯把买卖真经告诉他?转悠了几天,他也没摸到门路。
走投无路,还是投靠自己旧日哥们儿是条道儿,过去建华管着他,他跟那帮人断了往来。如今,他管不了那许多了。
他去找了北大街摆西瓜摊儿的“三帮子”德胜。德胜过去是跟在陈宝柱后面的跟屁虫。现在,长得五大三粗,块头儿比宝柱还大,身边也有了几个穿花格衬衫的长发蓄胡子的新哥们儿。见到宝柱不像从前那副巴结相,而是神气活现,不把陈宝柱当个人物了。陈宝柱自觉虎落平阳,不顾德胜的态度,只求德胜收他入伙。德胜很痛快,让他第二天找他们一起去取货,并大大方方甩给宝柱两张“大团结”,“买两盒好烟抽。”德胜满不在乎地说,并许诺,取回货,分给宝柱一百元。陈宝柱正愁这个月工资发不下来,没活路呢,给老娘买药钱都是杨大娘掏的,听到一百元,心里挺高兴。他花了一块八买了盒过滤嘴,又花了两角钱买了盒杂牌烟,过滤嘴留着明儿在哥们儿面前抽,杂牌这会儿抽,剩下的钱,他给老娘买了天麻丸和二斤肉。美滋滋地回了家。想着今后花花的票子口袋里装着,老娘也高兴高兴。看万家福那小子今后还敢狗眼看人低!更主要的也气气那老队长,开除我,咱爷们儿反倒发财了。宝柱越想越兴奋,一夜没睡好,压得床板吱吱响。
转天上午,他去找德胜,帮德胜看了一天瓜摊。傍晚,德胜找来一辆卡车,留下一个哥们儿看摊,其余的人跟他坐车到了西郊区。车在公路岔路口停下。不一会儿,远处来了两辆大车,载着满车西瓜。德胜几个过去拦住车。
“这瓜怎么个价?”德胜问。
“不卖,这是送市里总店的。有合同。”前辆大车的老车把式见几个横眉立目的小伙子拦车,有点慌神。
“傻蛋!跑那么老远送瓜,还赚不够跑道钱呢。咱们好商量,出个好价钱,这车瓜我包了。”
“没个秤,没法卖。”老把式慌忙说。
“估个价,这车五百来斤,每斤八分,不低吧?”
“大兄弟,别开玩笑,这车足有二千斤。”
“卸车看,我在果品批发公司干这么多年,掂量掂量,说的数儿错不了。”
后辆赶车的小伙子看出这几个人不地道,跳下车:“不卖!这瓜送市里一毛五分收购。”他话还没说完,只见腰两侧被两把明晃晃的刀子顶住。
“你们……”
“明说吧,卖不卖?”
老把式明白他们遇见了什么人,他怕伤着自己儿子,只好忍痛答应了。“好,好,八分就八分,按二千斤算。”
德胜朝其他几个一摆手:“依他,装车。”
然后扭身递给宝柱一把刀子:“你看着点,不老实,就废了他们。”
赶车的父子俩眼看着两车瓜被这帮人装到汽车上。
德胜从口袋里掏出个报纸包扔给老把式:“一千六,一分钱不少,你们俩分去。”说完迅速跳进驾驶室,汽车飞也似的远去了。
“你们怎么知道准备二千斤的钱?”宝柱装车累得骨头散了架,靠在车帮上问。
“什么钱?一堆废报纸。”长发哥们儿说。
宝柱心里一惊,这不等于明抢吗?早知道德胜这么干,他就不来了。让警察抓住起码又得关几年。可既来了,又躲不得。
“这车的牌号,让人记下来报告就坏了。”
“嘿,这咱早想到了,全用纸糊上了,进了市再撕下来,汽车市里有的是,卖瓜的成千上万,‘雷子’上哪儿查去?”
一车瓜卸到了德胜的瓜摊上。
“德胜,你小子贼了。”宝柱拍拍德胜的肩膀。
“随便捞两条小鱼,小意思。现在的行情,就是便宜了胆大的,亏死了胆小的。走,再跟我们往东郊跑一趟,多弄两车瓜,‘咬秋’一脱手,能赚一大笔。”
“不行,我得回去了。我那老娘一个人瘫在床上,还不知一天吃喝没有呢。”
“才取了一半儿货,可只能给五十,昨天咱们说得清楚。”德胜斜愣着眼。
“行啊。”
“什么时候再入趟门子,我手头还有活儿。”
“到时候再说吧,我那老娘离不开人,日子说不准。”陈宝柱犹豫着,拿不准该不该跨进这座门。
德胜见宝柱神色不大对,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今儿算我没干,我那份儿也全赔给你。哥们儿,我这可是全看旧交情,才帮你一把的,今后干不干由你,哥们儿绝不为难你,可今晚的事要露了风,如今哥们儿我也不是吃素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宝柱被德胜激火了,“你也太小瞧我了,我陈宝柱多咱过?”
他数出五十装进兜里,把剩下的五十丢给德胜,扭头回了家。
宝柱不敢再去干。五十块钱拿在手里心里很不安生,他整天想着发财,但不义之财到了手,心却虚了。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手头没钱用,陈宝柱还是把钱花了,花了钱,下一步怎么办呢?难道那两只金戒指在他家里就放不住吗?建华来了。
“这些日子好受吗?”建华把他叫到胡同口。
“还不赖。”陈宝柱无精打采地靠着墙,嘴上却充硬汉。
“混蛋,跟我说实话。”
“实话?我豁出去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有什么了不起!”
“你活一辈子就是为着落那么个疤?”
“那我有啥法?老王八非要堵我的路。”
建华一只大手攥他的肩膀,把他从墙根上拉起来:“路靠人自己走。这几年你在工程队老毛病改了不少,可你本性难移,遇到事,什么理由不好说,非得耍横?”
“他根本不听我说,黑上我了,我有理也说不清。”
“老队长看不上你,还不是你平时溜尖耍滑,留下的坏印象。谁又信你一下子变得孝顺了,为什么别人的话,他就听得进去?”
“哼,在他手下干,累死也落不了好,开除更痛快!”陈宝柱想挣脱建华那双手,但挣不开。
“老队长恨你不遵守纪律,干活儿吊儿郎当,但他可夸你技术好。”
“别胡嘞!”陈宝柱以为建华哄他。
“前年修康庄桥,老队长说你铺的路面比别人好,说‘宝柱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只要肯走正道,是把好手’。”
陈宝柱恍惚也想起,那时老队长确实奖赏过他一支香烟,拍着肩膀夸过他,他不吭声了。
“你的长处别人看得到,你的短处别人也看得到。你觉得做一个人,该怎么活着?你以为开除了,去干个体,钱就那么容易挣?那同样得付出辛苦。就拿家福来说,什么时候,你看他像你这样闲着没事蹓跶。他的钱靠自己起早贪黑挣来的。而且,光卖力气还不行,还得动脑筋,得懂知识,研究买主的心理,了解市场行情,还得遵守国家法律,工商管理规定,依你现在的样子,国营单位干不好,个体也同样干不好!说不定哪天赚不来钱,急得去打架,去抢,早晚还得让社会开除。”
“谁……谁去抢了?……”陈宝柱听见“抢”字,心一哆嗦,说话也结巴了。
“是呀,你要真干那事,我非先敲碎你的脑壳不可。”
陈宝柱不敢抬头。
“你的正道是回工程队好好干,把自己的技术才能发挥出来,做个像模像样的人!”
“不开除我啦?”陈宝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建华点点头。
陈宝柱高兴得恨不能给建华跪下:“建华,你真够意思,冲你和杨大娘,打今往后,我不干出个样儿来给人瞧瞧,我就……”
“别光拿嘴说。”建华截住了他,“这次城市道路改造工程是城市改造的一件大事,你得在工程中立功,打翻身仗,懂吗?”
陈宝柱绝路逢生,一下子变乖了。转天到队里上班,让老队长指着鼻子一顿骂,他一句嘴没还,末了还堆上笑,左一个决心,右一个保证,让老队长消了气。队里给了他个警告处分,他却觉着自个儿捞了个大便宜。私下里还跟队里的小青年吹:“他敢开除我?哥们儿回来了,这就叫胜利!”可干活的时候却不敢再偷懒,在施工准备工作时,跑前跑后,挺卖力气。
但是最近,陈宝柱又冒出一股心思来。
队里一个青年工人结婚了。大伙儿一块闹洞房,爱犯野的小子们喝得醉醺醺的,逼新郎用舌头舔新娘鼻子。新郎给哥们儿面子,新娘也大方。看得陈宝柱心里像有小虫子爬。
回到家里,陈宝柱倒在床上便开始胡思乱想。
自个儿也二十七八了。停职这一个月,队上又有两个弟兄搞上了“对象”,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娶个老婆?
男人和女人的那一回事,陈宝柱从小就知道了。
一间屋子半间炕的家,小宝柱半夜醒来,常常懵懵懂懂地看见过父母的勾当,小小的心灵中多了一种新奇的渴望,这种欲望日益充塞了整个大脑。他急切地寻求尝试的目标。他看上了张义兰。义兰那时才六岁,比他小四岁,一天,趁母亲去买菜,宝柱把她叫到家里,骗她说只要和他一块玩玩这个之后,可以领她去坐坐父亲的小吉普。义兰挺听话,偏巧母亲来了,发现义兰正撩开裙子,宝柱帮她脱,顿时,母亲又气又怕,脸变得煞白。她警告儿子:“小孩子干这种事要死的。”陈宝柱当时信以为真,后来,义兰还追他吵着要去坐车,宝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