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我的心情一样,不动声色地撤走了屋里的镜子。他是那麽细心。
以前我不知道为什麽沈默总是特别照顾。没事总往我这里跑。後来接触多了,我才知道他在躲关雅。
对於青梅竹马的好友这麽明显的示爱,说不明白是骗人的。
他也只是在逃避而已。他说他想和关雅永远做好朋友,只是做朋友。
我说如果让关雅知道你的想法你一定会很惨。
他疑惑地抬眼。
他会把你囚禁起来,然後嚷著,你怎麽可以不爱我。我学著关雅的语调说起来,连神情也模仿地有八九分。
他微微一愣,随即又摇头轻笑起来。
你要我怎麽爱你?我是独子啊,如果再不结婚爸妈会很伤心的。他随後这麽说著,看著窗外,目光放得很远。
“小羽,你怎麽在这里睡著了?”有人轻拍我的脸。
原来我睡著了啊……
看了看天色,已近傍晚,天空笼上了火红的外衣,半边的月亮也悄悄地探出了头。
“沈默?你怎麽脸色这麽难看?”我这才注意到眼前人的异常表情。
他上前扶我的手微微一顿,但又立即恢复了平时的神态。
“可能……累了吧。”他舒了口气。
果然有什麽。沈默是从来都不会说累的人。
“对了,你……”他这麽说著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相片,“认识这个人吗?”
“……为什麽问我?”我呆呆地看了眼相片,又心情复杂地调离了视线。
“只是觉得你和照片上的人有点像。”他打量著照片又打量著我。那目光,看得我心虚。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我哪里和他像呢?”看著相片里朝气蓬勃的笑脸,不知何时眼中起了雾气。
“童千羽。”耳旁回响著不大的声音,“他叫童千羽。快是十年前的相片了。”
“……那你为什麽找他?”我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著。
“我想告诉他,妈妈现在病危,医生说她不停地喊著‘千羽,妈妈对不起你。’我只想说这些。”他的眼睛锁住我,似乎早就洞悉了其中的真实。
我原本以为我会死不承认的。
我害怕的过去,我逃避的过去。
毕竟这里没人知道我的本名,和原来的样貌也是改变了许多。
但我的声音却快过了我的大脑,“你是谁?沈默,你为什麽也叫那女人妈妈?”
“你的母亲是我的继母。从十年前你离家出走开始,她就在不停地找你。虽然,我不知道她以前对你干过些什麽。但你应该原谅她的。毕竟她是你亲生母亲。”
“就是因为是亲生母亲,我才不能原谅她。”我冷冷地应著。
往事的一幕幕像是放电影般在眼前重现著。满眼都是那女人扭曲的笑脸。
我知道她恨我。恨我和父亲雷同的长相以及和她一样的笑脸。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著她,因为她的愚昧而亲手断送的幸福。
她会笑著掐住我的脖子,会拿烟头烫我的手,会莫名其妙地罚我在屋外跪一夜,会用各种不堪的语言咒骂我……这样的女人,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叫我怎麽原谅她。
“她是在诅咒她自己。”沈默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去见她一面就知道了。她根本是在折磨自己。”
我终於还是去了。
安静的走廊,苍白的病房,还有躺在床上的妇人。
记忆中的母亲和眼前的人没有一丝吻合。
那个妇人,不再美丽,白色和黑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显得苍老。才十年,她却像是老上了几十岁。
大概是回光返照。
在她睁开眼时医生退了出去,他小声说她的时间不多了。
沈默点了点头,率先走上前去握住了妇人的手。
“妈,我把他带来了。”他说著,硬把一旁的我拉上前来。
妇人抬眼看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清明的眼睛里还不见她常见的暴戾之气,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过了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
“是……千羽吗?……真的是你吗?!”
她干枯的手死命拽住我的袖口,如同古树纠缠著的树根把我牢牢抓住,像是怕我逃跑一样。
“千羽……千羽……”她喃喃地重复著我的名字,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滴落,才一会就湿了枕巾。
“……是我……”我有些尴尬地站著,对於这个女人在几分锺前还是充满著恨意的。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
是该虚伪地装做孝子,还是厉声责问著她以前犯过的罪行,又或者是装做不认识立即转身。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所以我的脚被定住,移动不了分毫。
“……千羽……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我还是要说,我对不起你……”虚弱的声音此时异常清晰地传到我耳中。
“呵,真狡猾。以为这样就能一笔勾销了?”我掰开她的手,苦笑著摇了摇头,“我以前遭受过的痛苦,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算了的。难道我忍受了这麽多年就为了你的一句对不起?我说啊……就算是做买卖也没人会做亏本生意吧。”
“……就让妈妈最後狡猾一次吧……妈妈找了你十年就为了狡猾这一次……我的千羽,妈妈真的爱你。妈妈……很爱很爱你……小小的千羽……我的天使……”
她真的很狡猾。
她合上了眼,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
她的手还是温热的,脸上还残留著得意的笑,甚至还弥漫著幸福的味道。
沈默缄默著,叫来了护士。而我的胸口却堵得发慌。
“她为了等你,撑了很久了。”沈默来到我身边说著。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也不是很早。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偶然一次看到你的微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和妈妈很像。”
“哼,真难为你了。大孝子。”我奚落道,但他却不已为意。
“谢谢你。”他忽然深深鞠了个躬,就像他才是那女人的亲生儿子。
“谢谢你让她安心地去。”
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我朝病房门口走去。
母亲的心中有个结,她为了这个结奔波了十年。解开了,她的一生就算是结束了。
我的心中也有个结,什麽时候可以解开,什麽时候可以结束呢?
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满月。
奇怪。
居然没有哭。
没有哭。
心却绞痛起来。
17
我没想过这麽快就会见到欧阳雪。
太快了,快得我连调整呼吸的时间都没有。
那天我心血来潮想去外边散心。
他就这麽一头倒进我的怀里。
手中一沈,我圈住了我的“宝贝”。
千百种思绪最终凝成一声叹息。
幽幽地被夜风吹散了。
手掌湿湿的,还混有血液的腥锈味道。
我看了眼他半合的双眼,伸手拍了拍他,让他保持清醒。
他呻吟著又朝我身上靠近了些。
他说,谢啦大哥,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记下的。
我说,你这麽说可会後悔的。
他困惑地抬眼看我。
迷茫的眼神在接触到我脸庞时猛然瞪大了,就像是见到鬼一般。
他死命挣扎著。可他现在根本没有反抗我的力气。受了伤的他,最後只能扒著我的肩头喘著粗气。
而我这个半调子身体也是卯足了力气,半拖半拉地把他带到沈默那里。
沈默在见到我们时显然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状况,拿来了急救箱帮著欧阳雪包扎起来。
此时关雅也跟了过来,挑了挑眉在我耳边小声说不要给他惹麻烦。
我说,他的事情我会负责的。
关雅有些诧异地看著我,他说想不到我会说这话。
我笑了,他大概一直以为我是凡事都不能做的废物。
我自己的事情当然会自己解决,用我的方法。我是这麽告诉他的。
大约一小时後,沈默示意我们出去。
“情况怎麽样?”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卧室,我低声问著。
“没伤到内脏,只是划伤。他的左手手臂脱臼,不过没什麽大问题。”
我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而沈默只是神情复杂地看著我,提醒我今天的药还没吃。
借著从窗外透进的灯光,我坐在欧阳雪安睡著的床边细细打量著他。
由於药物的作用,他现在睡得很熟。
第一次发现他的睡像不怎麽好,才一会他已经踢掉了半床被子。受伤的腹部也由於他的睡像重新裂了口,在白布上渗出点点红斑。
情不自禁地我伸出了手,用指腹轻轻勾勒起他并不算出色的脸部轮廓。最後拿来了毛巾擦去了他滴落的汗滴,拉高了被踢落於床下的薄被。
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人居然会深深吸引著我,我有些认命地笑了。俯身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我知道,我是放不下他的。
揉了揉他顺滑的发,我合衣在他身旁躺下。小心地搂著他,防止他乱动扯坏了伤口。
闭上了眼,就仿佛回到了过去。
没有欺骗,也没有背叛的过去。
熟悉的清爽味道混合著淡淡的药味温柔地包围住我。让我多日来难得的好眠。
睡梦中的我突觉呼吸困难。猛然睁开了眼,只见欧阳雪正用手死命掐著我的脖子。那骨节分明的手在呼吸的要道缓缓收紧著。他的眼神也让人发寒。
我挣扎起来,然後开始干咳。
与此同时,他如梦初醒般地飞快松开了手,退到了床角。
诡异的气氛弥漫著。
我不信地注视著床角的人影,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刚才是想杀我吗?为什麽?
夜的阴影下我看不清他低垂的脸。
“童千羽,我恨你。”伴随著窗外由远而近的急救车的高音喇叭,他打破了沈默猛然抬起头红眼说道。
我微愣。因为他的说辞,因为他的神情,随後就放声大笑起来。
“呵呵,你恨我?欧阳雪,你有资格这麽说吗?是谁把我害地这麽惨?你算是恶人先告状?好啊好啊,你倒是说说看。你恨我什麽?我可是被你当畜生出卖的。你不是赚了一大笔吗?还是嫌我卖价钱卖得太少?”强压住喉头的那股腥甜,我笑地更加大声。
肚子好痛,我捂住了肚子弯起了身。可就是止不住笑。
“……”他瞪了我一眼,随後咬紧了嘴唇。
“童千羽,你为什麽总是这样……”他撇过了头,赌气地说道。
“是啊,我就是这样,我犯贱。专门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应该好好‘报答’你让我经历过的一切,而不是让你好吃好睡地想著来恨我。”我冷笑著欺近了他,抓著他脱臼的左臂暗自用力。
只见他片刻白了脸,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悲愤地看向我,他的表情写满了痛苦。甚至还有些绝望的意味。就像个受害者指控著我的罪行。
心头堵得慌,我的手劲又加大了几分。他痛得发出阵阵呻吟。
最终痛晕了过去。
我挫败地看著他惨白的脸庞,心中积满了怨气。
不该是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
他为什麽要恨我?
对我做了这麽可恨的事情後,居然对我说他恨我。
真可笑,太可笑了……
狼狈地坐在床脚,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可我知道,我不想伤害他。所以我找来了药箱帮他重新包扎。
他似乎有些清醒,胡乱地挣扎想摆脱我。
火气一上来,我粗暴地擒住了他的唇,夺取著他的呼吸。才吻下去,他竟然哭了。
“童千羽……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他吼著咬了我的舌头,口腔中瞬间充满了熟悉的味道。
“欧阳雪!那你想我怎麽样对你?记住,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我怎麽对你是你该得的!你还想有什麽怨言?你应该在出卖我的那天就想到会有今天的。”我起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如果再和他这麽呆下去我会疯的。所以乘我还有理智的时候,乘我还没伤害到他的时候我要逃,逃的远远的。
敲了敲沈默房间的门,本想向他拿点止血的药,谁知却被他留在了他的房里。
他说我的样子太憔悴,让他很不放心。
叹了口气,我只有依了他。
而他却有些得寸进尺地拍著我的肩膀,说他总算有了做哥哥的感觉了。
真见鬼了。就因为身份证上晚了几个月,我就不得不被他压过了半头。
狠瞪了他一眼,想不到他却在那里装睡。
瞪了一会,阵阵睡意袭来。疲惫的身体总算得到解放,不多时就沈沈地睡去。
18
只记得是被一阵吵闹惊醒的。然後就被莫名地扫地出门了。
耳边嗡嗡作响,似乎还回荡著关雅骇人的吼声。
舒了口气,我感慨著自己的运气。是说我幸运地不得了,能从盛怒中的关雅手中无恙离开,还是说我倒霉地掉渣,突然就变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汗。
“小羽,对不起。你先搬出去几天。”沈默替我挡住关雅杀人视线时,低声说著。
深看了他一眼,我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原来我只是沈默想摆脱关雅的一个契机,难怪昨晚他会让我留宿。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帮兄弟忙是应该的。”
随即穿上了外套招摇地从关雅前走过。
冷冷的,一把小刀从颈边擦过,深深没入了门板。
“小心点。”关雅一副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