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喝了一口茶，笑道：“你才来这府里不久，倒也知道不少。你比我大几岁，我一直心里把你当亲姐姐一样。当初蟠香寺。你对我照顾真比亲姐姐还周到亲切，我虽然离开了。却一直念念不忘，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还想着你大约嫁了一个如意郎君，过着夫唱妇随平安日子了呢。谁知道竟这里见着了你，你还是这样身份。真真是想不到！”
妙玉叹一口气，道：“你离开后，我身上就相继发生了好些事……”说着便又停下，欲言又止。
林黛玉知道有隐情，便让紫鹃出去看看自己奶娘找来了没有。紫鹃答应着出去了。
妙玉这才道：“你大约也知道，我们姑苏城里有一个定远侯黄勇吧。”
林黛玉道：“知道，那个人听说是一个无赖恶棍，当地人都不敢招惹他。怎么，妙姐姐竟惹上了他？”2
“我哪里敢惹他！是他惹我。也怪我梅家家门不幸，偏生有那样一个后娘，还有那样恶仆，他们设计让黄勇来提亲，要娶我作妾。我当然不愿意，我父亲为了保护我也一口拒绝了，才惹出祸事来。那姓黄自然也不罢休，我只有出了家才躲过眼下一劫。谁知道他竟迁怒于我父亲，指使人把我父亲打了一顿，又把我妹妹也抢了去，不久把我妹妹折磨死了，把我父亲也气死了。还不放过我，我才随着师父逃到这京城来。刚巧听说荣国府里修省亲园子，要聘尼庵主持，我这才来了。”
林黛玉点头道：“我正寻思着你刚才说到这里来只有一半原因是来看我，还有一半原因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躲避那定远侯追寻，有一个安身之所。我想不到一别之后，妙姐姐竟受了这么多苦楚。我一直只当我是命苦了，谁知道姐姐比我命还苦。”说完不禁滴下泪来。
妙玉心里早已没有了软弱哭泣感觉，却也只得陪着滴了几滴泪。
林黛玉拭过泪，才又道：“姐姐这样事，好也不要让别人知道。若是老太太知道你这样身世，只怕也容不得你了。她倒不是怕姐姐你给她添麻烦，再大事情这府里也扛得起，只是她肯定不愿意府里容留跟朝廷官员有是非牵扯人。”
妙玉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是把妹妹当作亲人了，才把实情告诉了妹妹。其实这府里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连惜春我这里喝了几次茶，我也没告诉她这些事情。跟我来这两个丫头，还有奶娘，都是十分靠得住，不会乱说。”
林黛玉道：“这府里人多嘴杂，个个如狼似虎，我这些年这里都是如履薄冰，小心做人，尚且不能如意。你才来这里，不知深浅，可得当心一些。论说，你比我大，原来是你关照我，但这里，我先来，情况比你熟，我就得多提醒你一些。”
妙玉道：“这些我都知道。惜春也跟我说了一些。以我这些年阅历，见过事情也不少了，大风大浪也经历过，该怎么做我是知道。妹妹，便是你，也不能常到我这里来。让府里其他人看见，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让老太太听见，倒让你日子不好过。我们姐妹感情，我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不用摆明面上。”
林黛玉点头：“姐姐说得是。我们外人面前，非但不能表现得太过亲热，反倒要冷淡一些才好。”
妙玉忽地想起一事，道：“听说这府里宝玉公子跟你很好，是真吗？”
林黛玉脸上一红，嗔道：“姐姐哪里听到这些胡话来？”
妙玉微微一笑，道：“这并不是胡话。我面前，你也不用害羞。其实宝玉我早见过了，是个风流倜傥潇洒公子呢。”
林黛玉此时倒来不及害羞，惊奇道：“你见过他了？什么时候见？哪里见？”
妙玉看林黛玉一眼，促狭道：“他？他是谁？我并不明白呢。”
林黛玉一扭头，顿足道：“姐姐就会欺负我！你爱说就说，不说我就走了。”说着站起身便要走。
妙玉忙拦住，笑道：“好好好，你别生气。坐下再吃一口茶。我跟你说就是了。”待黛玉坐下，才又道：“说来可能你不信，我是梦里见过他。那是几年前事情了，还你我见面之前。我还知道你和他有极深渊源，前世就有一些情孽宿债。不但我见过贾宝玉，我还见过甄宝玉。不过见甄宝玉，那就不是梦里，而是实实真人。”
黛玉是惊奇：“什么，还有真宝玉？怎么回事？”
“金陵钦差甄应嘉老爷家里三公子甄宝玉，跟这府里宝玉是同年，相貌也同。虽然我并没见过你宝玉公子，但我见那甄宝玉跟我梦里贾宝玉可是一模一样呢。我也疑惑，这大千世界，佛祖究竟是如何安排呢？世上竟有这样相像人！”
黛玉又是惊异，又是迷惑，沉吟道：“这上天安排自有他讲究，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悟得这里面玄机。”
妙玉也点头赞同道：“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明了，但我只感觉那甄宝玉和贾宝玉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联系，你跟他们只怕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只是一时我们不能明白罢了。以后再看吧。”
林黛玉听了这些，心里是迷惑，脑子里也不断地思索着这其中奥妙，只是一时不得其法，不能想通，但心里却已存疑。
两人说话间，黛玉奶娘找来了。黛玉不好再呆，只得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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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本是一对；但甄宝玉又为何出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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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四姑娘殷勤送露水 老太君游园赏栊翠1
四姑娘殷勤送露水老太君游园赏栊翠
这日入画来了，让小丫头捧了一个白瓷罐子，对妙玉道：“这是我们小姐让我们这两天来收集花瓣上露水。小姐让我给送来了。”
妙玉道：“多谢你们小姐还想着这件事。四小姐这几天没见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拖住了？”
“这几天老太太身子不舒服，我们府上几位小姐也都面前侍疾，不敢乱走。”
“哦，是这样啊。原来是老太太病了，我这早晚就菩萨面前上香，替老太太祈福吧。”
“妙师父有心了。这些话，我也会带给我们小姐，让她老太太面前也说一声，让老太太也欢喜宽心一些。”
妙玉想起一事，便问入画：“俗话说，侯门一入深似海。进了这府里，果然是没有了行动自由。入画，若是你们小姐想出门买东西，可怎么是好呢？”
入画笑道：“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出门去买？不过就是派府里媳妇们出去买回来便是了。我们这些丫头，想要出门，也是不能呢。”
“你们老是关这府里，也不出去看看？可不把人闷坏了？”
“若是别府里有什么事情，请了府里老太太和太太们，有时也会带了小姐们一起去，也还能出门。”
“入画，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一年到头也不见他们吗？”
“我是家生奴才，爹妈都是府里老家人了，留金陵老宅里看管房屋。我还有一个亲哥哥，现下跟着珍大爷做事。”
“你跟你哥哥时常见面吗？”
“也不大能见。这里我们就兄妹两个，虽然有叔叔和婶子也跟这东府里，但他们只管自己吃酒耍钱，从不管我们兄妹两个。还时常问我们要钱。我哥哥还算积家，有时珍大爷赏了东西，怕叔叔和婶子谋了去，就悄悄地托老妈妈带进来给我收着，想着将来娶媳妇用呢。”
妙玉不免有些微微地失望：“原来你们连自己亲人也不能时常见。”
“这府里规矩大。我们是跟小姐丫头，身份地位又自不同，行动只略比小姐自一些，但也不能离了这内院，到不了前面去。”
说了几句话，妙玉让凌霜陪了入画一旁喝茶吃点心。自己便领了清和等人到大殿去上了香。念了平安咒。
入画也不敢多呆，说了几句话，也便告辞。
待入画走了。妙玉回到自己屋内，凌霜奉上茶来。
凌霜见妙玉若有所思样子，便问：“小姐，你刚才问入画那些话，可是有什么打算？”
妙玉叹一口气。道：“我只是有些想傲雪了。还想着能不能借着入画她们能出去走走，帮着打听一下呢。谁知道竟也是不能。也不知道她现过得好不好？跟祥贵成亲了没有？喜事办得热闹不热闹？”
凌霜一听，脸色也暗了下来，半晌才道：“我也想傲雪姐姐了。还是小姐心好，给了她恩典，让她嫁人。做她自老板娘子。可不像我们如今这样，天天呆这庵里，哪里也去不了。跟坐牢也差不多。”
“我早说过，这就是锦绣笼子。当初你来还高兴得不得了，要这里呆一辈子呢。如今怎么倒有些厌烦了？”
“当初是当初。当初我也是看这里住所真很好，景物也美，自然就喜欢了。只是没想到。进了这里，便没有了行动自由。天天关这里，连园子里也不能去。都闷出病来了。”
妙玉淡淡一笑道：“你这丫头，还是心不静缘故。天天跟着我，耳濡目染，多少也该修一些清静心，可你还是这样。这些天府里都装饰修缮，为就是迎接贵妃娘娘。园子里也不仅住着我们这些人，还有天女庙道姑，另还有玉皇庙小道士，达摩庵小沙弥，园子里也有栽种花草匠人们走动，咱们自然不能随意走动了。林大娘也早交待过，让我们小心行事，不能让府里人捉了我们把柄，不然借机胡编乱造些事情，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凌霜眼里一喜，道：“是不是我们生了事，这贾府容不下我们，把我们退回牟尼院就成了？那不是好了吗？”
妙玉暗自叹一口气，摇一摇头，道：“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若我们真生了什么事，贾府人会放过我们？他们弄死一个人，就跟摁死一只蚂蚁一般，你想，这府里哪能容忍出错人呢？他们要就是面子和名声，便是自己亲人出错，还都不留情面，何况我们这样人呢。所以，我们切不可出错。我早说过了，我们只管关上门来，本本份份做人就是了。”
凌霜灰了脸，怏怏地道：“哎，看来这牢笼一样日子是过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妙玉微微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来到这里，就安安心心过自己日子。其实，哪里都一样过。当初我们牟尼院，也没见过你出什么门啊？那时候倒也没见你发这么些牢骚。”
“小姐，你不知道，当初没有人约束我们时，我倒不想出门了。可如今想出门也出不了门，想行动行动也行动不了，反倒想做点子什么。”
妙玉便笑：“你这种心理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当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时候，就只能调整自己心态，让自己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切，然后才能安心过好眼下日子。这里过日子，也挺好，只要我们安份守己，就有安乐日子过。当初我答应到这里来，其实也早想到情况是这样了。所以才把傲雪留外面。当然，若你真想跟傲雪一样，以后有机会，我也会放你出去。”
凌霜想了想，才道：“若是真有这样机会，我就跟小姐一起离开。我可不想离开小姐。”
妙玉淡淡地道：“不用。我如今是出家之人，可不像你心里有那么多想法。出家之人，心如止水，四大皆空。若是让我选择牟尼院和栊翠庵，我仍是愿意选择留这里。”
凌霜不免叹了一口气。
妙玉笑道：“好好，你又叹什么气了？”
凌霜再叹一口气，才道：“我只是为小姐感到可惜。小姐这样好人，为什么就是个出家命呢？为什么老天爷要安排小姐这样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呢？二公子那样好人，小姐跟他为什么就没有缘份呢？也不知道，如今二公子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跟别小姐成亲了。”
妙玉听了这话，心里一痛，手上茶杯竟洒出水来。
凌霜本自沉浸自己思绪里，忽地看到妙玉脸色变了，方知自己唐突了。这件事本就是小姐心里痛痛点，她不该不假思索，随口就说了出来，又勾起小姐痛苦记忆。忙道：“小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小姐，茶凉了，我去换一杯来。”便接过妙玉手上茶杯，用丝帕将妙玉手上擦干净，收拾了一下，把茶具端了出去。
妙玉心里虽然疼痛，却强自压抑着。她闭上眼睛，手握佛珠，默念了一遍心经，内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凌霜轻脚轻手进来，将一杯沏茶悄悄放妙玉身旁小几上，然后又悄然退了出去，不敢惊动。
此后凌霜说话便万分小心，不敢再提起甄玉焱任何事情。
天气也渐冷了，园中修缮也近尾声，各处匠人也都退出园去了，只偶尔有一些后期点缀事项。
妙玉教导和清和督促下，十来个小尼姑也能诵得几本经书了。林之孝家也来查看过几次，也甚觉满意，回去回复了凤姐和王夫人，也都放心。
过了几天，林之孝家便又来传话，说老爷请了老太太等人进园子里来查看斟酌，要栊翠庵预备着，等贾母等人来查验。
妙玉知道贾母进来，一定还会有贾政等人陪着，自己又会面临一次考验。她吩咐清和率师弟们将栊翠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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