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抽离她的手,把背包卸下来放在膝盖上紧紧抱住。我看着她有点局促的侧脸,纳闷背包里究竟什么东西让她那么宝贝。重新打量她的大背包,我瞥见她手上的那串红豆。她真的守了她的承诺,红豆不离手,即使在拒绝我的那段日子。我似乎能嗅到铿锵的鲜红。红豆,依旧是很纯的红色,亦如两个人一起咬破手指以后将血滴入进杯子里然后相视微笑的无声誓言一样唯美。
“我还以为你在国外闹饥荒的时候,把这串红豆煮了吃。” 我用了调侃的语气,或者在她耳里听来可能是嘲笑。
她把背包砸了过来。她的脾气一点没有变,一生气就喜欢乱砸手边的东西。
“没想到你那么宝贝我送你的东西。那种上过漆膜的红豆,是不能煮来吃的,你就好好戴着它吧。”我得逞地微笑,掂掂那个庞大的背包,然后拉开背包的铜拉链。里面竟然是各种各样的玩具狗,每一个都很眼熟,都是我为她精心挑选的。其中一只大大的狗趴枕的脖子上还挂着个指南针。我呆呆地,半晌才憋出一句:“机场检验行李限制重量体积,以后别带那么臃肿的东西。”
她不说话,半闭着的眼帘动也不动,睫毛下却涌上一层水光。
“你没有通知家人来接你?”
“我只想一个人来接我。”
一句话仿佛是一个魔咒。我一把将她搂过来嵌进自己的怀抱里。她从拼命反抗地在我背上猛砸拳头,到温顺地搂住我,温柔的呜咽着“皓然,皓然……”
前排的出租车司机知趣地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她说话的嗓音微微柔和起来。
她温暖的体温和冰凉的泪水,完全浸染了我胸口的衣襟。她缩在我的怀里,嘴唇微微有些张开,吻上去的瞬间有泪水的味道。
一次一次地纵容她的蛮横,一步一步地陷入最终无法自拔。那个骄傲女孩,今天终于老老实实地窝在我的怀里。我真的是很心疼她呢,也许不幸遇到这么一个主儿时也只有爱她的份了。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天知道。
我唯一清楚的是,她的坚强、她的善良、她的羞涩、她的烈火般的情绪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原来,当两个完整而独立的圆相遇,不仅仅是两人共用一个圆心彼此包容,而是敲碎自己的一部分让自己和对方吻合。我被她彻底改造了,又舍不得打碎她,所以掏空了自己的心来包容她,直到最后成了空心圆让她在我的心里依旧安然无恙地生存。
原来,所谓世外桃源并不是什么固定的地方,只要是某个人的身边就可以。她的微笑,把我平凡的生活点石成金。
我送唐雨到她的家门口。开门的是个清丽的少妇,无可否认的漂亮,眼神有着她的年纪一般不具备的干净清澈,举手投足如出水芙蓉般的优雅。我问唐雨:“你姐姐?她长得好漂亮。”
唐雨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她是我妈。”
不会吧,看起来好年轻哦。“啊?哦,伯母你好。”
唐雨的妈妈很热情地打算招待我。我说:“算了,小雨很累了,让她先睡会儿调整时差吧。下次有机会再说。”
走出唐雨的家,没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响了。
“皓然,说句话。随便什么都行。睡不着,想听听你的声音。”电话里,唐雨的温柔表现得差强人意。
“……好象在我左肋骨下某处有根线,紧紧扣系着你小小身躯中的另一个相同位置的一根类似的线。如果我们必须分开,那条连线会绷断,我有个奇怪的念头,那时我体内会血流不止……”
“很疼?”她轻声问。
“很疼。”
长长的沉默。
“不说这个了。我美丽的丈母娘对他未来的女婿有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啊。”人之常情,我猜都能猜到每一位伟大的母亲在看到陌生男子送女儿回家后会询问任何与该男子相关的资料——年龄、工作、学历、身高、体重、三围、婚史、家庭出身、政治面貌……诸如此类。
“我妈说你人还行,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太帅了,没有安全感!”
“这个也算缺点?我要是去毁容了你还会要我吗?”
“要……”她故意拖了个长音,“……要才怪!”
“不挂电话吗?电话帐单会很恐怖哦。其实挂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梦中相见。”
“江皓然!”
“小雨,你回来真好。”
“我回来不是为了听你贫嘴被你气死。”她在电话那头大声抗议。
真好。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很幸运,地球是圆的。
有时候,南辕北辙只是多绕了一段路。
Yarn(奇谈)
唐雨踢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唐雨家客厅的沙发里,陪着我美丽的丈母娘一起翻看唐雨小时候的照片。
也许是小时候的唐雨超级没有运动神经而总是用脸接球,她的好多照片里脸上都贴着OK绷,少见的纯白色OK绷。那时的她有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粉红的,腮帮子还微微嘟着,稍稍有点婴儿肥,让人有一把掐住捏捏的欲望。加上她不服输的倔犟眼神,拽拽的臭屁的样子,哇,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可爱!脑袋里抑止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然后“扑通扑通”地加速跳动。
忽觉前方人影一晃,我稍稍抬头,看到去超市购物归来的唐雨气咻咻地瞪着我。
我重新低头打量她手里的东西,奇怪地问:“就买这么点菜?三个人够吃吗?”
“我又没说留你吃饭!你们两个聊得好开心,整个暑假都让我做饭烧菜!”
未来丈母娘早已被我收服,时刻站在我这一边,为我说话:“哎呀,妈妈也是为了让你多锻炼锻炼,免得嫁到皓然家里不会做家事,被公公婆婆笑话我们家没有家教。”
“妈,你……你怎么可以讲这种话!”
“咦,你不想嫁皓然?那让给妈妈吧,我和他聊得很投缘呢。年龄应该不是问题吧。”
我笑眯眯地点头:“年龄不是问题,绝对不是。”
“哼,亏我买了一堆菜,就是忘了买点猪心,给你好好补补!”唐雨把手里的购物袋直接朝我脑袋上扔。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很庆幸唐雨不是练举重或学厨师的。
我这才笑嘻嘻地解释:“我原本以为你会变成购物狂,所以才奇怪东西怎么那么少。”
“为什么?”
“你从物价那么高的地方回来,肯定随便看到什么东西都感慨好便宜,忍不住买下来。”
“你以为我是你这种没有自制力的家伙?”
“你的确很有自制力,没有从芬兰给我带个情敌回来。”
未来丈母娘怜爱地抱住唐雨的脑袋,也不顾唐雨在她的臂弯里苦苦挣扎:“我们家这丫头啊,脾气倔得过分,小时候就不开窍,我鼓励她多接触些男孩子,她就是不听话。早恋为什么不可以,不快点抢,好的都会被人抢走的,难道要捡别人剩下的?”
我帮唐雨提起袋子走进厨房,说:“我是半买半送的,让你捡了个大便宜。”微微侧身,看到唐雨已经红了脸。
“妈,不要乱说话。”她生气地埋怨。
我嘿嘿一笑,诡异地盯着唐雨红扑扑的脸蛋:“是谁高中时还不知道两性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以为接吻会有小孩?”
“妈妈,你怎么连这种事都告诉他!”
“唐姐也是为了让我多了解你。”
“不许叫我妈唐姐!”
“为什么不许?唐姐看起来年轻漂亮,用长辈的叫法都把她叫老了,我才不忍心呢。”
“皓然就是嘴甜。”唐姐说着,忽然收起甜蜜蜜的笑容,认真地问唐雨,“要不要让皓然也见见他?”
唐雨正在生气的脸更加阴沉了:“不关他的事!”我知道,能让唐雨这么生气的家伙全世界只有两个,一个是我,还有一个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研一学得松松散散,但还是有大课要上。幸好我和唐雨现在算是在同一所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天我下课后,路过休闲广场看到远处两个熟悉的人影正凑在一起交谈着什么。一个是唐雨,另一个竟然是萧伯父!
遥遥看到萧伯父亲昵地用手摸唐雨的头,唐雨很不乐意地避开。
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袋里,四肢冰凉,头脑发热,我冲上去一把拉过唐雨,大声指责萧伯父,“你到底想怎么样?滚,这里不欢迎你。滚啊。你再不走?!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萧伯父颇有些留恋看看唐雨,却换来唐雨生冷的一眼回视。他怏怏不快地走开了。
我紧张地抓住唐雨的肩膀,大声地朝着她吼:“你在想些什么?他的年纪可以当你爸爸!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多差劲的男人?!”
唐雨的眼里,罕见的平静:“皓然,你每次吃醋的时候,都会不停地说话,手脚停不下来。”她看看远方,萧伯父的车早已消失不见,她继续说:“我知道他是个差劲的男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也是我妈妈希望你见的人。”
“你……”大脑中突然意识到的事实让我讶异不已,“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说,我刚才差点动手打了我未来的岳父吧?”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从来没叫过他。”
“可是,他……他和萧海……”难怪那天唐雨能轻易地找到萧海的家,难怪她能在萧伯父面前讲话那么有分量,否则我早就被萧伯父的手下痛打一顿了。
唐雨安静地看着我,五指反过来握住我的手,姿势极幽婉,不同于刚才的镇定,她抓住我的手微微颤抖了。“皓然,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那个楚亦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沉睡的羽毛又一次被惊醒,曾经的含羞带怯欲言又止如今却只剩碧空如洗中一抹雪白冉冉飘落于地。我淡淡地说:“小风他啊,像猫一样,敏感、任性、狡猾、妖娆。”
她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你说的是哪个小风?”
“嗯……他是那种精通弄权术的人,善于巧妙与人周旋,喜欢捉弄别人团团转,最大程度地保证自己的权益,但对权力本身又不感兴趣。聪明又懒惰,表面看起来亲切可人,骨子里超级小心眼……”
“好像阴谋家。他没有优点吗?”
“优点……他是个好人,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狐狸。”
“萧海喜欢的人是这样的啊。”她自言自语地低喃。
“小雨,你念书比较早,萧海其实比你大吧?算起来,他是你哥哥。”我扳过她的肩膀,对她想要逃避的眼光视而不见,“他从不干涉我交女朋友的事,但那一次他说要我别欺负你。我曾经怀疑你和萧海是旧情人,你知道他怎么说你吗?”
“他……怎么说?”
“他说,你是他这辈子最最在意的女孩。最最在意哦……”
“最最在意……”她低声重复,眼中的薄冰仿佛渐渐被春风溶化了。
我把她搂入怀中,问:“要不要生个小孩?”
她的脸顿时绯红。我在挨揍前补充说明:“你高中时定义的那种。”
嘴唇的轻轻碰触,轻风拂柳飞花沾水般,她没有拒绝。
我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个很豪华的舞会。好多女的都朝我涌过来要我和她们跳舞,我被她们挤得摔倒。然后你出现了,凶巴巴地把她们全部赶跑,然后灯光投射过来。你一只脚踩在我背上,样子神气活现,大声宣布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喜欢自信到有点嚣张的唐雨。”
她仰起头,正色看着我,说:“皓然,这不是你做的梦,而是你想说的寓言。”
“怎么了,不是在梦里,你就没有自信和别人抢我?”
我感觉到她抱住我的手臂微微松开。她垂下睫毛,缓缓地说:“皓然,我已经大四了,多少也开始考虑以后的事。如果我不考研直接选择就业,估计薪水不会太高,也不至于过低。一旦脱离学生时代久了,讨论的东西就永远是相同的——工作、感情、生活上最微不足道的鸡毛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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