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暗暗一想,是因为大办了千叟宴,虚耗国库的后果吧?皇帝自己奢靡造成的烂摊子,却需要她阿玛殚精竭虑来摆平……不禁,心头有几分不平浮起。
李福晋笑着看了看年氏:“这些事儿咱们也帮不上忙,只求别给四爷添乱就是了。”叹息一声,李福晋忙问自己女儿:“身子是不是还乏力着?”
宜萱点点头,似乎真的是中暑了……浑身都软绵绵的。
李福晋道:“这会子也已经快日落时分了,太阳已经不晒了。你先坐着我的肩舆回长春仙馆吧,我还有些话要和年妹妹说。”
宜萱脑袋沉甸甸的,心口也是沉甸甸,自然没有多疑心额娘举动,便叫侍女搀扶着,自行去了。
宜萱前脚离去,李福晋就凝重了神色,“富昌、富存、五格,都乔装改扮,先后进入四爷的书房,密谈许久。”
年氏神色也是同样沉重,“四爷这是要用嫡福晋的兄弟了啊!”——方才李福晋口中所说的三个人,正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几个嫡亲兄弟。
乌拉那拉氏是著姓大族,自然底蕴非同凡响,嫡福晋的几个兄弟,也都是能人。到了如今时候,圣上已是垂暮之年,四爷为保万全,看样子已经决定要暗中用这几个人来接应了。
李福晋低声道:“这么多年来,四爷和妻族关系一直并不紧密,尤其是大阿哥夭折之后,更是疏于来往。此番——怕是嫡福晋之功了。”
年氏低头:“嫡福晋似乎看出来,四爷在这个时候最是需要助力。而乌拉那拉家这个时候若不争取从龙之功,便没有机会了。”
李福晋叹息道:“是啊,从龙之功,既能保住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更能保住嫡福晋未来的中宫之位。”
年氏警惕地道:“李姐姐,接下来,我们要加倍小心了。四爷全副身心都在大业上,只怕会分不出心来照顾你我……和你我的孩儿。”——最后这点,才是年氏最关心、最害怕的。
李福晋意味深长地道:“幸好,你我掌家有段时日了,在府中也颇有根基,总算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
年氏点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只要四爷仍旧不信任她,你我就都是安全的。”
李福晋微微颔首,“此事,既然你我还能应对得过来,我想,还是不必叫萱儿知道了。”
年福晋赞同地道:“郡主之前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如今的确不宜过多插手。”
夕阳的余晖镀在长窗上,嫣红一片,泛着金光点点,一如那鎏金夕阳摆钟上的光泽,纸醉金迷,富贵无边。而雍王府,正在走向富贵巅峰的路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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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四 离心(下)
宜萱现在很担心熙儿是否安好,心知他此刻身在长春仙馆中,便叫抬着肩舆的太监加快了脚步。忽的,宜萱看到柳树婆娑间,一方凉亭中,依稀是熟悉的身影……
宜萱怔怔间,肩舆已经靠近了凉亭。
是子文,和熙儿。
熙儿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一样,满脸都是害怕的神情。
子文脸色暗沉,眸中都刀光剑影的寒色,他冷冷睨着熙儿,嘴唇中吐出叫人颤抖的话:“我根本不应该叫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熙儿浑身一抖,小脸惨白,他瑟缩着连连后退,却踩到了身后的台阶,小身子一个踉跄,便从亭子中滚了下来。
“熙儿!!——”宜萱一颗心都惊到了嗓子眼儿里,飞快从肩舆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将熙儿从地上抱了起来。
熙儿的额头上一片鲜红,豆大的血珠子从擦破的伤口滴答了出来,熙儿仰头看着自己的额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宜萱心疼得如针刺一般,连忙用手帕包裹住他的额头,“熙儿不哭,有额娘在!”
“哇——”熙儿嚎哭着,“三叔好吓人,呜呜……”
看在在自己怀里抽噎的孩子,宜萱原还以为是脑袋摔破了才疼得哭起来——原来并不是。
宜萱抬头看着已经从凉亭中跑出来的子文,怒火在眼底翻腾。
子文俊朗的面庞上,满是慌张之色:“我、我那句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句话……
不但吓坏了盛熙,更是叫宜萱心头剧颤,“你说。根本不应该让熙儿来到这个世界上?!!”
宜萱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若非亲耳听见,否则她也决计不会相信,一直以来都那么疼爱熙儿的子文,会说出那样可怖的话!!
宜萱的抱着熙儿的双臂已经在隐隐发颤,脊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一阵清风吹来。宜萱竟觉得有些发冷。或许。她真的从未了解过子文。
熙儿,是她和纳喇星德的儿子——这是无法否认和改变的事实。宜萱虽然打心眼里丝毫没有把星德当成自己的丈夫,可熙儿的的确确是他的儿子!而。子文,素来是厌恶这个兄长的。如此一来,他又怎么可能喜欢熙儿呢?
或许是她自己太愚蠢,愚蠢到相信从前子文对熙儿的宠溺的目光。
子文眸底有些破碎。如一块上好的墨玉,被碾碎。瞳仁中的光泽亦被断裂开来,“郡主,你不相信我?”
宜萱将怀里的熙儿抱得更紧了几分,“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熙儿分毫!!”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她凝聚目光看着眼前忧郁的男子道:“子文也不可以!”
“我……”子文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只凝噎着望着满心防备他的这个女人。
宜萱后退了几步,“请你以后。不要再靠近熙儿!”——虽然用了“请”这个字,但宜萱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子文紧紧蹙着眉头,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向盛熙的目光有些神伤,“我从未想过要伤害熙儿。”
这话落在宜萱耳中,是一千一万个不信,她深吸一口气道:“但愿你能言出必行!!”这话,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宜萱看着这个绿荫遮盖下的凉亭,又郑重地道:“董鄂家的七格格,温柔貌美,堪称良配,我要恭喜子文了。”
子文听了这话,脸色已经全然发白了,他急忙道:“我根本不想娶什么董鄂家的格格!”
宜萱以冷漠的语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自己任性!”
子文愣住了,他凝眸揪杂地望着宜萱:“什么父母媒妁,我都可以不顾。我宁可远远守护着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愿意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宜萱心头一颤,她看到怀中熙儿瑟缩的样子,终于再度冷下心肠:“婚姻之事,喜不喜欢,根本不打紧。娶了董鄂家的七格格,对你未来的前途很有利。”
“难道你也希望我娶董鄂家的格格吗?!”子文怒声问道。
宜萱咬唇,狠狠点头道:“对、没错!我希望能娶董鄂晴兰为妻!!”
噔噔,子文身体一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推了一把,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俊朗的面孔上已然没有了半分血色。
宜萱扭头不去看他,只更加抱紧了怀里的盛熙,道:“愿你和晴兰早结连理,早生贵子。”——宜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样伤人又伤己的话。
她只觉得浑身都沉甸甸的,腿脚却软绵绵的,她歪歪斜斜终于回到了肩舆上。
回到额娘的长春仙馆,宜萱揉着自己刺痛的太阳穴,将熙儿交给吴嬷嬷照顾,便一头钻进了西暖阁中,和衣躺下。
薄荷焚了安神的安息香,那朦朦胧胧的香雾,仿佛可以安抚人心中的痛楚,将人待到那个周公的世界里。
宜萱浑浑噩噩,半睡半醒,悠远绵长的气息在他鼻尖流转,安息香的气味浸润了肺腑。
她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她的床畔。
“二姐姐……”是弘时的呢喃,他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叫人听得不太真切。
“……终有一日,时儿会让姐姐得到想要的一切……”
“……”
这一年的夏天,前所未有的漫长。
曾经埋藏在心底里的奢求,如今都变成了不可能。
她心中所惦念的那个人,终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但却贪婪地享受着他在暗处默默的爱护和庇护……
他温暖的胸膛和沉甸的心跳,记忆被定格在岫云寺外的那个冬天,天是冷的,心却是极暖的。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儿,却贪婪地占据这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在熙儿和子文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所以,她没有资格后悔什么。
这是最明智也是最理智的选择,不只是为了熙儿,更是为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亲人。
不是子文舍弃了她,而是她舍弃了子文,终于……还是彻底割舍了这份感情。
那个桃花溪畔,有些病弱的俏丽女子,终于在这一年年底成为了子文的妻子、勇毅公府的小儿媳。
董鄂晴兰,她是尚书之女,三贝勒福晋的亲妹妹。与子文,是极为般配的。
在所有人眼中,这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从今日开始,她有夫、他有妇,从此陌路一方。
子文婚后,宜萱便没有再见到过他。或许,他也是任命了吧。
不过董鄂晴兰,却以妯娌的身份,客客气气登门拜见。当听到薄荷说徽三奶奶求见,宜萱还是忍不住心中堵得慌,心中想着,既然是妯娌,那是早晚要想见的,躲避也是无益,便叫人请了小董鄂氏进来,奉茶相待。
小董鄂氏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似乎比夏天的时候更瘦弱了几分,羸弱得衣不胜体。宜萱也听说了,小董鄂氏打小就有些不足之症,虽然近些年略好了些,但一年里有半年是在吃药,可以说是个药罐子。
虽然体弱,小董鄂氏却是满脸欢欣之色,“郡主早先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他……真的是极好的。”
宜萱脸上依旧是不变的笑容,纵然心中千疮百孔,却不露分毫,“子文对你还好吧?”
小董鄂氏羞涩地垂下头去,“夫君对我……很温柔。”
宜萱心中有一抹刺痛的感觉,却极力保持着应有的微笑,点头道:“那就好。”
小董鄂氏两腮浮起晕晕然红意,“夫君说,会一辈子待我好,而且还说——以后不会纳妾置通房,我、我到如今都不敢置信呢。”
宜萱心中抽搐,子文……不是并不喜欢小董鄂氏吗?为什么……对她这般好?这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好,完全像是一个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好!
心中,翻江倒海。
然后,渐渐平息,如一潭死水。
现在,她终于可以人命了。
宜萱唇角扬起一个万分暖煦的笑容:“子文,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小董鄂氏轻轻颔首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此刻晴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子,嫁得世间最好的夫君。”
宜萱颔首道:“你是个好姑娘,理当得到这些。”宜萱看着小董鄂氏满脸的幸福,小董鄂氏也弯着笑容洋溢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她们是最亲密的妯娌。
小董鄂氏走出净园,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喃喃自语:“看样子,之前郡主在圆明园晕倒,真的只是中暑而已……”
说着,小董鄂氏满脸千万个愁绪,“可是,如此一来,夫君心中念念不忘的,到底是谁呢??”
这时候,小董鄂氏的陪嫁嬷嬷低声道:“会不会是之前死了的那个茉香?听所是三爷乳母的女儿,差点就做了三爷的姨娘呢!”
小董鄂氏好看的蛾眉蹙了起来,“这样反而更糟糕,因为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说着,小董鄂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一百四十五 康熙六十一年(上)
这一年,是康熙六十一年壬寅。也是以康熙为年号纪年的最后一年。
宜萱已经不记得康熙皇帝驾崩的具体年份了,但可以肯定,是后半年的某月某日。
阿玛似乎更忙了,宜萱每次回去,都难见到他一面。而皇帝的身体状况,却成了最大的谜团,如历史记载,他会在这一年驾崩,按照常理来说,皇帝的龙体应该已经不太好了。可是宫中脉案所写,却只是皇帝略有小恙,并无大碍。
可朝堂官员的调动,却愈发频繁,皇帝表现出了不合乎常理的充沛精力,仿佛他仍旧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正月戊申,皇帝巡幸畿甸。
二月庚午,以高其倬署云南贵州总督。丙子,上还驻申畅春园。
三月丙戌,以阿鲁为荆州将军。
夏四月甲子,遣使封朝鲜国王李昀弟昑为世弟。丁卯,上巡幸热河……
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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