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轩辕迟的声音里有着欢欣。原来,在你的心目中,轩辕无幽依旧是如此重要。
“他体内的药性也该过了,遣人送他回去吧。”轩辕无幽的声音丝毫没有气力,“至于太子妃和那花魁的事,本宫也不再追究。不过,本宫希望没有下次。”
“皇兄,我知道。内宫之事无一件能瞒过你的耳目。但我的事,你最好少管……血……皇兄!”轩辕迟的声音蓦地惊慌了起来,“快……传御医。皇兄,你莫要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御医呢……再不来,仔细他的脑袋!”
闻得此言,机灵的宫人立刻动手替我着衣。松松绾就发髻,宫人随手取过一枝簪子插入我的发中,那发簪俨然正是昨日若若强要的珊瑚簪。
“快啊,你们这群废物。”轩辕迟怒气冲天的口吻,忽然刹那间转变得分为温柔,“皇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马上就送他走了。”
忍住每走一步就传来的巨痛,我推开宫人搀扶的手,独自下了床榻。
“小徳子,你送他回府去。”轩辕迟头也不回地下令。看着宫人飞快地撤换被褥,将昨夜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我禁不住冷冷淡笑,世情皆如此,半点不由人。
临出内殿时的最后一眼,正是轩辕迟将已陷入昏迷的轩辕无幽小心翼翼地抱上床榻。
出得宫门,小徳子寻来了一顶软轿:“凌大人,将就将就吧。”
“有劳徳公公了。不如公公先行回宫,本官自行回府便可。”
眼见小徳子走了。正欲入轿,却有人突然间搭上了我的扶住轿门的手。
回头一望,竟是轩辕漠。
“大皇子。”
“本皇子已是定北王。”他阴沉地看着我,“以你的聪明,不难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封王划地,已然是向天下宣布此子无权王位。
“近来,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已是轩辕无幽主事,再加上轩辕迟……本王问你,你是何时知道有轩辕迟的?”
“臣下数日前方知。”我已经有些站不稳了,痛楚令我额上冷汗直冒。
“你今日似有些狼狈。”他疑惑地打量我。我知道,见我应他时额上冒出冷汗,他对我的疑心更深。其实从轩辕迟进宫后的这一年间,我已经升迁不少,从五品的翰林学士一直到如今的正二品督御史。一路的青云直上,又怎能不叫他起疑。
“凌绝尘。”一道白光闪过,我机警地避开。却见持刀的人被轩辕漠轻轻一推便倒地不起。同时,宫门前护卫的刀已经整齐划一地架在了来人的颈上。与我结怨的人不少,有相识的也有不曾相识的。然而这人我却认识。
“卫莲生!”
“卫莲生?就是那名动京师的花旦?”轩辕漠诧异地一挑眉,“你还真会与人结怨。”
“本王尚且有事,今日之事下次再谈。凌大人请便。” 轩辕漠整了整衣冠,带着侍从进宫去了。
“有什么话,你随本官回府再说。”我示意护卫夺下他的刀,放开他,然后无力地坐进轿中,刚想放下轿帘。回身的不经意间,竟发现卫莲生的下身似乎有着点点血迹,忆及昨日的情景,我猜想怕是他的伤口已经撕裂了。不发一言地,我将他拉进了轿中。
“督御史府。”
茶香四溢,原本应是悠闲惬意的一刻却因眼前咬牙切齿的人儿而破坏殆尽。卫莲生,这个低下的戏子,一生都消磨在市井之中的小民。然而他此刻的目光却是那么得忿恨,仿佛是有着一团火光在黑暗中窜动。是什么改变了你?是痛苦的遭遇还是众人的目光。为什么要找我寻仇,难道是因为不知道如今我也是与你一般的下场。
他看着我良久,终于开口。只是,我无法去倾听他的话语,也无法去了解他的忿恨。他难道就不明白,人生的路途上到处都是玩笑,广阔的天空下到处都是忧伤。谁让红尘滚滚,谁让天色幽蓝。
看着他唇瓣的蠕动,我感觉那就像是滴落在水中的血点 ,在水中晕染,在水中消失。不要说什么“争名逐利,罔顾百姓的生死”;不要说什么“一丘之貉,官官相护。”;更不要说什么“卑鄙无耻,下流好色之辈非官莫属。”早该知道的,朱门之列从来如此。
何必要激动呢?
百姓是官宦的宠物,而官宦不过是君主的玩具。
看着他滚落的泪珠,仿佛曾经听过的一阵悠长叹息。为什么哭泣,又为什么叹息。难道就为了这滚滚红尘,难道就为了这天色幽蓝?
时光如此无痕,世事如此沧桑。看我这满头的青丝都已夹杂了花白。我静静地笑了。
卫莲生,果然不是块做杀手的料。注视着腹部悄然涌出血迹,我对他说,杀人要用刀,不要用不够锋利的发簪。杀人的时候也莫要手软,如果怨仇不深就一刀结果。因为缓慢的死亡是一种折磨。
为什么不躲?因为疲惫。他眼里有泪,只不过不知是为谁而流。他用手巾死命地堵住我的伤口,似乎有着什么情绪令他久久颤抖。他的唇在动,他的泪在流,多年后的今日,也有人会宽恕我双手沾满鲜血的生命?我思考着否定着。直到一层黑幕将我重重包围。
而在重重黑暗的另一端,绝尘正在微笑……。
想死?也得问过我再说。有过一道声音这么说。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帘中映出却是轩辕迟。原来,我还是没有死。
他恶意地使劲摁着我腹部的伤口,脸上显露出邪魅的阴狠。看着我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染满纱布,他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御医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几番上前似乎是想要劝说他,但是仍旧未敢。医者父母心,仁心仁术在面对性命攸关的当口,也免不了退缩。
轩辕迟,他一定很恨我。不然怎么会如此得以折磨我为乐,救我怕也是为了让我尝够缓慢死亡的“甜头”。
怎么不说话?平日里的伶牙利齿都跑到哪里去了?他嘲讽地看着我,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风情何限,处处消魂。”捏住我下巴的手开始缓慢地滑向我的唇瓣,他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一丝柔软,应是我眼花了,他的眼里怎么可能有这种情感。
“你昏睡了三天,可知道这三天发生了些什么事么?”他抬手挥退众人,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你因为揭发轩辕漠谋反有功,升任少傅,为从一品。如何?高兴么?”他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不要这么看着我。这可不是我做的。是皇兄。他说,以你的聪明才智,就该明白,想要飞黄腾达,除了效忠皇兄和我之外别无他法。皇兄还教我,这就是为君之道中的一种。”
是啊,谁还会重用一个背主的奴才。而为君之道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抓住每个臣子的心理,设法达到目的。
“你得快些好起来。朝堂之上少了你,还真是无趣得很。”看着他兴奋的表情,我突然间记起:他其实还只不过是一个16岁的孩子。
从我清醒后的那一刻起,我没再得到过卫莲生的消息。而皇城之内也再没有出现过名旦卫莲生这个人。
时值入秋,愫帝崩。举国同悲。十日之后,太子轩辕无幽承先帝遗命,登基为幽帝。三日后,新帝立先皇十二子轩辕迟为太子。
第七章:风云际会缘
“大人这是……。”
“替本官梳整、更衣。本官今日起便上朝。”
“大人要用哪支发簪?”
“……那支珊瑚簪子。”
“可大人并没有那种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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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异族突起,对中原虎视眈眈。为得地理之便,决意首攻我国。适逢我新帝登基,威信未及边垂,故连连失利,以致一时间朝中闻敌色变。
一片风声鹤唳之中,我终于伤愈回朝。
垂目立与殿上,众家大臣之间激烈的争执似乎与我毫无干系。家国亡与不亡与我如同浮云。
然而,我却注意到,苏越的目光正直愣愣地盯着我,神色之间布满了莫名的忧愁与怨恨。莫非是为了绝世?我心念一动,似乎看见他袖中的手指间银光一闪。
王座上的轩辕无幽一阵猛咳,抬首望去,只见他的身略微地晃动了一下。大殿上立时静了下来。
“皇兄。”轩辕迟扶住了他。“阿迟,这里看来只能交给你了。”说罢,轩辕无幽竟然于文武百官面前晕倒在了轩辕迟的怀中。
“内忧外患呐……。”立于我之前的陆太傅叹道,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迂腐的老头,我顿时禁不住轻笑了起来。闻声,陆太傅回身狠狠白了我一眼:“凌少傅,阁下可真是‘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 。”
若早知有今日的强敌,当初的太宗帝轩辕岳定也不会因天朝昏君,愤而退至关外险地自立为王了;若不是天朝重文轻武,积弱不振,想必我国也早以灭在了天朝君主的一怒之下;若不是轩辕岳遇见了一大批自关中背走的贤能之辈,就怕我国也早就淹没在了戈壁之中,又哪里会有开疆阔土,草场、海滨。我朝之立,本就是重重机缘之下的产物,失却又何来可惜之说?
满朝的忧虑之中,独我逍遥。
朝事散罢,百官走尽。对目前局势最漠不关心的我却被召进了轩辕无幽的寝宫之中。
寝宫之中,宫人四立。太医正跪在御榻前,额上冷汗直冒。悄然无声的宫殿里,似乎只听得见轩辕迟轻柔的低语,他此时此刻正坐在床沿,手中端着一碗药。
轩辕无幽已经清醒了。
“凌少傅,此次边关战事吃紧。别无他法之下,朕决意派你前去边关查看军情。”幽帝的话说得甚是吃力。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大殿深处显得极为突出。
“阿迟不久也会前去边关。到时候,边关的事就由你们两个决定。可战则战,不可战……则前去瓦剌设法求和。”他伸出同样苍白的手来接过轩辕迟手中的药碗,脸色更白了。
“这是密诏,你带上两三个侍卫,即刻秘密地赶往北部边关。”
是日,出得皇城至一小镇。日正当中,我便投入一家客栈,栈中兼营酒楼。若大的一座客栈,却不知为何竟然客满唯独余下了一间上房。
“爷,怎么办?”我靠在二楼临窗的位子上,斜目看向两个没有半点主意的饭桶。
怎么办?凉拌!
“客官,您要来点什么……现下正是午间,来点本店的招牌菜如何?”店小二上下观察了我一下,笑嘻嘻地递上一把水烟壶,“本店有中原来的厨子,给爷来几个中原菜可好?”
说实话,我对这种抽水烟的习俗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极为厌恶。烟雾缭绕地有什么意思。况且,我并不是中原人,不过是中原人的后代罢了。
微皱眉,推开了面前的水烟:“来壶茶。凉菜上拌鸭掌、水晶花篮、 松子鸡丁,酒醉三果,正菜是芙蓉蟹盒、白煨驼峰、清炖肥兔、鸡片菊花酒锅,甜菜要拔丝冰糕、杏仁豆腐,素菜……清汤燕菜、浇汁鱼。”
看着店小二越睁越大的眼睛,我微微一笑:“有问题?”
“请问是几位用?”
“两位!”小二喏喏地去了,然而回答的人却不是我。目光流转间,邻桌的人站起身坐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一个俊朗的男子,身上穿着一袭多以毛皮为主的异族服饰。可是,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浅浅的棕色。虽然怪异,但那眸色实在是亮极了。
他说,他要请我吃饭,也要和我做个朋友。然后,他笑了。
他的笑容令我很迷恋,有一点点阳光的味道,也有一点点霸气的味道。很像是一种在草原上奔跑的动物。他的接近令我浑身的血气都在涌动,那是一种与轩辕迟完全不同的感觉。轩辕迟给我的感觉是一只快要长大的小狼,幼时极为可爱,但他如今的接近,却总阴沉得几乎让我有全身血液都要冻结的错觉。而这个异族人则完全不同。
他说,我一看就是从江南来的中原人。因为只有那里的人才会像我一样文弱,才会有我这样诗意儒雅的面容。真是识人不清。他该去看看轩辕迟。那才是……突然间,我回忆起了轩辕迟抱我时的手臂,看似瘦弱,其实还挺有劲儿的,还有那衣衫下结实的躯体……见鬼了,我几乎要为自己的眼拙弹跳起来。他哪点瘦弱!不过是衣衫所造成的假象罢了。
想什么?他微笑着问我。
在想,如今战事吃紧。你一个异族怎会在境内?我回过神,目光凌厉地问他。
我是贩卖和阗玉的瓦剌商人。从西辽王朝买玉之后,进玉门关经中原,再自阳关回故乡。他这么说道。战争在即,但人总要讨生活。而且,你这么个中原的江南人不也来了么?
晃动着玉碗中的液体,看它散发出悦目的琥珀色光芒。我静静地笑了。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你醉了。他阻拦住我手中的玉碗,你的脸红得像擦了胭脂……中原人醉起来都那么好看?果然是异族儿女,说起话来确实是很直接。只可惜他不知道我是愈喝愈清醒的体质。
“我没醉。”站起身来,作出步履蹒跚的样子,我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