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坪K担瑺D跟郭睿学摄像,开始过从甚密,大有相见恨晚的缘分。
都说女人的友谊不牢靠,我看男人的友谊更微妙。袁燚分明知晓郭睿和刘子怡那段前尘往事,如今刘子怡显然要换池子钓鱼,他得了大公主的垂青,又来献我的殷勤,还跟郭睿称兄道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正要折道走楼梯,偏偏让眼尖的袁燚唤住。我一惊,阶梯上踩了空,重心没稳住,双臂挥舞着找支撑,身体旋即后仰。心想这一摔宁可装死,也不能苟活了。
迫在眉睫之际,落地之前,倒在一个人的臂弯里。我一时不敢睁眼,嗅到一股熟悉味道,叫“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心跳漏了好几拍,多年前舞台上经典的一幕《雷雨》闹剧,突然再次生动起来。
“你没事吧?”慢半拍的郭睿终于闻声而至。
袁燚已经扶起我,抬眼在我和郭睿之间扫视一遍,捡起掉落在地的花束递给郭睿,不发一言,气氛尴尬。然后袁燚默默侧身接电话,一面冲郭睿摆手,示意我们先上电梯。
上升的电梯间只有我、郭睿和突然钻进来的似海。
似海和郭睿寒暄着,眼神却时不时抛到我这儿,颇有深意。
中午照例和夏雨在单位餐厅吃饭,似海把小柯也拉进来,我才知道这俩人已经没羞没臊地正式勾搭上了。
“办公室恋情,还一点不知道避嫌,似海你胆儿够肥的呀?”我一面说,一面特谄媚地对小柯笑。
小柯自从和似海成双入对之后,性子整个让人打蔫了似的,妆容淡雅了,裙子拉长了,待人接物也不臭脸了,微笑甚至露八颗牙了。真是恍如隔世。
“唉哟得了吧,你自己还有一筐的爱恨情仇要收拾呢,别人的家事就甭瞎操心了。”似海特孙子地给小柯递纸巾,标准对角三折。“早上电梯口那一出,啧啧啧,没一句台词,但就是举手投足都有万语千言。”
“怎么了,怎么了?”周夏雨赶忙掷筷子扮母鸡。
小柯也来温柔地插一脚:“夏雨你还不知道啊?今天有人一大早就来公司,在前台留下一束玫瑰花,让我交给方槿。还特意不愿留名。”
“是郭睿吧?连我都能猜到。”夏雨重新执箸。
“那可不一定,新晋广告商袁先生,也对我们方方柔情深种呢。”对似海,何止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甚至都没有不透风的不锈钢。
此言一出,小柯和夏雨都惊诧万分:“那刘子怡——?”
“可不是嘛,方槿你说你,怎么刘子怡看上的,你都心怀鬼胎,无怪人家防你跟防狐狸精似的。”
“你这嘴怎么那么欠呐?小柯,你这么好一姑娘,可千万千万擦亮眼啊!”
“哎哎哎,我跟我家哈尼虽然在一个单位上班,但我们平行工作,责权不涉。你跟郭睿、刘子怡还有袁先生就不一样了,革命阵营的代价就是当面谈公事,背地里你生我死,情话说得像诗,决策时对人不对事。最重要的是,十个你都抵不上刘子怡一个人的权势。没准早上那个花,是送错地址。”
我心里一咯噔,也不想再争个面红耳赤。似海每次都绝我后路,但细想下来,却不无道理。
刘子怡若真要整死我,甚至根本不需要事必躬亲。一想到朝秦暮楚的刘子怡和袁燚狼狈为奸,我脑中就建起一座雷峰塔,狠狠将这俩妖孽往死里压。
刚在办公室坐定,就收到郭睿的短信。“早上的花喜欢吗?”
“嗯,特喜欢。”我心里踏实了。
“下班一起吃晚饭?‘左岸’出新菜了。”
郭睿依然对那家“左岸”餐厅爱不释口,但那好歹是他和刘子怡的故地,老带我去算什么意思?
阴魂不散的前任,连他们一起压过的马路都变得可歌可泣。
六点半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园门口等郭睿,公园里的肥猫慵懒地赖上我的脚踝。
从赤金色晚霞,等到天色熨成深蓝,再逐渐变黑。给郭睿打了几通电话,无人接听,拨给田子崖,也支支吾吾地说没见过他。
等了快一个钟头,进退都不是。郭睿是个实心眼的呆子,难保被什么活雷锋的事迹给牵绊住。
不远处公园湖心亭子里,一个姑娘在跟男友通电话,那举手投足是典型的琼瑶剧做派,只有一句台词我听得分外真切:“那个当初说爱我到死的男人去了哪里?”——真想给她友情提示,他死了。
而我并不着急,信任感让我的等待变得崇高起来。一片黄叶打着旋从我额前飘落,几秒钟就完成了最后的舞蹈。我就这么数着枯叶,不卑不亢不慌不忙。
“喵——”大肥猫蹿得从我脚边遁走,我和它都受了惊吓。
昏黄灯光下,一个黑影疾步走近,我刚刚看清是袁燚的脸,“哎这么巧——”
可袁燚虎着脸,二话不说,擒住我的手腕,就往外拖,那个劲儿大有“若有违抗格杀勿论”的强势感。
“你干嘛呀?我这等人呢!”
“闭嘴!上车!”袁燚一甩手将我推至车门口,我从小吃软怕硬,哪受得了这种阵仗,吓得乖乖就范。
【下】
眼看时速飙到三位数,我坐在车里,大气不喘,噤若寒蝉。琢磨着袁燚莫不是打算车毁人亡?只怕落得个四角恋情同归于尽的桥段,我的祖德都要败光。
我斜眼瞅他,袁燚的侧脸看不出情绪,我刚开口问一句“我们去哪儿”,一个猛刹车,我惊得魂飞魄散。
车子停在江边,人迹罕至。
我准备开车门,袁燚猛地按下锁键,干脆利索一声落响。
“袁燚,你,你这唱的是哪出啊?”
没有回响。
“到底怎么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刘主播那儿给你气受了?多大点事儿啊,有什么小师妹可以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袁燚猛得扭头瞪我,“方槿,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的语气很强硬,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被蒙在鼓里,却害怕他揭开。
“干嘛呀?阴阳怪气的。不跟你啰嗦了,我跟人还有约,你赶紧把车门打开!”
“是,你是跟人有约,但人家可不一定跟你有约。”车子熄了火,袁燚目不斜视地说。
我一惊:“什么意思?你有话就直说,别跟我这藏头露尾的。”
“方槿,你傻就傻在太自以为聪明了。”袁燚长吁一口气,撇我一眼,“你听好了,我今天从你们单位出来,亲眼所见,郭睿载着刘小姐离开你们电视台,就在一个钟头以前。”
我心下一沉,顿时哑然,齿间不自觉开始打颤。避开袁燚询探的眼神,望向窗外,树影斑驳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清事态。湿重的情绪逐渐郁结在心。
“他,他让你来找我的?”沉默之后问了个傻问题,一开口便后悔。
袁燚苦笑,“他?他恐怕连跟你有约都忘了。是你给田子崖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其实也不能怪郭睿,事急从权,刘小姐的助理给我打过电话,说刘小姐身体不舒服,让我送她回家。早知道是郭睿去接班,哪怕为了你,我也得去不是?”
我努力平复急促的心跳,压制满载的委屈往心里塞,“就算是这样,他跟我约好了,他就一定会来。”
渐渐心虚地发现,我和郭睿之间脆弱的信任,不过是一条马奇诺防线,号称坚不可摧其实形同虚设。
“这没什么,真的,我很清楚,他一向是这样,他对每个人都好,我早就知道。”我还在捍卫失地。
“是,对每个人都好。你以为他对每个人都好,就会对自己的女人更好?——方槿,你可不是能够忍受这种混账逻辑的人。”
“那我是哪种人,啊?袁燚,你别自以为了解我,你当你是我什么人啊?”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你也明知道我不稀罕!”
袁燚攥着拳头要抡过来,那眼神几乎要将我挫骨扬灰,右手拧动关节的声音听起来像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顷刻,他又闭目息怒,“方槿,你就是个装在套子里的人,而且是塑料套子。一两次小小的挫折,养成你奇怪的自卑,你宁愿把牢底坐穿替人服刑,也不肯面对实情。郭睿就更有意思了,一段感情不知道怎么收场,就去找另一段来代偿。且不说郭睿是不是真的爱你,就算他爱你,那方式也是病人对待病人,你就那么乐意做中国好病友?”
“你不是他,凭什么替他总结人生?他当然不像你,每句话都另有含义,每个动作都那么刻意。你是感情游戏的顶级玩家,招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任何人在你眼里都是别有用心。那既然我们这么不入你的法眼,我也不稀罕你江湖救急。我就是头痛医头,怎么了?”
袁燚盯着我看了半晌,剑眉冷对,“我看出来了,刘小姐她是有底气才嚣张,你是无知者无畏。”
一听他提刘子怡,我心中怒火立刻蓬勃起来:“要么说一丘之貉呢,既然你那么待见刘子怡,干嘛还跟只老母鸡似地围着我咯咯乱叫呢?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真是犯贱,但跟你一比较,我就发现自己多虑了。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但是,你为什么老爱自以为是地揭穿?”
“因为我看戏看烦了!你把自己当林黛玉混搭薛宝钗,难道还在等一个人许给你一个憧憬的未来然后跟你举案齐眉相亲相爱?我一直以为你对婚姻的需求和我一样清楚明白,不过是找一个权责分明的合伙人相安无事不好不坏。那些小情怀有一点没什么大碍,可是方槿,你要的爱情或许会一直等你,但男人不会。”
我看着他步步紧逼将我的罗曼蒂克彻底击碎,我咬牙切齿却束手无策。两人僵持着。
此时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却又机巧及时地响起来。我瞅一眼,是郭睿。
倒吸一口气,我的左手按住我的右手,我不能去接。
电话响了两遍,袁燚看着我,三个人在情绪上拉扯着。
袁燚不说话,然后伸手帮我系上安全带。
“你干嘛?”我下意识推他。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吧,那你忍心让他等吗?”袁燚调转车头,“就算你闭上眼,问题照样存在。如果你选择装傻充愣,我也只能再把送你上戏台。”
到了相约的公园门口,下了车,我依然踌躇着。
转身之前,袁燚对我说:“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喜欢他,我希望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回头看袁燚,他在车子驶离之前,注目这里好一会儿,然后被人群涌起的黑色海洋匆匆淹没。
穿过层层人墙,我被送到郭睿身旁。
郭睿安静地站在公园桥边,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欢快地嘲笑着我。
很矛盾,我不知道该不该去问。我怕他太笨,说出的借口会侮辱我的智商;我又怕他太聪明,留给自己很多弹性。
“方槿。”郭睿发现我了,他伸手抚我的肩,我下意识折退两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等很久才走的吧?我被工作耽误了,太投入,完全忘记……”
此时公园里有老人家在唱戏文:“秋声格外令人悲,但求真心以对……”
呵呵,我苦笑,真应景啊。我们的生活充满谎言,为了修补被自尊心隐藏的裂缝,长久以来,我居然不忍揭穿。
明明我都知道了,却还要看他在我眼皮底下做戏。
我沉默不语,不愠不怒。两人一时无话,郭睿特感伤地看着我,然后低头蹙眉。
“方槿,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什么都不要问,可以吗?”还好,他还没有全然当我是傻瓜。
“你这个问题,是打算为难我呢,还是打算让我为难你?”
如果你觉得爱一个人怎么这么难,不要责备自己,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他她爱上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你。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推脱,你都不会相信。所以我不想,不想再掩饰,尽管我的掩饰,是因为不想让你误解。方槿,我承认我有过一段曾经沧海,但不代表我走不出来,请你相信我。”
刘子怡也算曾经沧海?你特么到底有没有见过海?你看,很多时候不是我不在乎,而是在乎了也没有屁用。
“郭睿,我并没有要求你的生活里只有我,但你心里,只能有一个,不管这个人是谁,这是我的底线。”
爱情有时候像押注,得做好准备随时会输。我不愿再克扣自己,输也想输得坦坦荡荡。
街灯不语,灯光在动,眼底嚣尘,寸寸瓦解。
郭睿沉默了半个世纪,然后一句话,赏了我一颗苦枣:“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秋声凛冽,树影婆娑,枝叶窸窣,水流欢唱。大自然母亲真是个碧池,我来不及说话,哽咽的声音顷刻间就被众声喧哗给淹没了。
(白露——每年八月中(西历9月7日到9日)太阳到达黄经165度时为白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