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瞧着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孩子……既然能穿五爪龙纹的衣裳,应该是那家的皇孙吧……实在抱歉,她叔伯太多,堂兄弟就更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只是入宫读书的皇孙,年龄差不多的。除了弘历,好像就只有淳郡王府的侧福晋巴尔达氏所出的六阿哥了。
宜萱便问:“你是……七叔家的六堂弟吗?”
那孩子捂着嘴巴摇头,道:“你是怀恪侄女对吧!你不认得我了吗?”
怀恪侄女?!宜萱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这小屁孩难道是——
“嘿嘿!”见宜萱石化了的模样,这孩子也不捂嘴了,呲着那只剩一颗的门牙,仰着头道:“怀恪侄女。我是你二十一叔啊!”
尼玛。这小孩儿是二十一阿哥胤禧!!
特么地还真是她叔叔啊!
胤禧,生于康熙五十年正月十一日,他是康熙皇帝第三十一个儿子。序齿为皇二十一子。生母是庶妃陈氏(和生了二十四皇子陈贵人同姓不同人)。
宜萱回想着这位不满七岁的“二十一叔”的资料时候,胤禧便指着乳母道:“那是我侄孙吧!快抱来给爷瞧瞧!”
宜萱一脸黑线……你妹的侄孙!
乳母刘氏却只能听从吩咐上前,还特意蹲下身子来,给这位小“叔爷爷”瞧瞧他“侄孙”。
胤禧笑得愈发“无齿”。他伸手戳着盛熙胖嘟嘟的脸蛋,昂首挺胸地道:“侄孙乖啊。叫声叔祖来听听!”
宜萱无语,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叫人。
盛熙似乎是被戳得不耐烦了,小脑袋一扭。给了他“叔祖”一个后脑勺。
胤禧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
“二十一叔,盛熙还小呢。不会叫人。”宜萱面带微笑道,心里却郁闷极了。靠,为什么她得管这个正在换奶牙的小屁孩叫叔叔啊?!
这时候,乾清宫正殿中走出个五十来岁的太监,脸上笑眯眯地:“怀恪格格,万岁爷请您带小公子进去呢。”
要面见这位在龙椅上坐了快一个甲子的皇帝,宜萱不免存着几分小心翼翼,低头紧身小碎步恭恭敬敬进殿中。
绣着五彩蹁跹蝴蝶的三寸花盆底鞋踩在金砖墁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殿内亦是安静极了,只能够听到西洋摆钟的哒哒声。
宜萱不由金盏起来,不过还好规矩是熟稔的,忙熟路地屈膝下跪,见大礼:“怀恪给汗玛法请安,汗玛法万岁金安。”
宜萱只听见玉管狼毫被搁置在玉质的笔山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随之而起的是低沉而桑老的声音:“平身吧。”
“谢汗玛法。”宜萱小心保持着应有的仪态,起身微微抬头,便看到了龙座上已然是老态龙钟的帝王。倒是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威严逼人,反而透着几分寻常人家祖父一般的和蔼。
康熙皇帝并未着明黄龙袍,只穿了一身深褐色暗金字缎家常服饰,头上戴着薰貂瓜皮帽,脸上满是皱纹,精神似乎有些不振,眼下还有乌青,想必是近来国事繁多操劳的缘故。
“那个孩子,叫盛熙是吧?”皇帝徐徐开口,声音含着几分温和,“抱来给朕瞧瞧。”
乳母刘妈妈忙抱着盛熙规行矩步上前。
只可惜小孩子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方才被胤禧戳脸戳得很不爽,所以盛熙的小脸埋在乳母怀中,仍旧是给康熙皇帝一个后脑勺。
刘嬷嬷见状,心跳满了半拍,急忙小心托着这小祖宗的脑袋,把他的小脸给扳了过去。
所以,康熙就看到了盛熙那张圆嘟嘟的可爱脸蛋,只可惜小脸上透着厌烦,嘴巴都是撅着的,方才在乳母怀里闷得发红的脸蛋上更是透着“小爷不爽”四个字。
小孩子撩脸,大人瞧见了会生气吗?当然不会!尤其是这种奶娃娃,愈是这般撅嘴抱怨的样子,反而是即可爱又滑稽。
果不其然,康熙瞧了,顿时老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几许。
宜萱忙上前二步,解释道:“汗玛法,这孩子其实挺爱笑的,只是因为才刚睡醒,所以——才会这般。”
康熙摆摆手,很是大度地道:“无妨!”
这时盛熙突然眼睛睁得大大的滴流圆,露出好奇的表情,随即那肉肉的小手也从襁褓中伸了出来,便朝着皇帝陛下的胡子上一伸——
还好宜萱眼明手快,急忙上前“啪”一声。打掉了盛熙的小贼手!尼玛,你这个熊孩子,那可是龙须,能叫你上去薅(hao)一把吗?!
挨了这一巴掌的盛熙,顿时委屈地又撅起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宜萱压低了声音呵道:“不许哭!”
盛煦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到底没哭出声儿来。
而此时皇帝陛下缕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脸上颇有几分心有余悸(?)。
宜萱忙讪讪道:“汗玛法。这孩子没见过您这种这么长的胡子,所以可能是好奇吧。”说着,笑容有些尴尬。平日她的净园。加上国公府,可没几个长胡子的,雅思哈算一个,可雅思哈的胡子很短。没有康熙皇帝留得那么长,而且还梳理得一丝不苟。
康熙皇帝当然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儿动怒。只是目光一转,忽的瞧见了宜萱脖颈上的赤金领约,骤然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宜萱见皇帝面色骤变,不由神色一紧。
半晌。皇帝才幽幽道:“怀恪,你这个领约……”
宜萱暗松了一口气,忙垂首道:“回汗玛法的话。这领约是怀恪出嫁的时候,阿玛私底下给的嫁妆。只是平日里不舍得常戴。”
皇帝徐徐点头,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似是在回忆什么,嘴上只道:“原来老四是给了你了……”
宜萱手指拂过领约上的点翠“福”字,心下暗暗有了某种猜测。
皇帝看着宜萱的面庞,神情透着温和,“朕听说,你出嫁数载,受了不少委屈?”
宜萱忙低声道:“不敢言委屈,怀恪能够留在京中,已经是汗玛法格外厚爱了。”——的确比起那些远嫁蒙古的郡主、郡君们,她的命运的确要好多了。甚至连公主,都是十有八九都嫁去了蒙古,有去无回。从此远离父母,连死都只能葬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
宜萱看了看鼓鼓着包子脸、满是委屈之色的盛熙,神情愈发温柔:“何况怀恪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儿,已经万分知足。”
康熙低头看了看盛熙可爱的面庞,眼角露出几许笑容:“这孩子很有几分灵气,不愧是带着祥瑞出生的。”
一听到“祥瑞”二字,宜萱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忙道:“其实昌平山水秀丽,许多园子里养着仙鹤,还指不定是从那位叔伯的避暑院子里飞来的呢。”——在她阿玛的圆明园里,也养着仙鹤呢。只不过盛熙出生的那一刻,仙鹤环绕在宜娇堂上空,景象略有些惊人罢了。
康熙暗暗点头,便提起毛笔,疾书写下三个斗大的字。
正是“鸣鹤园”!
走出乾清宫,宜萱抚摸着脖颈上的领约,便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吴嬷嬷,低声问道:“嬷嬷,你知道孝懿皇后的名讳是哪两个字吗?”
吴嬷嬷一愣,忙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左右并无外人,于是悄然上前,拉着宜萱的手,飞快在她手心,写下了两个字。
宜萱握紧了手,原来如此……
果然,阿玛给他那个带着点翠“福”字,下面还錾刻了不显眼小字的“婉”赤金领约,是另有良苦用心的。因为那两个字,便是孝懿皇后的名讳!
如此可见,那领约便是孝懿皇后的遗物了。
当今的康熙皇帝,先后有过三位皇后,前两位都是政治的需要,唯独孝懿皇后的册立,是真正出自他自己的喜爱。而孝懿皇后便是阿玛的养母,故去之后大部分的遗物都给了阿玛。
所以圣上看到她脖子上的领约,才会失神良久。
想明白了这些,德妃的举动便不难理解了。
宜萱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笑,看样子德妃是当真不喜欢孝懿皇后、当真不喜欢她阿玛、同样也是不喜欢她呀!!(未完待续)
八十四 落魄十三叔(上)
走到日精门,宜萱忽然有些郁闷,这康熙皇帝还真够抠门的,就给了她仨字一张纸。
鸣鹤园,这个名儿的确是不错啦,想也知道这是给她的在昌平的皇庄赐的名字。可拿着这张宣纸,回头她还得自己掏钱装裱成匾额。
“怀恪侄女!你怎么才出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看着蹦蹦哒哒出现在自己眼前少了一颗门牙的小屁孩,可不就是胤禧吗?!这小屁孩怎么还没走?
胤禧笑呵呵呲着呀道:“汗阿玛赏赐你什么好东西呀!让叔瞧瞧!”
叔你妹的!宜萱心中极度不爽,便把手里的宣纸递给了胤禧,这仨字的繁体字可都是笔画够多,你一刚入读的小屁孩莫非还能认得不成?!
“鸣鹤园?”可胤禧当即便念了出来。
宜萱顿时惊讶住了,居然还认得?!这小屁孩不简单呀!
胤禧看到宜萱惊讶的表情,顿时高兴地趾高气昂,“侄女,汗阿玛这是给你院子赐名呀!这可是难得的隆恩!要知道汗阿玛他老人家只给几个年长哥哥的避暑园子赐过名儿呢!”
看样子这仨字还挺值钱的?不过也对,好歹是皇帝的字,自然非同寻常。更何况,这东西还代表着皇恩呢!
想到此,宜萱便谨慎地收了起来,低声自语道:“看样子我得养几只仙鹤了,否则鸣鹤园无鹤,那可就对不起这仨字了。”
暗暗便有了主意,反正积蓄不少,放着也是浪费了,不如用来修修园子吧。等明年再去避暑,便可焕然一新了。
如此,日子过得倒是也快。宜萱本想过轻松懒散的日子,可是身为嫁在京中的郡主,少不得今儿哪个嫡福晋生辰,明儿哪个侧福晋有喜的,其中更有多半是推不得的。
譬如十月初。是十三福晋兆佳氏的寿辰。宜萱自然是要去参加的。只是十三福晋的寿辰,比不得其他嫡福晋,十三皇子胤祥多年受到皇帝冷遇。即没有爵位又没有职务,全然是被闲置冷落着。故而十三福晋的寿辰,除了雍王府嫡福晋来了,其他各家都只是遣了侧福晋、甚至只是晚辈的格格来。故而生辰办得十分冷清,甚至都比不上宜萱的生日热闹。
暗道这位十三婶不易。又看了看和十三福晋同坐一席、神情颓废的十三叔,宜萱低低叹了口气。
当年帐殿夜警,十三叔揭发太子谋逆之事,虽然直接导致太子被废。却也使得皇帝彻底厌弃了这个儿子。
不过十三福晋为人贤惠,与十三叔素来夫妻和弦,而十三叔的孩子也鲜少有夭折的。好几个庶出的儿女也都健健康康长大。子嗣上,倒是比雍王小了八岁的胤祥反而子嗣丰盈。侧福晋乌苏氏去年才生了十三皇子府的六阿哥弘昑,如今尚且不满周岁。
而十三叔六个儿子,如今五个都健健康康,甚至在嫡出的三阿哥弘暾前头,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的大阿哥弘昌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健壮。之前宜萱生辰,十三婶的儿女加上大阿哥弘昌都去了她的净园。
十三叔妻妾很少,一个嫡福晋,两位侧福晋,还有两位格格,比起她阿玛那差不多二十位格格,当真是天壤之别。
另外还有瓜尔佳侧福晋的大肚子——比她额娘都要大一圈,瞧着已经有六个月了。
只见兆佳氏低声嘱咐身旁的侍女道:“别叫瓜尔佳妹妹饮酒,她的胎才刚刚安稳了些。”
宜萱微微吃惊,便低声问道:“十三婶,你不吃味吗?”——别的女人怀了你丈夫的孩子,难道一点都不难受吗?
兆佳氏苦笑了笑:“府里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吃味的。”
的确,如今的十三叔身无爵位,妻妾之间有什么好争的呢?争世子?当了世子又没有什么爵位好承袭,争了也是无用,还不如平平安安度日呢。
宜萱忙安慰道:“十三叔会有后福的。”——谁又会想到如今落魄颓废的十三爷,会成为雍正朝不倒的铁帽子怡亲王呢?
坐在兆佳氏旁边的胤祥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后福?!呵呵!”他的笑容甚是自嘲,“我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一个皇父厌弃的皇子,还能有什么后福?!不过到死都是如此罢了!”
“十三弟!”雍亲王皱起了眉头,“后福,也得靠你自己争气才成!你这般整日借酒浇愁可怎么成?!”
胤祥耸了耸肩膀:“四哥就只当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就是了。”
“你——唉!”雍亲王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康熙五十六年十月十三,是一年一度的颁金节,是堪比新年的大节日,宜萱身为和硕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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