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丈居右,百官各依位次分坐。下首厅门口两张几案并立,乃是正副主考官的席位。厅前立有一张宝案,其上摆放一颗黄金大印,显是待会一旦钦定出了武状元,即刻挂上金印、拜任作平南大元帅。
孟丽君见了朱奎,悄声问道:“朱大人可将人证物证都收集俱全了?”朱奎一脸疲色,却不无得意道:“总算不负郦大人所托,都全了。昨日下官先至吏部开具调令——倒不费甚么工夫,只解释几句便成了——再至刑部查找画像。那是一年前的旧案,偏又未有定论,一直拖着。前后经手了好几位大人,都说一时想不起究竟收在何处了。下官差了几个人漏夜翻找,并亲自监督,直到四更天,才总算从旧案堆里寻了出来。”孟丽君心底冷笑,口中却道:“朱大人辛苦了。”
这时兵部一名协从官员匆匆进来,低声禀道:“回两位主考大人,三十名武贡士俱已到齐,只有武会元韦勇达至今未到。”朱奎大惊,道:“甚么?!”孟丽君也装出一副惊诧不已的神色,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心下赞道:“卫小姐果然也是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不枉了我这般费劲心力为她周旋。”与朱奎对视一眼,断然道:“报名表里填有各人住处,快遣人去其住处查看。莫非给甚么事情耽搁了?”那官员不明究里,依令去了。
孟丽君沉吟道:“究竟甚么地方出了岔子,教她警觉了?朱大人,你实话实说,昨日是否遣了人去监视于她?”朱奎急道:“郦大人已那般交代,下官怎敢还有丝毫违拗?”孟丽君颔首道:“好,我信得过你。既然不曾打草惊蛇,这却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还有甚么我不曾虑及之处?”
静思片刻,忽然“啊”的一声,道:“是了,定是如此。”向朱奎沉声道:“咱们昨日定计,为的只是防着她一个人,却只怕忒也小看此人的背景了。若我所料不差,她此刻应已逃离了京城。”朱奎一怔,随即醒悟道:“大人莫非怀疑,有人替她通风报信?”孟丽君点头道:“朱大人试想,她一介女子,竟敢公然参加朝廷所设武试,若非在朝中有所倚仗,焉能如此有恃无恐?”眼睛一转,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朱奎道:“朱大人昨日去吏部和刑部时,是否惊动了不少朝中官员呢?”
朱奎本就已经心乱如麻,听了这话不由呆住,呐呐道:“这个……”他昨日劳师动众,在刑部衙门大肆翻找,惊动了不知有多少人。幸好刑部尚书裴年佶与自己同为国丈心腹,传令本部官员尽量配合,饶是如此,仍然有人暗中饶舌抱怨。只怕消息正是因此而流传出去,才使得那韦勇达听风而逃。如此一来,这岂非全是自己的过失了?想到这里,不禁冷汗涔涔。
孟丽君点到即止,眼下还不愿将他逼至尽头,说道:“话说回来,此事本官也有责任,到底昨日不曾虑及于此,倒辜负了朱大人的重托。待会奏明皇上,倘若怪罪下来,本官愿与朱大人同领责罚。”朱奎既感且愧,心知若将此事如实禀奏上去,皇帝必然不悦,自己走露风声、泄漏机密,免不了要受一顿责罚。但郦君玉乃天子宠臣,眼下宠信正盛,她肯帮自己分担责任,皇帝或能瞧在她的面子上,不予责罚也未可知。
正要说些感激的话语,先前那个官员又匆匆进来,说道:“下官询问下去,听得武贡士皇甫少华回道,那韦勇达昨日接了家书,说是他母亲生了重病,危在旦夕,他侍母至孝,等不及今日比武,便连夜赶回老家去了,临行前特地嘱托皇甫少华替他在圣驾之前请罪。”孟丽君与朱奎二人面面相觑,孟丽君道:“知道了,你下去准备罢,可别误了待会的比武正事。”那官员应声退下。
孟丽君叹道:“此人委实狡猾得很。朱大人,你说咱们该当如何是好?她如今人已不在京中,就算人证物证俱全,怕也难以指证。再说,就是当年,朝廷亦不曾明发榜文通缉于她,算来她连钦犯都不是……”朱奎脸色变来变去,考虑到其中的种种干系,终于一咬牙,道:“罢了,罢了!只能暂时便宜了这个贱人!为今之计,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咱们也不必拿这些许小事去打扰皇上圣听了。不知郦大人意下如何?”孟丽君正是要他亲口说出这话,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部 第二十三章
发表时间:2005…08…11
巳时正点,皇帝颁下旨来,宣武贡士进场。传令官高声唱出,但见戎政司手中红旗一闪,辕门三面齐开,数十匹骏马飞奔而前。至演武厅五十步外,但听得马声长嘶,众人一齐勒住马,翻身跪倒在尘埃中,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虽只有寥寥数十人,却皆是猛冠三军的勇士,这一纵声高呼,声音传将开去,不啻一声炸雷,气势威武雄壮。
皇帝见了如此阵容,心中甚喜,敕令平身,又颁旨道:“今日场中,只许各人赌胜,不可伤残。如有违者,法场问斩。”依照早先的筹划,今日教场比武,原只是为了决出武状元榜眼探花,拜任作平南大元帅及左右路先锋。其余众人,尽皆封作武进士,进为偏将,编入南征大军中,以期报效国家,自然不愿有所伤残。兵部衙门亦早有准备,已将各人的兵器都用棉布包住锋刃,蘸以石灰,刺中盔甲便留有记号,以此来定输赢。
众人齐声领旨,上马四下散开。戎政司手握红旗,高声宣布道:“今日比武规矩,不论何人连胜三阵之后,均可下场休息一柱香工夫,以便恢复气力。”言罢四下一望,问道:“可有哪位英雄愿意率先登场,争夺武状元之位?”
皇甫府三名家将俱都中了武贡士,今日离府之前便已谋划妥当,欲助少爷夺得武状元之位,这时对望一眼,史臣思提刀拍马上前,高声道:“在下史臣思不才,愿打头阵,领教在场英雄高招。”西面场中亦有一人越众而出,手中挥动一柄狼牙棒,道:“在下董飞晓,请史兄指教。”
二人拨转马头,向着演武厅方向行了一礼。戎政司挥动红旗,锣鼓声响,二人战在一处。斗了二十回合,史臣思一刀斩在董飞晓左肩,留下尺许长的石灰印。董飞晓自知不敌,败下阵去。又有一人出来挑战,亦为史臣思所败。战到第三人时,此人名唤郝连汉,却是个武艺高强之人,酣斗了五十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孟丽君心中爱惜这两人武艺,吩咐鸣金,此局算是平手。因史臣思已战了三局,便令郝连汉场中继续搦战。郝连汉双鞭在手,才只十数回合,便胜了一局。
史臣思知自己弟兄四人中,已故的二弟傅归人武艺最强,其次便是四弟刘羿,举目相示,刘羿会意,当即上前出战。斗了二十回合,刘羿武艺既高,心思亦活,一直未出全力,以便留有余力再战,看似落在下风,忽然拨转马头诈败逃去。郝连汉不知是计,拍马追赶,刘羿将枪带住,反手从囊中取出弓来,搭箭开弓,箭去如飞,正中郝连汉胸口。郝连汉抵挡不及,暗道:“我命休矣。”
这一下变故突起,朱奎直惊得离坐而起,孟丽君亦吃了一惊,心中自责道:“我只记得吩咐要将兵器锋刃包住,怎么竟忘了还有弓箭?若是出了人命,岂非皆因我的疏忽而起?”却见郝连汉全身一震,居然无事,立时明白过来:“此人倒也知晓轻重,预先已将箭镞去除了,只是虚惊一场。”忆起刘羿乃是武艺考查中、三箭均中红心的四人之一,如此箭法,战场之上果然令人防不胜防。
郝连汉拣回一条性命,不敢再战,认输下去。刘羿大战神威,单凭枪法又胜两人。下场休息了一柱香工夫,复又搦战,只听得一声大吼,一个大汉手持长矛拍马上来。刘羿认得此人乃是武贡士榜上名列第四的熊浩,端是一员悍将,不敢轻敌,打迭精神,与他战在一处。熊浩天生神力,双臂有千斤之力,刘羿越战越惊,只得故伎重施,拨转马头诈败而去。熊浩却不追赶,也将长矛带在马上,空出双手。刘羿一箭飞来,熊浩大吼一声,双手一合,竟以千钧之力生生将箭枝并在手中,平平的箭头距他小腹仅有一寸之距。
熊浩露了这一手绝活,全场震惊,只听得四下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就连座中的皇帝也禁不住拍了拍手,赞道:“这人果然了得!”
刘羿认输退下,场下众人见熊浩如此神力惊人,一个个自叹不如,不敢再上前应战。戎政司问了两遍:“还有哪位英雄愿上场挑战这位熊浩熊勇士?”均无人回答。孟丽君微微一笑,心道:“这人果是天生神力,但也自有其弱点。我虽武艺臂力及不上这里的大多人,但我若上场,却有法子能赢得了他。这里这许多人,却不知还有谁能瞧出他的弱点?”只听戎政司问到第三遍时,一人朗声道:“在下皇甫少华,愿与熊英雄一战!”
孟丽君见他将手中红缨长戟向古云亮抛去,却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运力一抖,展出剑锋,心下暗暗点头,知他确已瞧出了对方的弱点所在,此战必能取胜。
皇甫少华撕下半幅衣襟,将剑锋裹了,蘸上石灰,方催马来到场中,道:“在下便以手中这柄软剑,领教兄台长矛。”向着演武厅方向欠身行了一礼,场中登时鼓声大震,红旗挥舞。
皇甫少华知熊浩天赋异禀、膂力过人,与他硬碰硬自然是比不过的,只有攻其破绽弱点,方能取胜。先前凝神思考,陡然发觉比试中熊浩接过箭后,竟未驱马前去追赶刘羿,旁人只当他故示大方,欲逼对方自行认输。然而细思起来,他若一直在马上不动,对方尽可将箭一枝一枝接连射来,不论再如何力大无穷之人,亦无法接得住连珠快箭,终要败下阵来。唯有尽快赶到近前,抑制住对方弓箭长距离发威,方是必胜之法。再回忆起交手的十数回合里,熊浩虽矛法高明,胯下坐骑却极少移动。由此可猜,他一直练的都是步下功夫,骑术却并不如何精湛。正是因为看出这点,皇甫少华才临时弃了惯用的画戟而换上软剑,欲以娴熟骑术及灵巧剑法取胜。
熊浩紧紧盯着皇甫少华,马下丝毫不动。皇甫少华催马慢慢靠近,在半丈之外忽然拨转马头,围着熊浩绕开圈子。熊浩只得拨马相对,免得背后受袭、招架不及,然而他只临阵磨枪地学过几日骑术,怎是自七岁起就学骑射的皇甫少华的敌手,才转了一圈,便觉力不从心,索性长矛在马背上重重一拍,马儿吃痛,放蹄向皇甫少华冲去。皇甫少华骑术何等精湛,立时带住马侧过一旁。熊浩连人带马冲将出去,奔出十数步,一勒缰绳,那马长嘶一声,口吐白沫,却终究为他神力所阻,停了下来。
熊浩当机立断,已知骑在马上决计胜不了对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道:“某家步下战你一战!”戎政司急速鸣金,高声道:“今日比的是马上武艺,熊英雄快快上马!”熊浩并非一味有勇无谋之人,沉声抗道:“若是战场上,战马教敌人斩了,难道也不许下马吗?求圣天子明断!”这一句话运足内力说出,声音远远传去,演武厅内听得分明。
皇帝道:“郦爱卿,你是今科的主考,种种比试皆由你安排。你且来说,当允不允?”孟丽君站起身子回道:“微臣觉得此人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既是马为人用,那便可选择用是不用。”皇帝道:“好。传旨下去,许他下马。”
皇甫少华听得皇帝允了熊浩马下一战,却不愿借马匹之威而胜,说道:“既如此,在下也下马应战就是。”于是也弃了马,二人缠斗在一起。
熊浩长矛展开,直舞得虎虎生风,皇甫少华身法灵动,游走于矛影中,一柄软剑尤适贴身近攻。二人战了五十回合,越斗越是惺惺相惜。皇甫少华暗道:“此人矛法近战仍有如此声威,倘若将骑术练得纯熟了,马上更有何人是他敌手?”熊浩心道:“从来没人能在我手中走得三十回合,此人果也是条好汉。更难得他竟肯舍弃骑术优势与我近战,真乃大丈夫也!”
斗到近百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场下众人皆看得呆了。孟丽君奏道:“这两人武艺皆高出同侪,久斗下去,必有一伤。臣请鸣金罢斗,宣进厅来再行定夺。”皇帝准奏。
皇甫少华与熊浩进了演武厅,见礼完毕。皇帝道:“二位英雄武艺精湛,朕爱才心切,不愿有所损伤。但武状元暨平南大元帅之位只有一人,必须决出胜负,方好挂印拜帅。”正要宣布决胜方法,却听熊浩垂手对道:“皇甫英雄武艺与我相当,骑术却远胜于我,今日比武自然是他赢了,熊浩甘愿束手认输。”
皇帝见皇甫少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