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骑得很好。”夏晔微哂。这老板娘开口第一句不问客人好赖,反倒紧张一个才奔奔跳跳跑开的孩子。
“那就好,你先进去随便坐坐。我帮你把行李搬进去,再替你办入住。”
夏晔走进“裙臣”,灯光有些偏暗。左手边是前台,古装剧的客栈里最常出现的掌柜台的造型,过了前台就是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右边有几张藤椅卡座,应该算是清吧。清吧与掌柜台之间用了两排书架做隔断,留出的一条过道,大约是通往后厨。他走到卡座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看到清吧尽头设了一个小吧台,上面摆着各式的酒。吧台旁的角落摆了个半径一米的扇形台阶,上边放着一张高脚椅,这约莫就算是可以满足单人表演的小舞台。
伏姝趿拉着鞋将三轮车开到后院停好,拖着行李回到店里,喊了声:“夏先生,到前台来一下好吗?”
“好。”夏晔应道。
“确定要住一个星期?”
“是的。”
夏晔站在前台外等,伏姝坐在前台内办手续。这居高临下的角度,让那诱人的乳线跳入了他的视野。夏晔站在前台外等,伏姝坐在前台内办手续。这居高临下的角度,让那诱人的乳线跳入了他的视野。“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第4章
4。
施睿的酒吧下午不开门;倒也僻静。
“这是一半——”夏晔递过去一个信封,“你说完,我再给另一半。”
“伏姝倒是运气;碰上这么个肯为她花钱的主儿。”郑阿来翘着二郎腿;颇是神气地开口。
“少废话,白凝是怎么死的?”夏晔扫了郑阿来一眼,没摆什么好脸色。
“那丫头根本就不是病死的——”郑阿来故作神秘地用手挡在嘴边,“十有八|九是难产死的!”
“难产!”夏晔惊讶。
“不瞒你说,这事儿是碰巧给我撞上的!”郑阿来说得很神秘;“漓川后面那座山你看到过吧!很荒的,一年半载没人进山都是常有的事儿。有一回我被追债的人追得紧;逼得我进山去躲两天风头;你知道我在山里看见什么?你肯定猜不到——”
“别卖关子,讲重点。”夏晔不耐烦道。
“我看到白家的阿凝和伏姝都怀着孩子呢!看那肚子大小,她们怀孩子的月数差不多。”郑阿来的表情做得十分夸张,“我当时躲债呢,也没多想,你说谁家没有一两件丑事拿不上台面儿啊!”
“丑事?”
“可不是嘛,他们家人丁虽然少,但在漓川也算是有些脸面的人。阿凝是学堂里的老师你知道的吧,老师啊,那在咱们这儿可是体面的很!”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郑阿来好笑地看了夏晔一眼,“谁会躲山里去偷偷摸摸生孩子啊!除非这孩子见不得人——”
“私生子?伏姝不也是——”
“那情况怎么一样呢!”郑阿来打断夏晔的话,“伏姝是外乡人,底细谁清楚啊,这话再怎么传,再怎么难听,也没多少影响。阿凝那丫头土生土长的,名声臭了将来谁会要她!”
夏晔感到诧异,他本以为是伏姝未婚先孕才会想进山待产,未料进山待产的另有其人!
“后来我听到白家那老太婆说什么阿凝是病死的,别人信,我才不信呢!”
“你就是趁着伏姝找你假结婚,用这事儿敲诈她的?”
“话别那么难听,我们那是交易!准确点儿,应该说是她拿钱堵我口的时候顺带提了假结婚的事。”郑阿来的得瑟表情颇有些了不得,“我当时被逼债呢,根本没想到这是条儿来钱的道儿,没过几年我无意间和几个朋友瞎侃的时候随口就说了出去,结果,这话就传进了伏姝耳里。”
“然后呢?”
“伏姝就找到我,要我闭嘴。不过我收到一半的钱之后,她提了假结婚的事儿,你说我要是不答应,那到嘴的鸭子不就飞了!”
“你知不知道伏姝为什么会出这笔钱?照例说,白阿婆私下更有理由出面的。”
“这我哪知道!可能是可怜那家子,也可能她就喜欢多管闲事!”郑阿来大概是被问死了,不耐烦地说,“我知道的就这些,钱拿来——”
“拿了钱,你就继续闭紧你的嘴。”夏晔板着脸,扬了扬手中的另一个信封,“我不希望听到外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
郑阿来一把抓着信封,谄笑道:“你放心,我的话现在这么值钱,随便说出去不是亏了嘛!”
夏晔走回老情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赤色的夕阳懒懒洒在街上,将归人的影子拖得好长。他一直在想郑阿来的话,在想伏姝——
他不知道白凝难产的孩子有没有活下来。如果这个孩子活了下来,亲生母亲却死了,伏姝又刚好在同一时间怀孕,她会不会把孩子认下来?这是不是意味着浚生漓生中的一个是白凝的孩子?
伏姝既然能为了保住白凝的名声出钱封郑阿来的口,那么为了同样的理由,她也会声称自己生的是龙凤胎。到底,在浚生和漓生中,谁才是伏姝的亲生孩子?
只是,伏姝这样帮白凝的理由真的只是出于对另一个未婚母亲的同情吗?
夏晔沐着落日余晖跨进裙臣的木排门,一眼望见清吧里正对的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她见他回来,便不动声色地偏过一点点头去,像是不愿理睬,又像是躲避夏晔的目光。
他有些喜出望外,径自走到伏姝面前,张口轻问:“在等我?”
伏姝病容憔悴,眸光低垂,不语也不动。
“药吃了?”夏晔毫不在乎地继续问,“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伏姝不觉整个身体滑进靠椅一点点,白色长裙下露出光洁苍白的脚踝。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仍旧沉默不语。
“我做的菜可是很淡的——”
伏姝忽地站起身,似是在发泄怒火,自己与自己闹别扭。她不解而脱力地抬眼望着满脸笑意的夏晔,将绷直的十指插入自己的发间,沉沉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夏晔捉住伏姝的双手,肃然反问。
“我说过很多理由了!”伏姝紧要苍白的唇,试图挣脱夏晔的手,却发现自己被夏晔的手扣得牢牢的,动弹不得。
“你的理由都不重要,我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
“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你走吧!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去——”
“这就是我本该的生活!”夏晔近乎低吼。
他心中有猛兽,只遇到这朵蔷薇,才上前细嗅。
伏姝怔愣,手也忘了挣扎。她木讷地问:“你,什么意思——”
夏晔骤然松手,转眼就冷静下来,勾一丝苦笑道:“没什么,我去做晚饭。”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本该的生活?”伏姝如同受惊敏感的小兽,俯身一把掀开身侧碍手碍脚的藤椅,冲上前拽住夏晔的手臂,“你凭什么把打扰我的生活当做理所当然?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客人!一个客人而已!你不觉得你管的已经太多了吗?”
夏晔格外平静地凝视着伏姝,时光在他性|感低沉的嗓音里变得悠远漫长起来:“伏姝,输给自己的心,没什么大不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但当我决定来漓川,当我踏进裙臣,当我在门口的三色堇旁看到你,我就已经不能对你袖手旁观了。”
伏姝伫立良久,无言以对,木然转身上楼。她缓缓走过转角时正巧听到有两个住在一楼的女学生游玩回来,她们愉快地,或许还有些花痴地和夏晔打招呼,然后恶作剧地故意喊他——夏叔叔!
她们的笑声那样天然率直,也同样那样刺耳。
那笑声仿佛在提醒自己,只有那般干净的小姑娘才真的配得上夏晔这个人。
伏姝回到房间,空腹吃了药,药的安定作用令她昏昏沉沉地倒头就睡。她恨不能陷入永不苏醒的梦境,回到很多年前的夏天,将最不堪的过往擦干抹净!
“伏姝——”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是谁?
林南吗?不像。
是谁?她这样熟悉,宛如相识多年。
暮色四合之时,夏晔熬了粥,思来想去还是又炖了鸡蛋再端上楼去。
他见伏姝吃了药已睡过去,便小心地将她唤醒,又扶起她,一勺勺将粥喂到她唇边。
他看到伏姝半睁着眼,好像犹豫了一会儿,不过她抬眼望了望抱着她的人,最终还是乖巧地含住瓷勺,将粥吃了下去。
喂伏姝吃完粥,夏晔失笑地将她重又在床上放平,抱怨道:“都说你只有生病的时候才最听话了,还不信——”
夏晔替伏姝掖了掖毯子,刚转身准备出门,一个温凉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传来——
他低头看到伏姝握着他的指尖,心中一颤。他抬眼去看伏姝,只见她紧闭着双眼,眉头蹙起,薄薄的眼皮下一双眸珠正杂乱地飞快转动着。
她做梦了?做的还是噩梦?
不然双眉为何皱紧,愁得化不开呢?
他反手握住伏姝的手,俯身在那憔悴的容颜上落下极清浅的一吻,随即附到她的耳边缓缓开口,仿若情话:“伏姝——”
“伏姝,我是谁?”
“伏姝,你还记得我吗?”
“伏姝,你的梦里有什么?你何时愿意走出那个伤心的过往,何时愿意接受我?”
“七年了,自我遇见你到现在,你可曾真的停止过你心里的悲伤?”
“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你为什么那么决绝?”
伏姝唇齿微微张阖,那几不可闻的梦呓却稳稳落入夏晔的耳里——
“林、林南——”
“真像——”
“林南、南——”
……
夏晔浑身一僵,不知该怎样反应!
“林南”,深深烙在伏姝身上的字眼,对夏晔而言俨然是诅咒一般的字眼,横亘在他们之间!这无法被打破的魔咒,令他们近在咫尺,却疏离得各在天涯!
夏晔颓然地躺在伏姝身边,隔着薄毯将她拥入怀中,细细吻去那眼角沁出的那微莹亮的光。
心,锈迹斑斑,不停脱落悲哀与无奈。
第5章
5。
天还没亮;伏姝已醒了。这一觉,意外睡得深沉。
耳边传来绵长有力的呼吸,一声一声钻入她的心里。
她悄悄地去看他;晨昏里那英挺的轮廓;透着年轻的朗润气息,叫人挪不开眼。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夏晔的印象——一个穿着西装革履却生动的男人,看向她的目光好像他们已然认识很久。
其实,她现在也有这种错觉。
她开始认为她和夏晔本应该是认识的,却不知为何错过了。
伏姝蹑手蹑脚地起了床;不愿惊动夏晔,更不愿面对夏晔醒来时;他们四目相对的尴尬。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于是换上墨蓝色棉麻长裙,赤着脚,踩着极小心的步子下楼去了。
值夜的大爷刚好在开门,乐呵着朝伏姝打招呼:“今儿早啊——”
“阿爷也早!”伏姝浅浅笑着,上前帮忙取下封门的一块块木板,又放到一边堆好。
伏姝走进柜台翻看昨天的营业记录,查看各个房间的入住情况,检查这几天的账目。
她翻开一本本册子,最新的记录上都是另一个人的笔迹,那笔体如同他的人一样,俊逸有力。
夏晔把她该做的事都做了,她便真的落得清闲,只好对着记录册上的字发呆,恍惚觉得这样的日子太不真实。
这些年来,她总能表现得足够坚强,无论是独自经营裙臣,还是将孩子抚养长大,甚至面对那些小情人,她都披着一层坚硬的躯壳。只是没人知道,那坚硬的躯壳是伤口上结出的一层层疤,由一寸寸柔软堆叠,最终看上去严丝合缝,无坚可催。
她的温柔,蛰伏于地底,难以被唤醒。
可再难被唤醒,她终究会感知到暖春的温度,被温暖的水汽包围,滋润。
这种感觉既令她安稳,又令她蠢蠢欲动。
林凯华和苏玲丽找到裙臣的时候,天才刚刚放亮。穿街而过的风即便裹挟着金色的晨光却仍有着黑夜的微凉气息。
老两口反复确认了旅店的名字,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走了进去。
“有人吗——”苏玲丽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在裙臣冷清的早晨,有些刺耳。
伏姝自柜台后抬头望去,微怔。不过她随即敛了神色,礼貌而客套地笑着:“叔叔阿姨怎么来了?来漓川旅游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好安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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