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君意(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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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君意(连载中)-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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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病已从盘里取了一块麻饼,随手递给少年。少年微微摇首,刘病已“唔”了声,正欲缩手,没想到那少年已伸手过来,刘病已以为他是来接饼的,却不想那只白皙的手越过麻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嗯?”刘病已见他目光凝重的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枚身毒宝镜,忍不住笑问,“你喜欢?我送给你好了!”说着,便要解绳。

    少年仿佛突然被火炙烫到了,猛然缩手:“不!我不要!”声音清澈,咬字纯正。

    刘病已咧嘴一笑:“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少年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刘病已也不在意对方话少,自顾自的说,“你多大了?在未央宫住了几年?平时你们三个都玩些什么呀?我跟你说,我最喜欢上树掏鸟窝了,鸟蛋煮熟了很好吃啊……”他在宫里的两年时光,从未和同龄的孩子接触过,更别谈玩耍了,今日难得碰上,一时兴奋,话匣子一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少年并不搭腔,但他凝神注目的表情正告诉着刘病已,他是在认认真真聆听的。刘病已的话题越说越广泛,只把自己平日里玩耍使坏的招数一起抖落了出来,偶尔说到有趣之处,那少年上身倚靠在玉几上,嘴角噙着微笑,脸上滑过心动之色。

    刘病已正说得唾沫横飞,刚才那兄弟俩悄悄的从帷后走了出来,躬身在少年跟前站定。少年坐在席上,慢慢收敛笑容,淡淡的问了句:“妥了?”

    “诺,人都回宣室候着了,最近的也在庑廊外。”

    少年点点头,眼睑低垂,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如一双翅翼振颤,大片的阴影投射在那张苍白如玉的面庞上,荡漾出一种琉璃易碎的心悸。隔了好一会儿,就在刘病已被这种莫名其妙寂静下来的沉闷快憋得喘不过气来时,少年微微一笑,哂然道:“你过得竟比我好……”语音低迷,说到最后一个字,似乎含咽在喉咙里,听不真切。

    侍立一旁的两兄弟闻言耸然动容,彼此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惶恐。

    少年沉默,似乎在呆呆出神,过了半晌,鼻腔里才哼了声,整个人从死寂中重新恢复活力。他神色温和的对刘病已说:“天色不早了,你也该早些回去。”刘病已大为不舍,刚想婉转拒绝,他却已不容置疑的下了结论,“金建,你的身量与他相差不多,去取套你的干净衣裳给他换上,然后送他回去。”

    金建,也就是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孩,虽然满脸不情愿,却似乎不敢拂逆了少年的意愿,口中应诺,口气生硬的招呼刘病已:“你跟我来!”

    刘病已舍不得走,却又不忍拂了少年的好意,于是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临走挥手,不忘询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指了指身边的男孩,“他叫金建,那你俩呢?”

    少年没吱声,那个二哥只得硬着头皮先自报姓名:“金赏。”

    期盼的目光移向少年,少年愣了会儿,缓缓吐气:“……陵。”

    刘病已自以为听明白了,笑着摇手:“金陵,金赏,那我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少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目送金建领他出去后,神情猛地黯然失色。

    “金赏!”

    “在。”

    “是他吧?”少年侧过头,看向金赏,“就是他,是不是?”

    金赏无奈的点头:“是。”顿了顿,又急忙解释,“先父敬重卫青将军,不忍见卫氏唯一的一点骨血流落民间,是以才……”

    “他原是皇族子弟,认祖归宗理所应当,你的父亲做得很对。只是……如今,困在这座未央宫中,无所倚靠,难道竟能比在民间做个平凡人更逍遥自在么?”

    金赏嗫嚅,神情凄惶,眼圈不自觉的红了:“先父……先父他……”

    少年摊开手,茫然的望着自己的掌心:“以金将军之力或能照拂他衣食无虞,但现如今……即便是我,也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我……连你们兄弟俩应得的封爵……”

    金赏扑通跪下,眼泪怔怔落下,伏地拜道:“爵秩对于我和弟弟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真的不重要吗?对于你们不重要,但是对于金氏家族而言,却是至关重要的呀!”他自嘲般的微微一笑,“但愿……他能永远像今天这般快活下去!能一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马车行驶得极慢,刘病已不时好奇的掀开帘子一角向外张望,乌沉沉的夜空里飘洒着如丝细语,车前有小黄门提灯引路,随着车身有节奏的摇晃,那抹烛光犹如月色般朦胧醉人。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新鲜泥土气息,即使隔得很远,也能听见哗哗的水浪拍击声。

    “那里有什么?”无法得知身后有什么,他只能好奇的询问。

    金建端坐在车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沧池。”

    沧池。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虽然不是很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但他何等机灵,金建摆明了一副瞧不起他的态度,再问下去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答案。他眼珠子滴溜一转,腆着笑脸反问:“你几岁了?”

    “哼。”鼻腔里哼了声,金建懒洋洋的比划了一个手势。

    “十……那你可比我大,你是兄长。”刘病已趔趄的车厢内爬了起来,站直身作揖,“金三哥。”

    “谁是你三哥?!”昏暗中瞧不出金建的表情,他的口气虽一如既往的高傲,气势却已减弱许多。

    刘病已嘻嘻一笑,挨着金建坐下,拉着他的胳膊,不住的说好话:“三哥,你和金二哥都是好人,我知道三哥其实最疼病已了,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需要三哥教我……”不知不觉中,他把平时应对张贺和许广汉的那套都使了出来——素日他闯了祸,只要这般软言哀求,没有一次不灵的。

    金建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刘病已的这套阿谀之词早已练达成精,他哪里抵挡得住?几句好话一哄,当下败下阵来,不但把之前的嫌隙抛诸脑后,还真煞有其事的摆出兄长的架子来。他长期居于金赏之下,难得过一回兄长的瘾,刘病已又对他不断示弱,他越发觉得自己需要多多照顾这个小弟才是。

    不到一刻的工夫,刘病已已把他和金赏的年纪、好恶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在谈起那个金陵时,金建却总爱闪烁其词,语焉不详。

    “金大哥今天好像不大开心,可是有谁欺负他了?”

    “天下又有谁能欺负他?”金建反唇讥笑,但转瞬又停了下来,侧头想了想,长叹一声,“不过……也许……唉,他要……成亲了,所以有点……”

    刘病已不解:“成亲是什么?”

    “成亲是……成亲……嗳,你怎么这么蠢,连成亲都不知道吗?”金建扬手在他头上敲了下,“你还真是无知,连这个都不懂!”说到这里,又不觉得意起来,颇有大人模样的解释,“成亲就是和一个女子住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以前都是我们三个一起睡在宣室,但是阿保说,陛……嗯,那个他,成亲以后就不能总在宣室安歇了,夜里要回掖庭和女子同睡……”

    马车行至掖庭少府官署阶前便停了下来,车外的黄门贴着帘子禀明后,金建低声说:“就送到这里吧。”刘病已依依不舍的从车上下来,金建命人递给他一盏铜灯。

    小黄门举簦将他送上台阶后便走了,刘病已站在屋檐下朝着底下挥手,只可惜雨夜昏暗,已辨不清哪里才是车,哪里才是人。淅沥的雨水声中,车辙喀喀响起,渐行渐远。

    刘病已仍是不停的朝着雨幕挥手,直到轱辘声再也听不见,他才恍然叫道:“嗳,忘了约什么时候再见了!”

    他一出声,身后马上有人大喊:“找着了!可找着了!”不等回头,身子一轻,他被人腾空抱了起来,“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把我们都折腾惨了!”

    “找着了?在哪?”巷道后涌出许多高举松脂火把的黄门宫女,众人见了,无不喜极而泣。

    “可算找着了,再找不着人,掖庭令非揭了咱们的皮不可啊!”

    一大群人一个个争抢着过来抱他,早有人回禀了张贺,没多久,在回房舍的半道上便迎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张贺、许广汉等人。

    张贺见他毫发无伤,心中的惊吓顿时去了七八分,面色稍霁。许广汉从黄门手里接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你这家伙……”想着来气,作势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

    刘病已不着恼也不惧怕,仍是笑嘻嘻的说:“不疼,一点都不疼。”搂住许广汉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今儿吃了许多好东西,你肯定见都没见过。”

    张贺警觉,早打发人散了,使了个眼色给许广汉,两人将孩子抱回了屋。关上门,张贺才问:“你跑去哪了?可曾撞见了什么人?怎么回来的?”

    刘病已立即献宝似的将这一晚的奇遇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说到新交的朋友时,更是滔滔不绝,浑然未觉张贺与许广汉二人早已骇得面无人色。

    “张令……”许广汉打着寒战的将目光转向张贺。

    张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凝重的朝他微微摇了摇头,许广汉艰涩的将舌尖上的话又咽下肚去。

    “病已,你累了,早点安歇去!”

    “可是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后来……”

    张贺不由分说的将他拖上床,三两下扒下他的衣裳,甩手扔给许广汉:“赶紧睡觉,明天带你出宫。”

    “出宫?真的?我能出宫么?”

    “当然!”

    “太好了!”他兴奋得只差没蹦起来。

    趁着张贺与刘病已饶舌的间隙,许广汉揣着那件衣裳悄悄出了门。


第一章 无愁无怨笑天真 求学
    一大早许广汉便给刘病已换了身新衣,刘病已知道这是张贺要领他出宫了,分外兴奋。用罢朝食,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拽着许广汉的手不住催他动身。许广汉笑道:“掖庭令领你出宫即可,我不需同行。”

    刘病已大失所望,可怜巴巴的看向张贺。张贺不禁笑道:“你随我一道去,也可顺道回家瞧瞧妻儿。”

    许广汉闻言大喜。三人一起来到作室门,张贺出示了门籍,顺利出了未央宫。才刚离开宫门十来步,刘病已已按捺不住激动的欢呼起来。作室门外是便是那条东西向的直城门大街,彼时直城门大开,城外的人流正沿着左道涌入,街面上人头攒动,一片繁忙景象。

    许广汉怕刘病已走丢,一出宫门便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胳膊。张贺站在门前来回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果然没过多会儿,便有一人喘吁吁的驾着辎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伯父!”不等辎车停稳,车上的竹帘已掀起一角,一位六七岁大的男童从车内探出脑袋,喜出望外的冲着他们招手。

    张贺报以慈蔼一笑,车夫将车停住,一边勒紧马缰,一边不忘跟张贺打招呼:“掖庭令,小人奉命将小公子带来了。”

    张贺点点头,将车上的男童抱了下来,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刘病已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打量,那孩子也不认生,年纪虽不大,气派倒不小,冲着刘病已大大方方的咧嘴一笑,笑起时左靥漾起一汪酒涡,十分讨喜。

    “这是小侄彭祖!彭祖,这是病已……以后你们两个在一处读书,要相敬友爱……”

    张彭祖不等张贺说完,已直接扑了过来,拉起刘病已的手,满脸雀跃:“病已哥哥!”刘病已突然之间得了这么一位同龄玩伴,心里比张彭祖更加高兴,只是嘴上什么都没说。

    张贺让车夫将两个孩子抱上车,一旁驻足许久的许广汉凑了上来,小声问道:“让小公子陪病已读书的主意虽好,只是张大夫那边……”

    张贺摆摆手,不以为然:“不过是让彭祖与病已作伴读书而已,能有何不妥?况且,以病已的心性,孤身一人去先生家求学,难免寂寞,日后有彭祖相伴,总好过他再惦记着去正殿寻那金氏兄弟……”

    道理虽明,但许广汉心里仍存了些许疙瘩难以释然,原因无它,全因张彭祖之父,也就是张贺之弟张安世,目前在朝中虽任职光禄大夫,但他素来行事以大司马大将军霍光为准则,所以甚得霍光器重。

    许广汉官秩卑微,不会过多的去留意朝堂上风云变化的党派斗争,他只担心张安世为了避嫌,会反对自己的儿子与刘病已走得太近。

    张贺忠于旧主,念及卫太子的主仆恩情,是以对刘病已视若己出,这样的有情有义之举,他许广汉除了敬佩之外别无他念,细想想自己当年与昌邑哀王也是一场主仆,将心比心,要自己做到张贺那般委实不能。别说对现任的昌邑王刘贺如何看待,便是哀王刘?再生,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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