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停,给大君一点思考的时间。他的话大君会相信几分,这跟阿海在大君心中的分量不无关系,他得让大君想清楚。“我跟疯狗,小元不一样。他们一直是君哥看重的新生代,而我一直默默无闻。让我‘有幸’跟他们列在一起的,是那次凑巧出了把风头,一举成名。当时我不懂,还以为从就他妈的该我走运……南哥,现在想想,我们三个当时确实是有点嚣张,你说是不是?”
阮南眯着眼睛看他,不置可否。此刻,他也无话可说。
“那天小元约我去迪厅,正巧碰到疯狗……”家安斟酌着道,那时大君玩了个小把戏,后来小元已经对家安和盘托出,但他此刻假装不知道,“更巧的是在我们嗑药正HIGH的时候条子来了……”他的心跳开始慢慢加速。
“方探员,对你来说条子来的不正是时候吗?”阮南冷笑着插口道。
“是啊,南哥,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未卜先知,何止是个卧底,还是个神仙。”家安讥讽道。那天他事前确实并不知情,而事情发生的时候也没机会报警,这是包括大君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这番话的可信度应该很高。家安暗暗揣度着,不知大君肯不肯相信?他紧盯着大君,呼吸略微急促。
“那次是疯狗疏忽了,自己给自己惹麻烦。”大君冷冷地道,目光在阮南和家安的脸上扫了一圈。
遇到了大君冰冷的目光,家安微微寒战了一下,心跳几乎骤停!“……那时我以为不过是个意外,没想到的是这种意外很快就发生在我的身上……南哥,你不知道当时我多感激你,是真的感激。我正被潘良的人追杀得喘不过气来,你出头替我谈判。我这个人重感情,这你知道,我想只要你开口,我愿意为你卖命。”家安咬着牙,慢慢地说。
家安重感情,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过阮南收买人心这件事,却并不是人人都知道。
阮南此刻心中五味陈杂,恨不得能立时一枪打死家安,但刚刚大君的眼神也着实让他心中一震,其中警告的意味十足,即便是他也不敢造次;他想大声否认,但心里却明白,此刻否认,如果让周君日后查出来,他只怕死得更惨。
大君面沉似水,不发一言,只是微微点头。
“我命硬,潘震放火烧不死我。南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死的?”家安着力稳住呼吸,直视着阮南,一点也没有逃避他眼神的意思。说谎?谁不会!
不能心虚,不能心虚!他对自己道,大君在注视着我,气一怯就什么都完了!
“他怎么死的恐怕只有你清楚。”虽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家安为何说起这个,但这样一个屎盆子阮南绝对不会让它扣在自己头上。
“不错,我是清楚。我也清楚后来为什么我唯一的时间证人凭空消失。南哥,我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也没有跟你争地位的意思,为什么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家安一口气道,不给阮南从中反驳的机会,心脏嘭嘭嘭地急速跳动,几乎出了腔子。
死还是活,就看这句话大君能听进去多少!
“你胡说八道!”家安话一停,阮南已经忍不住叫道。他已然意识到,家安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阮南已经不止一次的想要家安的命,而这一次,所谓的卧底,也不过是阮南置他于死地的一个障眼法而已!
“不错,我是胡说八道。我没相片没信件,也找不到人敢来当面跟你对质。我真的只是胡说八道而已。”家安苦笑着点头道,“小元出事之前的一个晚上他忽然跑来找我,把他家钥匙留给我,他早知道自己死定了,南哥,因为他傻,他太傻,为了不让他兄弟坐牢,他把你藏起来的那个舞女给找出来送进警局作证人哪!他还活得了吗?”
以攻为守!家安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
你一味的躲也没用,不如以攻为守!
那晚,洛彦如是说。
此话一出,不亚于在当场投了枚核弹!
众人被他震得一晕!
方家安在做什么?他指责阮南是反骨仔背叛了大君勾结黑子往上爬!
这话岂是随便说的?!
早该直接杀了他!阮南懊悔不堪!他亦没想到家安会把这件事跟他们之前的私怨联系起来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在自己头上,反骨!他阮南受得起吗?“你以为你胡说就能过关?你把君哥当傻瓜?!”他大怒道,抬手便把枪拔了出来,瞥了一眼大君。
“谁把谁当傻瓜大家心里有数。”家安幽幽地道。
“哎,南哥,南哥,别发火,有话好商量……”身边立刻有人抱住了他持枪的胳膊,相劝道。
阮南只觉得心中一凉!
他们倒戈站到了家安那一边!
从前大君即便是疑虑也不敢随便与他翻脸,那是因为大君也怕手下,尤其是阮南的亲信不服日后生出事端,但此刻不同,家安摆明了说阮南背着大君收买人心,而收买了之后依旧会为一己私利赶尽杀绝。即便不相信家安的话,但在大君面前,谁敢贸然站在阮南身边标明自己是他的同党?更何况,家安所说的事情,有一半他们明知道是真的,而另一半,确是阮南这种人能做得出来的,谁人能不心寒?
如此一来,阮南身边还哪有党羽?没有了党羽大君还忌惮什么?阮南如何不知,大君嫌他功高震主,想要除掉他已经不是一天半天!
“君哥?”他颤声说,转向大君,“你相信这小子胡说八道?”
家安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君,他会说什么?今天两个只能活一个,到底是阮南还是他方家安?
大君看了阮南一眼,接着,又看了看家安:“家安,话不可以乱说,你知不知道?”他慢慢地说。
他在要证据!他至少信了一半!家安终于喘过一口气来,麻痹的心脏恢复了跳动。“君哥,我知道我在胡说八道,没证没据……”
“没证没据你就敢胡说?!”大君忽地用力一拍桌子,“家法!”
家法?!
家安大吃一惊:“君哥,君哥……我只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君哥!……”
身边早有人不容分说将他按在桌旁,一直都在茫然无措中的匪众终于得到了明确的指令,行动的真是异常迅速。
家法?他妈的!家安只想破口大骂!但此刻哪容他大放厥词,万般无奈,他只得伸出左手搭在桌边,旁边有人上前牢牢地把他的手按在桌面上。“Cnmd,用不着那么用力,我又不会躲!”家安怒道。
“安哥,对不起了。”持棒的是个面色很冷的男孩,他来到家安跟前,俯下身低声道,语气相当友好。
“你少他妈的废话!利索点!”家安一腔怒火顿时发在他的身上。
男孩点了点头,手起棒落,打在家安的前臂上,果真利索之极!
“啊!”
家安大叫了一声,激痛瞬时就窜进了大脑,随即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操!原来尺骨骨折真的很痛!
“关他到隔壁清醒几天!”大君冷冷地道。
家安汗出如浆,也没话可以分辩,唯有咬着牙踉跄地站起身来,捧着断了的胳膊走向门口,身前身后跟着几个虎视眈眈地“保镖”。
妈的!他在心中早骂过了大君十八代祖宗,出门时愤愤地回头,忽地看到阮南面色惨白,狠狠地看着他,这才想起,自己虽然断了条胳膊,但却捡回了一条命。
原本,他以为自己没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第二十四章
所谓的隔壁根本就是一个仓库,有门没窗,住人不成,但关人却是个绝佳的所在。
“手机给我,安哥。”
家安从裤兜掏出手机,扔给那男孩。他知道他们已经算客气了,所以他自己最好别给自己找没脸。
房门“砰”的一声在家安背後关闭时,家安忽然觉得双腿发软,全身的气力似乎都在刚刚那一场性命攸关的对抗中耗尽。
而在那刻紧张的气氛中来不及体味的恐惧此时却乘虚而入,主宰了家安的全部精神。
刚刚几乎死在那间房里!
平生头一次,家安觉得自己里死亡这麽接近,即便算上潘良的追杀,算上仓库里跟鹰的对峙,这些都没有这一次这麽凶险,没有血腥的衬托,但心中的恐惧却被阮南的步步紧逼和大君的不动声色扩大到了极限。
只有一线之差,生与死。如果家安一句话说错,或者阮南手中掌握到的证据稍微有力一点,那麽现在会怎样?家安不敢想。
洛彦是出不了那个房间的,只要大君和阮南还在,他便得被囚禁在那间房里,直到饿死。
家安在一片漆黑中浑身发抖。
他很怕。
洛彦此刻就如同新生的婴儿般地脆弱,他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家安挂念他。
他不能扔下他不管的,不能够!
家安知道自己必须得活著,无论如何都要活著!洛彦等著他。
他等著我呢,家安缓缓地靠著墙壁坐在地上,他有些支持不住,被打断的胳膊火辣辣地刺痛,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眼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耳边一片寂静。家安慢慢摸索著墙壁,没有暗门,没有任何可以脱身的通路。
这个时候大君想必是在查证我和阮南的话。家安猜想,只要一天,二十四小时,他知道,如果超过二十四小时他还不露面,洪爷就会察觉,他应该把与家安有关的人或者档案安排的妥妥当当。
与家安同期的警校学员那麽多,想从中找到跟被阮南勾结的败类简直就如同大海捞针。不过家安不太担心这个。如果阮南本身都受到大君的怀疑,那麽他提供的证人和证据就很难被采信。毕竟,信件本身说明不了什麽,照片完全可以合成,而证人,亦可以收买。所以,他现在只关心他对阮南的那些指控,大君会相信多少。
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家安临时编造出来的,自然无法验证,他只望那两件确是阮南经手的人和事能得到确认,而大君,原本就对阮南心怀芥蒂,抓到把柄正可以借题发挥。
大君多疑,家安正借此来除去阮南;但反过来讲,家安最担心的也就是因为他多疑,所以,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说自己是卧底,大君也宁可杀错,不肯放过!
可我不能死啊!想到这个家安只觉得胸口阵阵尖锐地刺痛!
不,不能死,不能等死!他扶著墙壁勉力站起来,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进来的时候眼睛适应不了黑暗,没能看清屋里都摆放了什麽,此刻凭他的手感,却是一些破烂的桌椅。
房内没有空调,家安连热带痛,早出了一身大汗,他掀起Tshirt,用衣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热虽热,但房内并不觉得气闷,家安抬起头,看著黑沈沈的棚顶。大概头顶也有通风口?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在桌椅堆中摸索,希望能找到一张比较完好,能承受住他的体重的桌子。
一条腿……两条……三条……嗯,不错,凭手感,是一张四腿完好的餐桌,他直起腰,伸胳膊抹去脸上的汗水,一抬腿,便跨到了桌上。谁知桌子摸起来虽然完好,但却丢了螺丝,早已松动,盛不了重物,摇晃了两下,居然“哗啦”一声散开了!
“妈的!”家安冲口骂道,幸而他身手灵活,早一步跳了下来,胳膊却震得剧痛不已。原来瞎子真的不好当。他心中一酸,不知为什麽,脑中一闪念,不知为什麽居然忽地想起忘了给洛彦买饭勺,他看不到的,右手又废了,怎麽使得了筷子?
“安哥?”门口有人轻声叫道,想是听到屋里有动静,过来询问一下。
家安弯腰捡起条桌腿,狠狠地砸在门上。
他想出去!他忘了给洛彦准备饭勺!
“……安哥,你别激动,君哥这麽做也是……”过了一会儿,门缝里传来那人半截话语。
家安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管大君把他关起来是为了保障他的人身安全还是在隔离调查──他也管不了,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想见洛彦,疯狂的想看到他!
他解释不了此刻心中的这种渴望为什麽会这样强烈,他只想见他,能看著他就好。
真的很想他。
家安手一松,桌腿掉在地上。慢慢地,慢慢地,他挺拔的身子渐渐堆委,蓦地,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让我……见见他……”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只要见到他还好,他就可以安心。他只想……见见他……
洛彦有时候象个孩子,家安想他从没、也不会在别人的脸上看到那样单纯、灿烂的笑容。
刚从昏迷转醒的那个早晨,他对他微笑,绚烂的象太阳一样──在家安的心中,太阳也未必会有洛彦这般夺目的光彩──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见到这麽灿烂的笑容了,真的很想再看看……家安伸出手,象要去触摸一般,而面前,只有黑暗。
他很担心他。
洛彦其实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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