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朗朝他点点头,车子便绝尘而去。沈溥站在游乐场的门口,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这时候,铃声大作,沈溥掏出自己的手机,是公司秘书的电话。
“沈总,您要的资料查到了,已经发到您私人邮箱了。”
沈溥忍住立马打开邮箱的冲动,告诉自己,要慢慢来,得到的菜最好。
周唯一跟着周恪初回家,一路上他爸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连手都没牵。高大的背影只顾着往前走。
“爸爸。”周唯一小心翼翼地喊他。
周恪初打开了门,稍稍细开了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的傻儿子,终于粗声粗气地说:“进来吧。”
“哦!”周唯一立刻“噔噔噔”就进门了,在门边一把抱住他爸爸的大腿,眨巴眨巴眼睛问:“爸爸,你生气了啊?”
周恪初看着他这幅狗腿的模样,好一会儿大发慈悲:“先进来再说。”
“好的。”周唯一进了门,乖乖地换了拖鞋,又把书包放好,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好,可以谈谈了。”
周恪初居高临下望着他儿子,点点头,也坐了下来:“一一,今天的事情,你做错了没有?”
周唯一垂了头,漂亮的大眼睛里慢慢黯淡下去,他小声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让我去找妈妈的。”
“这是我做错的地方,可是,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了,我真的很想跟她玩。”
他好伤心啊,明明是自己的妈妈,可是只能叫霍阿姨。
周恪初一双桃花眼里的怒气也散尽,只剩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站了起来,坐到了周唯一旁边,摸了摸他的头:“妈妈以前那么凶你,你还喜欢她?”
“你说那次在便利店么?”
“是的,你都哭了。”
周唯一想了想,摇摇头:“妈妈就是妈妈,爸爸你也骂过我,一样的,我还是喜欢你们。”
周恪初苦笑,拍了拍周唯一的头:“可是是妈妈先不要我们的,一一,现在不是很好么?爸爸一个人不是也把你照顾了这么多年?”
“你看看,你现在不是也挺喜欢陆阿姨的么?”
周唯一抿着嘴,没有说话,过来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嗯,陆阿姨对我也挺好的。”
可是再好,也不是妈妈呀。周唯一想了想又问:“那爸爸,你喜欢陆阿姨么?”
周恪初愣了愣,过了几秒钟,他笑了笑:“喜欢的。”
周唯一一下子抬起头:“那爸爸,你这个喜欢是爱么?我的喜欢都是爱。我喜欢爸爸妈妈,就是爱爸爸妈妈。”
“你觉得呢?”
周唯一很认真,浓密的长睫毛扇子一样一掀一掀,他说:“爸爸,你说过,这辈子最爱妈妈了,所以我叫唯一。”
“你记得倒很清楚。”周恪初只是笑笑,似乎打发一样捏了捏周唯一的脸蛋:“玩了一天,可以睡觉了吧?”
临了,周恪初又叮嘱周唯一:“以后不准玩高空项目了,知道么?”
第二天,陆横波约周恪初出来吃晚饭,周唯一识相地说:“爸爸,再见。”
周恪初拜托家里的吴阿姨烧周唯一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周唯一连道:“爸爸,再见!再见!”
陆横波经常跟周恪初在城内的红房子西餐厅吃饭,大概是在国外待习惯了,两人都喜欢吃西餐。
周恪初也是医学系毕业,一身功力切牛排就能看出来。
布桑到了九月份,还是秋老虎的季节,陆横波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她今年已经33岁,可是还是显得十分年轻靓丽。
陆横波饮了一口红酒,笑着问:“恪初,当初你在学校的时候想吃布桑菜,可是,你看,回了布桑,你还是吃西餐。”
所有你念念不忘的人或事,总有一天连你都会觉得面目模糊。
周恪初不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喝了一口红酒,若有所思。
陆横波今天的妆花了几分心思,素净淡雅,跟平常事业女子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要是说和谁相像,那也只能是二十七八的陆横波。
“我跟你谈了两次恋爱了,恪初。”
她语气里不无叹息,周恪初也笑了笑:“是啊,上次还是你把我甩了。”
“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陆横波突然喝光了杯中的酒,一下子站了起来,周恪初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说道:“别打断我。”
陆横波站在了周恪初的面前,慢慢地慢慢地屈膝,然后郑重地问道:“周恪初先生,你愿意娶我么?”
这世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周恪初有一瞬间的愣神,餐厅的角落里有钢琴声响起。
那首著名的《梦中的婚礼》。
整个餐厅的人都看着他们这一桌,陆横波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三十秒,一分钟,一分半钟,周恪初没有说话。陆横波脸上的笑意终于一分一分褪去。
在这尴尬的一瞬间,突然一个男声打断:“恪初,你也在这吃饭?横波,好久不见。”
陆横波循着声音过去,看见了一个人穿着手工西装的男人,手里挽着一个小姑娘。陆横波脸色蓦地一沉。
“你先起来吧,我们以后再谈。”周恪初对着陆横波说道,又转头看那个男人:“小叔,真巧。”
周恪初的小叔,是这个城市检察院的一把手,周家上一辈最小的儿子,也不过比周恪初大了几岁而且,可是辈分上还是周恪初的小叔。
“这是求婚?”小叔周锐声直言。
“这是你新女友?”陆横波反问。
周锐声拍了拍女伴的手:“你先回去吧。”
那小姑娘也乖,不闻不问就走了。周锐声拉开了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问道:“不介意吧?”
陆横波脸色慢慢变差,她看着那个小姑娘离去的背影,突然讥讽地说:“还真是像。”
周锐声默不作声,只是慢慢地点了一根烟,周恪初皱了皱眉,朝陆横波摇了摇头。
“失陪,我去趟洗手间。”周恪初知道,周锐声不会无缘无故就坐到他们桌上的,一定是有话说。
周恪初的手机和钱包都留在了桌上,就立刻出去了。周锐声在他走后,立马问:“真是要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还有第二更,今天不知道能不能码出来么……哎,不作就不会死啊
☆、chapter09(补全)
陆横波慢慢又喝了一口酒,并没有接周锐声的话。
周锐声随手就拿了周恪初放在桌上的钱包,扔给陆横波说道:“你看看。”
陆横波接了过来,没有动,周锐声也不催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
钱包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在陆横波手里颠来倒去。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份她从未窥探过的隐私,对于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好多人谈恋爱,男朋友钱包里一定有女朋友的照片。那么,周恪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陆横波想起他时冷时热的态度,轻而淡的吻。重新遇见之后,周恪初还是周恪初,但是已经与以前大相径庭。
他们还在剑桥念书的时候,陆横波在“三一”,周恪初在医学院,她是他的学姐。他换过很多女朋友,只有在与陆横波分手的时候喝醉过,甚至哭过。
那时候,留学生圈子里都说,周少爷竟然也是痴心的人啊。可是这样一个痴心的人,再次见到的时候,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你好,好久不见。”
要不是她进了他的公司,恐怕连一点点联系都没有,更不必说能再次谈恋爱。
“不够自信?”周锐声一句话就点出陆横波的迟疑。
陆横波像是跟他作对一样,很快就翻开了周恪初的钱包。映入眼帘的是周恪初和周唯一的一张合照。父子俩,在春日阳光里,笑得很开心。
陆横波呼出一口气,周锐声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钱包,嗤笑一声:“周恪初总喜欢把好的藏在最里面,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么?”
他立刻将合照抽了出来,他满意地笑了笑,指了指里面的那张照片对着陆横波说道:“你看。”
陆横波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老照片,大概是用拍立得照得,年岁久了,照片已经有点泛黄,可是照片里的两个人还是那么清晰。
那是二十三岁的周恪初和一个笑容明媚的姑娘。徐志摩曾经写过的《再别康桥》好似成了他们的背景,波光粼粼的湖水,女孩高耸而光洁的额头,周恪初心不在焉地吻了吻她。
陆横波看了很久很久,终于认出来,照片里那么快乐的姑娘是现在的冷冰冰一丝不苟的霍明朗。
齐肩短发已经成了如今随便的马尾,明朗灿烂的笑容已经成了如今远近闻名的扑克脸。
“我知道你好奇,我也好奇。”周锐声将照片放回原处:“你要知道他一个人带着唯一那么多年,等的就是一一妈妈。所以你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我十分反对,甚至与他闹翻。横波,若还是要结婚,你这一生,就得毁了。”
“我见过霍医生,一点都没有想到。”
“两年之前,恪初重遇霍明朗,与兄弟闹翻也要重新把她追回来。”周锐声掐灭了烟头:“他那么喜欢她,爱她。甚至去霍明朗的车里偷她的证件照。据我所知,就这一张证件照,他至今还放在床头柜里。”
“所以,我说,横波,不要跟他结婚。”
陆横波坐在这环境优雅的西餐厅,又听周锐声跟她分析:“虽然细节不得而知,但是结果一眼就能看出来。周恪初这辈子只爱一个人,那就是霍明朗。至于为什么跟你谈恋爱,又为什么对霍明朗这样冷淡,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锐声言尽至此,将钱包放回了原处,说道:“再见。”
陆横波一动没动,在周恪初走出两步之外的时候突然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为什么?!”
周锐声的背影僵了僵,陆横波呵呵一笑:“是因为我是她姐姐么?”
没有提到姓名,可是就一个“她”字,已经使得周锐声脸色发白,陆横波看着他背影只觉得真是可怜又可恨。
五分钟之后,周恪初时间掐的真好,从洗手间出来。刚刚的求婚就像一场闹剧,周恪初连提都没有提,接下来,两人安安静静将剩下来的晚餐吃完。
“我送你回去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横波突然踮起了脚尖,冲着周恪初的嘴唇就吻上去。周恪初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躲开了。
陆横波只吻到了他的下巴。
事实真是能抽人耳光,即便再粉饰太平,终究还是郁结难平。
“对不起。”周恪初突然抱歉。
陆横波耸了耸肩:“再见,恪初。”说完,她打的回家了。
周恪初站在这夜风里,收紧了自己的拳头,陆横波的车子已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望了一眼,然后往停车场的方向去取车。
他回到家的时候,周唯一已经睡着了。周恪初上了二楼的房间,昏黄的台灯下,小家伙睡得很香,圆鼓鼓的脸蛋,红彤彤的。
可是仔细看,他便能发现这尚未长开的五官之下,有多少与记忆中那个人的相似之处。
周唯一在梦里面梦见亲爱的霍阿姨,他的妈妈,带着他去吃冰激凌。从小到大,爸爸都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叮嘱他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尤其是一吃冰,他就要肚子疼。
五彩缤纷的冰激凌店里,店员姐姐都穿着糖果色的衣服,简直是梦幻的国度。亲妈的妈妈对着他说:“一一?你要香草味的,还是巧克力味的?”
周恪初眼神一点点发暗,周唯一嘴里喃喃着:“妈妈,我要那个,香草的。”
“妈妈。你真好。”他又喊。
不知道是做什么梦,竟然能够笑得那么甜。
周恪初终于抿着嘴笑了笑,然后关掉了床头灯,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夜越来越深了,周恪初洗了个澡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他放在床头的手机一闪一闪。他心底微微有些异样,吹完头发之后,翻开了收件箱。
“我们分手吧。”陆横波写道。
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应该是她回到家就发出来的。念书的时候,陆横波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来都是坚决而没有余地。
周恪初看着手机发呆,眉目之间有些疲累。手枕着头发靠在床上,没有回复,就直接放下了电话。
他关掉了所有的廊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只有在这幽暗隐蔽的空间里,他才敢让自己稍稍回忆一下过去。
高中毕业之后他去了剑桥读药学,刚刚去了医学院才知道这里是多么枯燥。同学都是一群无聊的英国佬,好多都是美人眼中的loser。
周恪初那时候刚刚订婚,对家里安排的未婚妻真是看都不想看一眼,出了国,立刻就如鱼得水,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通通得了F。
不得已便要去找教授,于是在那时候便认识快要毕业的陆横波。恋爱这是谈得那