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温贵妃垂着头,苍白如死的脸色,傅采蕴恍然想起太子这几日正巧离开了皇都。
想来魏王与薛德妃,就是特地挑选了这个时间。
过了一阵,温贵妃定了定心神,抬起头直直看着薛德妃,显然是要负隅顽抗了,“德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串通了我宫里的人,企图诬告我?”言毕,她又起身,跪在光启帝跟前,“陛下明察,德妃一直看不惯臣妾,竟想将这样的滔天大罪推给臣妾,让臣妾背黑锅!陛下圣明,可千万要为臣妾做主啊……”
自打兰露死后,温贵妃一直郁郁寡欢,许久都提不起精神来。身边也突然没了个可用的人。这时候,程衣几乎是毛遂自荐一般来到自己身边,请求代替兰露的位置。
事后她也做了一系列举动证明给温贵妃看,自己的确胜任这一职务,终于逐渐博得了温贵妃的信任,继而将她重用。
温贵妃身边正缺人,而程衣的才能也的确不逊色于兰露,虽然温贵妃与她的感情不如与兰露的深厚,但她总想着,自己将程衣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宫女提拔至这样的高位,程衣理应对自己怀有知遇之恩。而程衣似乎也很懂得揣摩人心,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恳切中肯,全然是站在温贵妃的角度上想问题,一步步地帮她分析对策,拆解难题。温贵妃说东,她不敢向西,为了完成温贵妃的旨意,程衣甚至将薛德妃都得罪了。
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程衣就将温贵妃的信任完全笼络住了。而温贵妃也再不将程衣当作外人,不少事都会让她知会,让她经手,而程衣几乎每次都能够出色地完成她的任务。
哪知这样的人……竟然是个白眼狼!她将她视若心腹,她却狠狠地反咬自己一口!
其实当时太子也怀疑过程衣的忠诚度,毕竟她不是他们母子俩亲自挑选培养的。温贵妃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还在太子面前说了程衣不少好话。
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被这样的人反将一军!
温贵妃真是想不通,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人!程衣怎么会到薛德妃那儿,将自己的事捅出去?
温贵妃自然知道这样向皇帝求情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但她就是想等到太子归来。似乎有自己儿子在,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当年没有任何人看好他们母子,太子不就靠着自己的一己之力,爬上了今日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么?
只要太子回来了,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薛德妃睨了温贵妃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这样的货色,难怪一直以来都这样不得圣心呢。想来她还没想通透,程衣就是自己派到碧云宫的吧?
她还真想不明白,温贵妃这样的榆木脑子,怎么就生出了这样厉害的儿子。温贵妃在这宫中也不过是狐假虎威,假借太子之威罢了。如若皇长子也同温贵妃一样,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温贵妃想到的事,薛德妃与魏王自然也是考虑到了。单单靠着一个程衣,定然是无法扳倒这样的高位妃嫔的。
必须要叫温贵妃和皇帝看到,什么叫铁证如山。
魏王传了一个人上来,傅采蕴定睛一看,竟然是大理寺的冯大人。当初魏王妃对她说的话,她也有些了然了,难怪当时魏王妃叫她只管用大理寺的人呢,难怪魏王举荐让大理寺会同刑部审讯呢,不难想到这位冯大人,就是魏王的人了。
冯大人还捧着厚厚的一份卷宗,那都是涉案者的供词。
“蕴表妹,你做得很好。”事后,魏王妃也到英国公府探望过自己一次,知道她做了些什么,魏王妃只是颔首一笑,“听到那些话,那个定忠伯府的表姑奶奶,真的坐不住了。”
也就是在那时才知道,魏王的手段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许多。他的人无孔不入,竟然可以日夜盯梢,时时刻刻地注意着柳氏。
“向夫人,你要庇护的人,真的那么值得你庇护么?如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到时候一切真相大白,你就错失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了。”大理寺的拷问,只让她心惊。
柳氏的脸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皇都流传得很凶的流言,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废太子,立魏王……
她的确是帮温贵妃做过一些事,但如若太子之位根本就不牢固,她也不能指望搭上太子与温贵妃这趟顺风车了。
没想到上头的人都被揭了出来,要是那人将自己供出来,那自己岂不完蛋了?既然如此,还是自己先一步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来得稳妥吧?
反正自己不是最终的目标,没准还能捞一个戴罪立功?不说升官发财,只消能保住小命,保住现在的地位,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顺藤摸瓜,由点及线,大理寺将整根线都扯了出来。太子零零星星布下的栖息于各个角落的棋子,就这样被连成一串地扯了出来,一网打了不少。
看到那叠厚厚的供词,温贵妃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如死。太子培养出来的死士与人脉,怎么一下子就死伤大半?怎么都背叛了他们?!
不过里头还真的有肯招供扛下罪名的,大抵是太子的死士。但此事上有宫中女官的揭发,下又有举报,就算扛下罪名,似乎也于事无补。
一大叠的供词似乎在诉说着温贵妃的罪行罄竹难书,但魏王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看着光启帝都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他又跟补刀似的添了一句,“儿臣还查到,贵妃娘娘与上一年中秋宴许美人一案有些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势已去
温贵妃都还没来得及为慧阳郡主的事辩解几句呢,立马又被魏王杀了个措手不及,登时就傻眼了。魏王倒是从容不迫,一脸淡定,“当日父皇让儿臣暗中调查许美人一案,儿臣已然有了眉目。”
说罢,又是一叠厚厚的纸放到了皇帝的案前。“贵妃娘娘,当日娘娘宫中的宫女兰露为何无端暴毙?儿臣打发人去问了慧阳郡主,这兰露的身形,倒与慧阳郡主所见的女子有七分相似。”
事已至此,温贵妃终于明白了。在太子布了一盘棋的同时,魏王也在暗中布置着什么。
原来,魏王与薛德妃也在布着一个陷阱,等着自己一步一步陷进去。她这才知道,程衣在来到碧云宫之前,显然就已经是薛德妃的人了。薛德妃自然对碧云宫的一切了如指掌,怕是在兰露消失之后,她就起了疑心。
温贵妃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低调了,兰露受了错,被杖责致死,一切都干净利落。谁知还是纸包不住火!
薛德妃定然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魏王,而魏王则是一直派人暗中调查。与此同时,程衣得到指示逐渐博得了自己的信任。薛德妃还以为这程衣真的这样聪明,打听到丽华宫那位的那么多事,叫自己气了薛德妃那么多回呢。
谁知她一方面在笑着薛德妃,却不知道薛德妃也在丽华宫里耻笑着自己的愚笨呢!温贵妃以为程衣为了讨好自己已经将薛德妃得罪狠了,这样的人,定然是可以叫人推心置腹的,哪知这些话是薛德妃教她讲的呢?
想来薛德妃和魏王早就知道了许美人的事了,却一直迟迟不发,等的就是一个机会!大抵挑唆个把美人是宫妃惯常用的手段,就是闹出了人命,但还是有许多法子可以推掉这罪责。因而薛德妃与魏王并不急,而是让程衣怂恿自己,让自己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来走。
“奴婢只是为娘娘抱不平,太子并没有任何过错,而且又是皇长子,陛下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偏袒魏王呢?”
“陛下将这样重要的事交予秦王,那不就是在昭告天下他信任爱重魏王秦王兄弟么?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到太子殿下……”
她这才明白,程衣像是贴心小棉袄,事事为自己分析,为自己抱不平,实则就是想要激怒她。
她想通过激怒穆峥来扰乱他的计划,却不知道自己那时已经被薛德妃所激怒。她的理智,不知不觉已经逐渐被消磨蒙蔽了。
在撮合慧阳郡主与镇国公世子不成后,那的确真真切切地让温贵妃怒了。她这才没跟太子商量,私自做出这样的决定,要毁掉慧阳郡主。
她以为她会将慧阳郡主与秦王推下深渊,却不知此举却反而让自己跌下了深渊。
温贵妃只觉得一阵阵透心的凉意传来,让她冷得想要裹住自己。
这两桩罪证分开来看,兴许薛德妃与魏王还是觉得不够重,必须要两桩加起来才好动手。
这一回,魏王与薛德妃终于耐不住,一次将所有事摊上台面,分明就是想要以一击击垮自己。
“我杖责一个宫女又如何……我的宫里的人犯了错,难道我连杖责的权力都没有么!”
看着温贵妃一脸颓唐大势已去的苍白萎靡模样,傅采蕴只是抿着嘴。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许美人口中的娘娘就是温贵妃……
看来那一次,自己坏了她的大好计划,温贵妃就已然对自己怀恨在心了吧?
薛德妃看着温贵妃,眼里尽是满满的笑意,她挑起描得仔细的远山眉,笑意盎然,“就如程衣一样,若是仅仅有一个兰露,魏王自然是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地冤枉了姐姐的。姐姐放心,你总不会
被冤枉的。”
自然没有人冤枉她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被冤枉。
温贵妃向皇后投向求助的目光,但换来的却是一片沉默。
诚然,皇后是不想温贵妃这么快倒下的。有一个温贵妃和薛德妃抗衡,也是后宫的一种微妙的平衡。温贵妃没有得力的娘家,也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要把控她并不难。薛德妃却不同,她有头脑有宠爱,还有一个得力的娘家,要对付她可比对付温贵妃难多了。
如若真的立魏王为储,想来薛德妃连自己都不会再放在眼里。
想来将来魏王真的继位,自己还要被薛德妃给骑着了?
虽然皇后也不想事情发展到此等地步,但此时此刻,她却又能说些什么呢?光启帝沉默不语,但做了多年的夫妻的皇后自然明白,他其实恼怒得很呢。温贵妃明显已经大势已去,薛德妃与魏王一心要将她往死里逼,最好逼得她永无翻身之日。而温贵妃的确也蠢,手段不够高明利落,事事都想着靠儿子,最后落得这个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而薛德妃与魏王,显然已经蓄势待发,谋划已久,才策划出这么一台好戏。温贵妃自乱阵脚,自寻死路,都不需要薛德妃找些什么理由来收拾她,她就自己送上门去了。
利用慧阳郡主的事做导火索,再佐以许美人一案,薛德妃与魏王,就是要让温贵妃永无翻身之日!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又怎么会放过?
“还请陛下为慧阳讨回一个公道。”这回发话的,是文昌大长公主。
见到文昌大长公主表态,傅采蕴也很识相地跟着她朝皇帝行礼道:“恳请陛下为慧阳讨回公道。”
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皇帝一直沉默不语,文昌大长公主祖孙显然是在催促皇帝做决定了。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帝后都发了话,表了态。现下文昌大长公主祖孙发话,皇帝自然也要表个态了。而皇后理应在皇帝发话前先表个态站个队,不然等皇帝开了口,自己再说就为时已晚了。
“陛下,依臣妾看,虽然贵妃育有太子,功劳可嘉。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自然是理应秉公办理。如若因着贵妃是太子生母而徇私,对于太子而言也是害而无利。若是太子生母如此失德而皇帝格外开恩,又如何能教育太子,给太子一个好的表率呢?”
其实薛德妃与魏王自然是想连太子也拉下水的,不过害慧阳郡主的事太子并没有参与。薛德妃也庆幸当时太子离开了皇都,不然如若温贵妃找他商量,没准这件事就被太子给反对了。倒不是说太子心善,恰恰相反,太子比温贵妃狠绝多了,也比温贵妃聪明得多。想来如果由他来考虑,就会阻止温贵妃干下这种蠢事了。
因为这样的事,可比给慧阳郡主找一户人家的后果严重多了。文昌大长公主必不会善罢甘休,魏王和太后也不会放手不管,害了慧阳郡主,就算达到了目的,也可谓是后患无穷。
而许美人一案,也可谓是由温贵妃一手操办,太子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论起才智,太子与温贵妃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要牵连上太子,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温贵妃的身躯猛地一震,在这甘露殿中,最后一个可以指望的人都放弃了自己。
是啊,墙倒众人推,自己显然大势已去了,皇后又是个比谁都会计算的人,又怎么可能指望她能够为自己说话呢?此刻她自然是巴不得赶紧表明态度,与自己划清界线了。
“贵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么?”那厚厚一叠的纸似乎成为了温贵妃的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